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艾禾
又到了一年伊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電視綜藝晚會的旺季。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各電視臺的文藝部導演們忙得不可開交的日子,觀眾們將從電視屏幕中看到一臺接一臺的綜藝晚會,直到除夕那天——春節晚會將這個“晚會熱潮”推到頂點。
每年都是這么過的。可是,觀眾們對于這種年年相似的晚會,卻熱情年年遞減。春節晚會到底該怎么辦?再擴大些說,電視里的綜藝晚會到底該怎么辦?這恐怕不僅僅是觀眾,更是晚會的主辦者們心頭一直縈繞的問題。日前,筆者遇見了中央電視臺的著名電視文藝導演郎昆,作為曾搞過大小綜藝晚會100多臺的導演,郎昆在電視綜藝晚會方面已是一位資深人士。回顧自己從事這項工作12年的體驗,郎昆對綜藝晚會作了一番深入剖析。從郎昆的觀點中,筆者歸納出關于綜藝晚會的四大疑問,列于下面,供讀者們共同分析琢磨。
一、晚會是不是太多了?
今天,辦一臺綜藝晚會是件很時興的事。重大的活動如電影節、電視節、各類頒獎、名人誕辰多少年或從藝多少年或逝世多少年、乃至社慶、廠慶、臺慶……反正只要你想把事情搞得規模大些,都會想到辦晚會。現在我們每年電視里的綜藝晚會到底有多少臺?沒有精確數字。郎昆說,僅在中央電視臺每年就有約百十來臺。也就是說,差不多平均每三天就有一臺晚會出籠。這些晚會,包括日常的“綜藝大觀”和“正大綜藝”之類的“常規武器”;每年的“五一”、“六一”、“七一”、“八一”、“十一”、新年、“三八節”等的“重型武器”;春節晚會的“秘密武器”;另外,就是大量的諸如“全國外經貿系統文藝晚會”、“檢察學會杯法律知識競賽”這種的“行業性晚會”。
這么多的晚會,讓導演們常年疲于奔命。而且不光是導演們,電視臺的攝像、錄音、舞美、燈光等技術工種也是常年地疲于奔命,從人力、物力、財力、精力各方面都是巨大浪費,“一年就是幾千萬的花銷啊!”
觀眾需要看那么多的晚會嗎?郎昆說,至少應砍去一半。“行業性晚會”應徹底杜絕。“一年就辦30臺晚會試試?肯定不一樣!”
二、“行業性晚會”能取消嗎?
晚會的數量過多,大量的是“行業性晚會”,這種晚會要占到電視臺播出的晚會數量的一大半。朗昆說,這種晚會,對于電視臺的綜藝節目是“毀滅性的”。這種晚會都是由社會上各種單位團體掏錢。一臺晚會,少則花費30萬元,多則100萬元乃至無邊。有些人以為中央電視臺辦這些晚會是為了賺錢,實際這點錢可能對一些小的地方電視臺會有吸引力,而中央電視臺一年的廣告上十個億,真的不缺這幾個錢。搞這種晚會對于電視導演毫無吸引力,因為這里沒有什么藝術創新可言,只是在機械重復操作而已。但是要辦晚會的人卻非常有積極性,他們或是為了做出宣傳工作的成績,讓領導滿意,或是為了拉企業贊助從中賺錢。結果,這種行業性晚會是“誰拍的誰看,拍誰誰看”。有一位業中的資深人士曾對此有一生動比喻,雖然不太雅:行業晚會,有如放屁,誰放的誰能聞到,誰接觸得最近誰能聞到,一陣風吹來,就什么味也沒了。郎昆說,我走過二十幾個國家,還真沒有在外國電視上看到過“行業晚會”,看來這真是一中國特色了。
既然這種晚會目的性如此之強,晚會的創作人員心里明白當然不用費盡心思去精雕細作,久而久之,長年蹲在賓館里,人也懶了,失去了創作的沖動。這種晚會往往是短時間內倉促拍成,它的質量可想而知。
“行業晚會”如此弊大于利,為何不能取消?郎昆說。中央電視臺一直說要壓縮晚會的,但是就這么抵制了,還是出來了這么多臺。有的晚會是上邊批條子壓下來的,有的晚會是托人情找關系泡下來的,一天到晚有人找你想在中央電視臺搞晚會。他們的活動能量讓人驚嘆。
可是這種晚會的收視率如何?筆者從“央視調查咨詢中心”提供的數據得知,這類晚會如果時間安排得好,可以獲得百分之十左右的收視率,如果播出時間稍晚一些,過了晚上十點,也就不過百分之二、三了。相當可憐。
三、辦晚會的人才太少了?
