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
這個時候。誰還聽到過那種痛徹心肺的吶喊?
危亡的時刻已成過去,一代人的驕傲在文字的描繪中漸漸變成純粹的記憶,問一問現在的人,或者就問一問我們自己:長征,在我們心里還意味著什么?
那是60年前的一個故事。承認它的悲壯與偉大在今天是一件再正常不過和簡單的事情,可以用來形容這一故事的詞匯都已用盡,我們還能用什么樣的語言和文字來談論60年前的那一次長征?
又想起了長征,一個直接的原因是它的勝利至今天整整是60周年。59年的時候人們很少談論它,61年的時候人們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關心它。60年一甲子,60年一輪回。今年,有關長征的話題空前頻繁地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又開始回顧那空前的悲壯和空前的偉大;熱血青年又沿著60年前長征者的足跡尋找感嘆。可是這一切過去之后,我們會發現所有的光榮與驕傲最終還是屬于那些白發蒼蒼的戰士和長眠于地下的英靈。
我們擁有什么?
我們現在擁有了對一個新世紀的夢想。在所有的場合我們談論著那如同已擺好慶功宴席的21世紀,頻繁地用“輝煌”一詞形容著今天和明天。
而關于60年前的長征呢?
昨天永遠是歷史,屬于歷史的那一段光榮與驕傲究竟應當如何繼承?在這個可以用牛奶當作浴液、為貓狗食品做
著精美廣告的時候,去談論長征,談論那些同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為年輕的戰士嚼著草根樹皮、滴淌著鮮血走過的長征,夜深人靜的時候,心中會因不安而怦然一動?
再看一看生死存亡的一刻
長征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在今天可以輕松地談起60年前的犧牲。一位外國記者寫到長征時說過這樣的話:“死者和失蹤者的名單連綿不斷,永無盡頭。”可是對今天的人們來說,60年前成千上萬個年輕的生命也只是消失在文字里。
鮮血畢竟沒有在我們面前流過。
斯諾先生曾這樣評價長征:“冒險、探索、發現、勇氣和膽怯、勝利和狂喜、艱難困苦、英勇犧牲、忠心耿耿,這些千千萬萬青年人的經久不衰的熱情、始終如一的希望、令人驚詫的革命樂觀情緒,像一把烈焰,貫穿著這一切,他們不論在人力面前,或者在大自然面前,上帝面前,死亡面前都絕不承認失敗——所有這一切以及還有更多的東西,都體現在現代
史上無與倫比的一次遠征的歷史中了。”
斯諾是在長征結束一年后對它作出上述評價的。長征是無與倫比的,在人類歷史上我們至今很難找到這樣的先例——一支衣衫襤樓的軍隊在無補給和無根據地的情況下進行的漫長的足以跨越洲際的一次長征。“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么?”毛澤東俯仰古今,心中豪情怎能不為這支英勇悲壯的軍隊油然而生?“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路上遇著了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人的兩只腳,長驅二萬余里,縱橫十一省,請問歷史上曾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么?沒有,從來沒有的。”
這絕不是僥幸死里逃生后的得意慶幸,因為這支軍隊在所有的死亡關頭都不曾失去過勝利的信心。回顧長征,紅軍多少次生還與突圍都無異于奇跡,以至于使人無法理解它何以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紅軍長征中經過的每一座山,一道河,一片草地,都可能成為這支沒有
食品和彈藥的軍隊的覆滅之地。可是一把草根、一塊樹皮、一根皮帶,竟然使這支軍隊走過了雪山和草地。紅軍遭遇的每一次戰斗都如同是在死亡邊緣上的掙扎,而年輕的戰士以不惜生命的勇氣前仆后繼把紅軍推出死亡的絕境。
在爭奪大渡河上的瀘定橋的戰斗中,22名戰士身背步槍和手榴彈,冒著對岸敵人的槍彈,從撤去木板、搖蕩于波濤之上的鐵索上攀援而過,聽到這樣的故事之后,那不可想像的戰斗場面曾令斯諾先生驚訝:敵人何以無法阻擊一小隊在鐵索上慢慢攀援的紅軍的進攻呢?他最后得出的結論是:當一個又一個紅軍戰士墜入急流之后,紅軍戰士如同不知死亡為何物的神勇終于震懾住了敵人,以至于使敵人視不避槍彈的紅軍為天神而不敢向他們射擊。
在生死之間不曾有絲毫的猶豫和動搖,使這支紅軍終于走完了那段漫長的路程,那是奠定了中國未來的一次長征。
我們今天面臨著什么樣的圍追堵截
在長征勝利60年后的今天提出這樣的問題,似乎顯得有些生硬。但是,如果不是為了我們的今天和明天,那么對長征的紀念還會有什么意義?
