凌云 郭懷仁
好一片起伏的群山,好一片接天的蒼綠。在湖南省西北部,天子山、張家界、武陵源三大風景區連成了一片。前年暑假,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有幸投入了這人間仙境的懷抱。那山野間的旖旎風光和那土家小木樓的迷人風情,令我至今難忘。然而,使我終生不能忘懷的卻是天子山上一條普普通通的綿長山路。就在那條路上,我從死走到生,并與他邂逅,進一步體味到生命與真情的可貴。
那是我到達天子山的第二天凌晨。誰也沒料到,一場百年不遇的山洪突然暴發了!洶涌的洪水翻卷著泥沙石塊飛泄直下,隆隆的巨響震顫著整個山谷。暴雨下個不停,周圍的民房倒塌光了,只有我住的招待所的小樓夾在兩股洪水中間,算唯一挺立的建筑。我渾身顫栗著倚在二樓平臺的圍欄上,看著一浪高過一浪的黃褐色洪水,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透過茫茫的雨幕,我仿佛在與死神作一次面對面的端詳。這一分鐘我活著,下一分鐘我是否已在洪水中長眠了呢?可我只有十七歲!
奇跡,出現了!一座小山峰突然倒塌,擋住了沖向我們的洪水,山洪改道了!樓前山道上的洪水漸漸退去,留下了滿目瘡痍。交通和通訊早已中斷,為了避免遇到更大的洪峰,為了生存,我和其他人必須憑著雙腳走出山去。
這是怎樣一條路呀!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從山上沖下的巨石和大樹。許多路段已嚴重塌方,還有的已被決堤的河水淹沒,我們只能一次次去翻越直上直下的土石松滑的山坡。飽受驚嚇的人們都拼命向前趕著,從小在大城市嬌生慣養的我,出發沒有半小時就含淚落在了最后邊。
就在我哆哆嗦嗦一步一滑地下一個陡坡時,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從身后抓住了我的胳膊,使我單薄的身體頓時有了依托,不再搖擺不定。但直至下到坡底我才敢回頭看,扶住我的竟是一位陌生的小伙子,他正檫著臉上的汗水向我微笑呢。處在驚恐中還沒緩過勁兒的我,竟連謝也忘了說。他腳上沒穿鞋,卻走得很快,我怎么也跟不上,可每到難走的地方,他卻早已等在那里。拉著他的手,似乎什么困難我都能應付自如了。他不會講普通話,我只是吃力地從他那濃重的鄉音里勉強聽出他姓“彭”。他時常要趕到前面去幫助其他人,而每當我順利地度過一道險關后,他的臉上總會浮現出孩子般的燦爛笑容。被他的熱情感染著,我的周身也充滿了力量,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其他人的前面。
晚上,我和大家圍坐在一戶土家族的火塘邊烤火。我的目光不時停留在坐在角落里的小彭身上。不知為什么,我特別愛看他那并不英俊的臉龐上真摯的微笑。如果沒有他,我真不知該怎么樣走到這里來。亂想中忽地聽到幾個聊天的人說山里有土匪,而且身上都刺著特殊的標志。我猛然想起小彭手腕上刺著一只鷹!莫非……我的心嘭嘭地劇跳起來,竟越想越怕,一夜無眠。
第二天,很好的太陽。大家一早就繼續趕路。然而當小彭笑著過來和我打招呼時,我卻一扭頭躲開了。好在只走出兩里路,就遇上了救援車。上了車后,我東張西望,不知怎地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小彭已不在人們中間。以后,我才斷斷續續了解到,小彭是山上的土家族人,他見大家處在危險之中,特意趕來幫忙的。把大家送到車上后,他又領著救援人員回山搶險去了。
后來,我不知多少次地自譴自責,我誤解了他,也許還傷害了他,就為了自己的憑空臆斷!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熱情的援助之手,我卻回以戒意。在脫險之后,他又返回山洪恣虐的險壑里去,誰都清楚,這是生死大事,他卻毅然作出了抉擇。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克服這樣大的艱險從死走到生已是很偉大了,可是在那敢于從生走向死的人的面前,我顯得何其渺小。
現在,事情已過去一年多了。在平安之中回憶動蕩,回憶那段與死神檫肩而過的日子,我真是懂得了許多。在穿越生死線的日子里,有一股怎樣的力量在人們緊挽的手臂間、急切的呼喚間相互傳遞。那是對生的渴望,也更是人與人之間的至愛真情。那最質樸也是最偉大的患難相助的真情,把萍水相逢的人的心貼緊了,在人類與自然災害之間豎起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偉岸豐碑。
小彭該是我們當中很普通的一個吧,他卻也是把這種真情體現得最完美的一個。直到今天,身在遙遠的北京,我仍然要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平安。我的思念與感激也永遠地留在了天子山路上—嵐靄彌漫處……評語:
這是我校學生凌云所寫的一個真實故事,“小彭”也是真實人物。作者懷著真摯的感情記敘了這一段死里逃生的經歷,歌頌了一個熱情質樸、無私無畏的可愛的土家族青年,讀后感人至深。
本文用的雖然是客觀記敘方法,但卻扣人心弦。原因何在?一是作者把人物放到人與山洪、生與死的矛盾斗爭中來表現;二是文章寫得曲折,波瀾起伏;三是全文洋溢著感人的激情。散文要打動讀者,除掉敘事寫景之外,最根本的還要靠作者發自內心深處的至情言語。例如,在對小彭有了誤解后,作者“不知多少次地自譴自責”,我們可以立刻就體會出那種愧疚心情;又如末段抒情點睛之筆,使我們領會了作者對那少數民族青年的由衷的熱愛和感激之情。(郭懷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