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 方美琪 黃艾禾
不久前,一個關于“信息時代與數字化生存”的研討會在瀛海威信息通信有限責任公司舉行。在此之前,一位美籍希臘人尼葛洛龐帝寫的一本叫作《數字化生存》(BEINGDIGITAL)的中譯本在中國大陸走紅,這本討論電腦技術的書籍打進了各個媒介的暢銷書榜,印數已經超過5萬。這次研討會的起因正是這本書。
中國人民大學信息學院的院長陳禹教授也是這次研討會的嘉賓之一。在人們普遍推崇數字技術的今天,他關于數字技術與模擬技術二者不可偏廢的一席發言十分引人注意。會后,我采訪了他和他的同事方美琪教授,我想,他們一定還有一些話在會上沒有說完。話題仍然是從《數字化生存》這本書談起。
首先誰該受教育?家長和教師
陳教授,在讀《數字化生存》這本書時,我首先被觸動的是作者寫這本書的動機:他是看到在美國許多十幾歲的青少年送給父母親的圣誕禮物是訂閱一年一本關于電腦網絡的雜志《連線》。于是被深深打動了,決定為這些爸爸媽媽們寫一本書。這也就是說,即使在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在談到關于電腦、關于信息社會這樣的題目時,仍然可以看到清清楚楚的代溝,是嗎?
《數字化生存》這本書中,自始至終貫穿著這樣一個主題:我們的下一代將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而且現在他們就已經表現出與前輩的種種不同,而我們的家長和教師卻缺乏準備,落后于自己的子女和學生。許多矛盾和沖突由此而來。這個看法十分深刻,在這一點上,中國和外國是共同的,雖然在表現和程度上有某些差別。比如孩子們玩電子游戲,就讓家長和教師傷透腦筋。我的孩子的一個同學跟我說,他家的電腦只有他玩得轉,他的爸爸媽媽想弄電腦都得問他。這就不是簡單的一般意義上的代溝了。這些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里,同我們相比,這是兩種不同的生存方式:作為物質的生存(用書作者的話說是作為原子存在);還是作為信息的生存(用書作者的話說是作為比特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教育和管理應該要有相應的轉變。
在這個時候,教師和家長顯得不如孩子懂得多,他們就很被動很尷尬,不能很好地引導,就禁止,比如電子游戲。
電子游戲當然不能無限制地玩。但是一些非常好的光盤對于開發智力是有益的,作為家長和教師應該做的是引導?,F在提的一個口號是“從娃娃抓起”,但我覺得現在更迫切需要受教育的是家長和教師。信息時代已經使中國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然而至今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還沒有深刻理解到這種變化的意義,更沒有想到,需要徹底變革的,不是孩子們,而是教育制度和方法本身。所以我們正與北京市合作搞一套為成人們編寫的教材,叫“信息時代應知應會”。
是不是大家都該去學計算機專業?
要說人們對信息時代的來臨不重視也不對。高考報志愿時,家長們不是都鼓勵孩子報考計算機專業?
這恰恰是當前對于電腦認識的一個誤區。電腦是什么?它本身不是我們所要的,我們要的是利用它的功能來做自己的事,也就是說,它歸根結底是一個工具。
我60年代學計算機時,那是一個非常難學的專業,當時用的計算機語言很復雜,現在早就不用了?,F在隨著計算機技術的進步,電腦日益進入家庭,人人都可以使用它了。這是將來技術發展的一個趨勢:技術可以越來越高級,但是操作卻越來越簡單。
這就好像是我們現在看彩電,除
了專門修電視的人,有誰還管這電視里面是什么構造?電腦技術的發展,并不是讓我們都去改行學計算機,而是讓各行各業的人都利用電腦來為自己的專業服務。比如我是搞考古的,那么我可以考慮考古中應該利用哪些信息,這些信息應當怎樣管怎樣整理,怎樣分類,怎樣查詢更便利……這些工作誰來干呢?計算機來干。所謂信息化社會,實際上就是要人類把自己干的各種各樣的工作,從信息的角度重新認識一遍,叫“重新定向”。這不是要讓專門學計算機的人來干的。現在的電腦宣傳很熱鬧,為信息時代營造了很好的氣氛,但是有一個問題,過分強調計算機技術本身,而比較少講信息對于整個社會的作用。國外的專家說信息時代會使某些職業消失,某些職業誕生,但是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不管哪個職業,都要用信息。
究竟是哪些職業會消失,哪些職業會興起呢?
比如編輯、出版等工作,以后作者可以自己干了,是不是慢慢就會消失呢?還有秘書,將來配一個智能電腦,許多工作它就可以代替干了。而電腦網絡的在線服務這樣的新興職業又會需要很多人去從事。
說到職業的問題,我想,每當一種時髦的技術剛興起時,是會吸收很多人來干的。但是當這種技術慢慢發展成熟后,它需要的人就慢慢少了。比如我們的社會曾經很長的一段時期農業占主導地位,需要大量的種地能手,需要解決人們的吃飯問題。后來農業技術的發展和社會結構的變化,使社會不再需要這么多種地專家了,這些人就要干別的去。說到計算機熱,這兩年考計算機等級證書的人已經沒有前兩年那么多了。大家已經認識到計算機不過是一種工具,就像是外語一樣。
關于理科與文科
對于我們學文科的人來講,一聽到數字呀,公式呀,立刻退避三舍,覺得很難懂,很可怕。而今天我來參加關于計算機的討論會,覺得很有意思。
這就是我們教育中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學科分得過細過死。今天的討論會來了一些不是學計算機專業的人,特別是學文科的人,聽他們來談計算機也特別開我們的眼界。如果今天來的都是學計算機的,你聽吧,會馬上轉到具體的技術問題上。我們搞技術的人,對于人文科學的東西也是不愛碰的,覺得那些東西不屬于我們關注,誰要是老在搞那些,就是“不務正業”。所以我們的社會會碰上這樣的問題:技術問題能解決,硬件能過關,但解決不了盜版軟件和盜版光盤的問題。搞技術的人可以非常關心具體的技術程序,但一到了與怎樣使用接口的時候,覺得就不是我管的事了。所以一些宣傳電腦的文章,一旦是搞技術的人寫,就會不由自主地過分重視技術本身而忽視使用的人。事實上,技術的發展,與社會科學人文科學密不可分。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是使社會更穩定還是更脆弱?是使我們對生活的感覺更好了還是更差了?研究這些問題,傳統意義上的純文科學者或純理科學者都是不夠的。
但是,我對電腦技術的發展仍然持非常樂觀的態度。因為現在我們國家的經濟發展非???,經濟的發展是信息發展的最強大的動力。你到南方經濟發達地區去一趟就會感覺到,人們對于信息的需求真是如饑似渴。現在是理論落后于實踐,教育又落后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