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香港的銀行擠提風潮

曉　初

自香港開埠以來，究竟發生了多少起銀行、財務公司等擠提事件，恐怕無人能算清楚。這里介紹的是香港本世紀六十年代發生的兩次銀行擠提風潮。

銀行擠提廖創興瀕臨絕境

香港首宗銀行擠提風潮，發生在1866年，這是香港上個世紀最大的擠提風潮。可誰能料到，九十多年過去后，1961年災難再一次降臨，首遭其害的是廖寶珊創辦的廖創興銀行。

廖寶珊1903年出生于廣東潮陽，1941年他攜妻兒來到香港謀生，先在一間油莊做伙計。香港淪陷后，他利用日本統治期間物資緊張之機，勤奮做買賣，積攢下一筆財富。香港收復后他瞅準機會，傾資購買房產，很快擠入富豪之列。后來他聽了銀行朋友的忠告，開辦了廖創興銀號。僅一年多功夫，他就將銀號升級為銀行，1948年廖創興儲蓄銀行在中環永樂街開業。廖創興是第一間潮汕籍商人個人獨資創辦的銀行，歷來都有互相幫襯傳統的潮汕籍商人紛紛在廖創興開戶儲蓄，使廖創興儲蓄銀行的實力一下子便雄厚起來。

廖氏又設法吸納社會上游資，后動用“家底”去炒金，出手數十萬計，所向披靡，大獲全勝，50年代初他已有數百萬家財。

1955年廖創興儲蓄銀行改為廖創興銀行。

正當廖寶珊斥500萬港元購得中環原中國國貨公司原址，準備興建24層的銀行大廈時，1961年6月14日，香港爆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最大的擠提風潮。廖創興銀行人山人海，客戶排著長龍，焦急地等待提取存款。第一天存戶提走資金300萬港元。

一時間謠言四起，社會上流傳廖寶珊把客戶存款據為己有，炒地炒房大發橫財，也有傳他準備席卷資金逃到國外去。

真正的擠提大風潮出現在第二天，6月15日廖創興銀行在中環的總行以及灣仔、九龍、旺角等地的分行尚未開門，早已人聲鼎沸，千頭攢動。據說有的存款戶甚至露宿街頭，為的是等候次日提款，唯恐晚了兌不到錢。

擠提連續三天，排隊提款逾二萬人，流失存款總額達3000萬港元。廖寶珊向其他銀行求救，或遭婉拒，或“研究”拖延。廖寶珊受刺激太大，擠提風潮平息后一個月，腦血管破裂猝亡，終年58歲。

廖寶珊的兒子變賣大批土地物業，還清債務，總算使銀行免于倒閉，不過該行元氣大傷，信譽受損，令人惋惜。

風潮再起恒生易幟求生存

1965年，香港擠提風潮再起。這次擠提風潮比四年前那次更猛更兇，禍及一大批銀號銀行。在這次大潮中，不少銀行關門倒閉。

這年的1月26日，擠提風潮首先襲擊了尚未組成法人的小銀行——明德銀號，由于該銀號介入地產投機，結果出現資金困難，洶涌而至的擠提潮，使它很快宣告破產。

2月6日，具有34年歷史的老字號華資銀行廣東信托商業銀行在擠提入潮中又出現了現金告罄。2月8日，港府宣布對這家銀行實行管制。消息一出，加劇了存戶的恐懼心理，擠提再掀高潮。很快，這家擁有幾十家分行的老牌銀行也關門倒閉。

恒生銀行是1960年元旦由恒生銀號改名重組的。在這次擠提風潮中，恒生銀行同樣受到不小的沖擊。這年2月初，前來恒生提款者漸多。眼見得中小銀行一個個面臨倒閉的危險，恒生銀行的董事長何善衡這才意識到勢態的嚴重性。銀行決策層緊急商討對策，而后一面籌集現金應付提款，一面派員下去勸說存戶暫不要提款。盡管如此，前來提款者仍然有增無減。

何善衡向關系不錯的富商和銀行家告急，懇求援助，但卻不見一人伸出熱情之手。無奈之下，只好向洋行求援，結果匯豐銀行答應幫助恒生，“無限量”資助恒生度過難關。

匯豐的幫助實際上是有條件的，據說匯豐銀行在答應助一臂之力的同時，需要恒生銀行出賣股權給它。在恒生銀行的董事中，當時只有利國偉一人懂英語，于是他被派去同匯豐行大班桑達士談判。

匯豐派員研究了恒生的帳目，提出要購買51%的恒生控股權。據說何善衡的原意是出售35%的股權，但對方不肯接受。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為使恒生免于破產，何氏及恒生董事局只好忍痛接受對方的條件，這樣匯豐獲得了恒生51%的股權，恒生藉此逃出厄運。

恒生易幟，當時被認為是華資銀行的大悲劇，何善衡在董事局會議上深刻反省，引咎辭職，被眾董事挽留。其后又有多家華資銀行被外資兼并或參股，重蹈恒生銀行的覆轍。

擠提延續遠東等行遭劫難

都說新界是極偏僻的閉塞鄉下，鄉民對港島和九龍發生的事無動于衷。然而，開設在新界的遠東銀行也沒有逃過這次劫難。

遠東銀行是上海籍的邱德根開辦的。邱德根生于1925年，50年代初攜妻來到香港，當時所有的資產不過百余元。邱氏在上海經營電影院多年，到香港后想重操舊業，但鬧市區的租金太貴，于是便來到新界，在荃灣租了一間貨倉做戲院。隨著影響擴大，他的戲院日夜放電影，獲得了可觀的票房收入。到1958年他已擁有14間鄉下戲院，成為新界的“戲院大王”。這年歲末，他在荃灣設立遠東錢莊。1960年3月，遠東錢莊改組為遠東銀行。

就在明德銀號倒閉不久，擠提風潮蔓延到港九的遠東分行，邱德根在心中祈禱：但愿風潮不會席卷到地處偏僻的新界。然而，他的祈禱一點用也沒有，瞬息之間遠東在新界的分號便頻頻告急!

面對蜂擁而至的存戶，邱氏到營業廳大門外作解釋：“本行信用良好，絕不會少大家一分錢。遠東銀行17層大廈都蓋得起，還會賴你們的錢不成?請大家放心吧，本行資金雄厚得很?！?/p>

邱氏這一解釋，招來的是一片噓聲和叫罵聲：“你哪來的錢?你的銀行大廈是用我們的錢蓋的!”、“你騙我們還沒騙夠?你這個老千(騙子)!”、“不付錢，就砸你的銀行!”

“嘩啦”一聲，不知何處飛來一塊石頭，把鋪面一塊玻璃砸得粉碎。邱氏見勢不妙，在職員的保護下回到經理辦公室。他去求助，過去那些同鄉、朋友躲得不見人影。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好斷臂求生——把荃灣遠東銀行大廈、荔園游樂場兩處物業，分別抵押給匯豐和渣打銀行，借現款以應付擠提。

擠提高潮大約10天，但風潮卻延續了一年多。一年之中，仍有銀行不時發生擠提。一些實力不強的中小銀行如驚弓之鳥，度日如年。1967年尚未徹底熄滅的擠提風再次擴大，使多家銀行破產，有的受到重創。但曾受過擠提打擊的廖創興銀行等卻吸取教訓，不盲目冒進，因此安然無恙。

吃一塹長一智。銀行擠提風潮的爆發，通常是由于銀行本身的投機投資，加上社會上的一些謠言而引發的，經營者當引以為戒。

(責任編輯／韓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