當美國的一個節目解說員在奧運會開幕式的轉播中肆意侮辱我們的時候,當日本一面為他們的侵略歷史辯護,一面試圖在我國釣魚島上重溫控制和占領之夢的時候,當我們的海上資源和礁盤面臨肆意掠奪的時候,當臺獨分子妄圖分裂我們的祖國的時候,我們在今天紀念長征,難道僅僅是為了60年前的光榮與驕傲?
建設一個富強的中國是百多年來中國一代代仁人志士的渴望,為什么我們走向強盛的路途無比艱難?因為最大的憂慮還在于我們自己。
想一想在今天還有多少人會為昨天的苦難唏噓不止?“生死存亡”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不常使用的成語,而皚皚雪山和一望無際的草地與死亡又有什么直接的聯系?
卡拉OK已從都市的歌廳一直唱到貧困縣城的酒席餐桌旁;上千元的宴席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粗茶淡飯;報刊上天天告訴我們如何體驗“浪漫經典”;別墅洋樓如雨后春筍,呼喚著我們盡快擁有;一百多元一盤小蝦絕對是超值享受;上萬元一件的襯衫也肯定物有所值;……人們開始花錢請別人制造一點“艱難”來“磨練”自己過于肥胖的孩子的“意志”;大魚大肉吃膩了紛紛說吃野菜才是回歸自然……如同那些“咳(刻)不容緩”“騎(其)樂無窮”之類迫不及待的廣告一樣,無處不在的浮華之風已使我們習以為常,仿佛我們昨天不曾因饑餓而勒緊過腰帶,而今天還在為溫飽發愁的幾千萬人口好像不是我們的同胞……
請相信我們決不是商業文化與商業文明的對立者,誰也不能否認前輩們的犧牲奮斗就是為了我們今日的幸福生活。使我們不時驚覺的是以下一些隨時都會發生的事情:南方某縣一座剛建成的大橋轟然塌掉,幾百萬元的巨資和多少人多少日夜的辛勞轉瞬間化為烏有,可是副縣長的一席話卻讓人頓感“輕
松”:“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怎樣從中吸取教訓……”
我們如此富有,幾百萬的損失也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可是,我們不用費力就可以回憶起曾經貧困的昨天,幾千萬尚未獲得溫飽的同胞也就在我們的面前一那些因貧窮而無法進入學校的孩子們的眼睛時時提醒著我們:
我們是不是還在進行著長征?
誰會邀請我們進入新的世紀
在今天,我們應該問一下自己:為什么要紀念長征?
是的,為什么紀念長征。
一個新的世紀即將到來。進入新的世紀,難道只是如日月輪換般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很長時間里,我們曾想象著那個據說是屬于亞洲或者說屬于中國的新世紀,似乎一旦新世紀到來,我們就可以占有一份巨大的輝煌。
這畢竟是夢想。沒有人會伸出手邀
請我們進入新的世紀,我們能夠得到的,只有毫不留情的競爭。
于是,我們就必須回答上面的問題:我們為什么要紀念長征?
因為我們還不富有,我們尚未徹底擺脫貧窮,即使是都市耀眼的霓虹燈也難以遮住生活中未曾消失的寒酸。而這一切使我們在世界上更加艱難地維護著自己的權利和尊嚴。
所以我們要紀念長征。
如果我們像當年的紅軍一樣,具備了臥薪嘗膽、含辛茹苦的毅力和百折不撓的勇氣,在新世紀到來的時候,我們才能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為什么不能像60年前與我們同齡甚至比我們還要年輕的紅軍戰士一樣,一起長征?
責任編輯:楊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