筆者的一位朋友想辦一臺晚會。馬上就有人給他推薦了著名撰稿人某某某。他本不想請他,但后來還是去了。到了撰稿人的家,人家問:你說的是哪臺晚會啊?說著拿出厚厚一疊各類晚會的材料在里面找。天哪!他忙成這樣!我問這位朋友:你能不能不找他?他說不行,“我知道他寫的東兩已經太濫了。但是我沒辦法,時間太緊了,找一個生手,還得現讓他熟悉晚會的那一套,來不及。”
綜藝晚會從八十年代開始興起,到九十年代進入巔峰時期,也培育出一批專為晚會搞策劃、寫腳本的人。如果人們要留心的話,每年的春節晚會的策劃撰稿,其實都是那幾個名字。他們經歷了十幾年的磨礪,對于晚會這套程序掌握得精熟,玩得輕車熟路。
但是輕車熟路,卻也失去了創作的新鮮感和沖動。要是搞春節晚會,要求把現有的晚會形式創新,那就難壞了他們。哪年都是攪盡腦汁,但哪年也難有大突破。郎昆說,現在晚會節目的危機,可以說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小品、相聲,從去年到今年,新創作出的數得上的能說出幾個?相聲可以說一段沒有。現在一方面,是創作隊伍的枯竭與疲于奔命,一方面是一大批很有能力的人找不著廟門。近年來幾次小品相聲大獎賽中可以看出這種傾向,在上海、江蘇、東北有一大批有活力的創作人員,但是我們沒有建立起一個暢通的人才輸出輸入渠道。
四、“大腕”才能來撐起晚會?
與晚會創作人員整日疲于奔命相似,出演晚會的“大腕”演員們也是整日奔波趕場。中央電視臺一年要播100臺晚會,全國大大小小幾百家電視臺每年要播出的晚會應是數以千計。這千百臺的晚會,撐門面的不過是那數十個明星“大腕”。所以晚會數量雖多,但面孔卻是千篇一律,記得有一次打開電視機,幾個臺換來換去,從不同的臺收到的晚會,竟然都是趙本山。為什么會這樣?一位晚會的導演對我說,一臺晚會如果沒有幾個知名的“大腕”來撐著,總覺得壓不住臺角。
但是他又對我說,說起來也怪,這些“大腕”都只能是晚會上的“大腕”,如果把他們的磁帶拿到市場上推,保證賣不動。
聽了這話我也捫心自問,真的,這些在電視晚會上見得臉熟的歌星,他們的磁帶我真的不想買。然而想一想“大腕”們的成名之途,確實大多也都是靠了晚會而非賣磁帶。我真不知道這些吃唱歌飯的人究竟花多少心思在與導演打通關系上,又花多少心思在唱歌上呢?這兩年能在春節晚會上一舉推出的新歌手越來越少,這反過來不能說明一些晚會在觀眾們心中的價值嗎?
郎昆還談了許多具體的想法,比如如何擴大節目源、如何培養主持人、如何提高編導人員的素質及如何提高節目的制作水平,形成工業化的模式等等。
郎昆對我說:“我問過許多人,特別是文化界科技界的人,他們中不少人是以不看電視為榮,好像這樣就很脫俗。我聽到這里總是手心出冷汗。我們這些干電視的人如果沒有遠慮,必有近憂。而憂患意識往往能促進一項事業的發展。這就是我為什么要講這些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