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

今天,是我和丈夫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跳躍的燭光里,映照出兩張被幸福染紅的臉。對酒談情,丈夫顯得興奮不已;而我,卻在這種浪漫的環境里,不協調地產生出一種惶恐、一絲悲哀來,因為新婚的不幸已在我的內心深處烙上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就像一個遭受車禍大難不死的人,會在陰雨天里感受到曾經受傷的地方又在隱隱作痛了。
九十年代,是流行嫁大款的時代,經人介紹,我和一個擁有一千萬身價的年輕房地產商建立了戀愛關系。他死心塌地地確定了我,不單單是因為我的容貌,像他那種人,什么樣的美女沒見過,他看中我的是對金錢的漠視態度。就在他準備上門時,我現在的丈夫舟向我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本想拒絕,但他一定要跟我深談一次。盛情難卻下,我去赴了個滿月下的玫瑰之約。
面對玫瑰花,我搖頭推開了,“舟,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鮮花,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他毫不氣餒地說 ,“是個開‘大奔的。但這種人配不上你,這種人只配娶那些沒有靈魂,單單認識鈔票的女人。這種大款我見多了,哪個不是把老婆當傀儡,自己在外面三妻四妾的 ?這種人是沒有真情的,嫁給他,只能是守活寡。”
舟的話觸痛了我的心病,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問題,男人有錢就變壞。到那時,我該怎么辦呢 ?我不敢想下去了。
“有錢但不快樂和貧窮但很幸福,你選擇哪一樣 ?”舟繼續道。
我當然選擇后者了,我本來就不稀罕錢嘛。我抬頭望望舟的臉和他手中的玫瑰,這是一個相貌堂堂,能言善辯的高級白領。這個晚上,我們談了許多,產生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舟給我激情和喜悅,這是那個年輕大款所沒有給過我的感覺。那一晚歸家時,我像喝了過量的酒一樣臉紅紅的,手中握著那支欲綻的玫瑰。
就這樣,舟輕而易舉地把我從大款的手中搶過來了。
可是,可是……
那是新婚的第七天,舟就開始夜夜深更半夜才歸家,不是請客戶吃飯就是打麻將。請客戶吃飯是公事,我自然不能干涉;打麻將不是好事,但我同樣不想阻撓,我不想讓他有一種結婚就是被老婆綁在褲腰上的感覺。但是每當我精心燒好一桌菜,卻聽到他又不回家吃飯的消息時,我總是忍不住掉幾滴淚下來。新婚里落淚是不吉利的,可我總是忍不住。晚飯后,獨自抱著個大彩電等他回來。如果有好節目,時間還好捱一點;如果沒有一個頻道是可看的,我就會有一種凄涼到極點的感覺。
這個周一到周四,舟又都是在午夜后回的家,我寂寞得都快要發狂了。周五到了,早已過了午夜時分了,舟還沒有回來。我輾轉反側,擁被難眠。凌晨兩點半,我聽到了輕輕的開門聲,舟終于回來了。我賭氣地不去理睬他,想讓他過來向我賠不是,卻不料他又反身走了出去,悄悄帶上了門。我詫異地爬起來,來到客廳,開亮燈,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險些氣暈過去,只見紙條上寫著:老婆,明后兩天我去南京,不回來了,是公司集體活動。老公即日。
看完后,我渾身發冷,他就這么一聲不響地走了 ?他就這樣把新婚的妻子一個人留在家里,自己逍遙去了 ?連那原本是最親昵的稱呼——老婆老公,都透著冰冷。我跌坐在沙發上,已經麻木了,只有我的眼淚在汩汩而下。不對,這其中有問題,我驀然清醒起來,一直以來我都太信任他了,他一定是有外遇了,否則不會如此。我開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終于發現在他抽屜的一個本子里夾著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合影,一個狐媚樣的女人。照片后面寫著一行字——舟和艷心心相印。某年某月某日。
我的心碎了,什么言語都不能表達我當時凄絕的心情。那個年月日正是我們舉行婚禮的前一個月。他騙了我,我嫁了一個卑鄙小人。無疑,這些日子,他都在跟這個艷“度蜜月”,而我卻像個傻子一樣任人擺布卻毫無知覺。我好悔啊,好悔嫁給他,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嫁給那個年輕大款,就算他同樣不把我當回事,但我至少擁有大筆的錢可供揮霍,可以不用為了生計到處奔波。而且因為有思想準備的緣故,打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猛烈。
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有哪一種打擊比蒙騙的婚姻更沉重呢 ?
我在床上昏睡了幾個小時,醒來時已是中午,我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但當我看見那張讓我痛徹心肺的照片時,我才清醒地知道,現實永遠是現實,是不可以用睡眠的方式來逃避的。一股復仇的火焰在我心頭燃起,我要報仇 !
能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老板,相貌平平,比我大十歲,離異,有一男孩,也很有錢。我未結婚時,他一直在追求我,我不覺得他有什么不好,而且和其他大款比較起來他要實在得多。但我對當后媽不感興趣,而且對他也僅僅是不討厭,并沒有愛慕之情。他卻很有恒心,寄來祝賀的卡片,落款千篇一律是“一個被優雅打動的人”。
當時當刻,我只是想到了他,或許只有他才能讓我起死回生。撥通電話,我對他說:“我告訴你地址,請你晚上過來一趟,我找你有事。”放下電話,我的眼淚再一次汩汩而下。
晚飯后,能如期而到,問我什么事。我把這件不幸的事告訴了他,他看著我心疼地說:“你憔悴多了。”我問他:“我很丑吧 ?”他說:“你在我的眼睛里永遠是最美麗的。”我聽后大受感動,問他:“如果我離婚了,你還要不要我 ?”能欣喜若狂,他說他的腦子里永遠是我的身形。
我像找到主心骨一樣倒在他的懷里淚流滿面。
就這樣,能在我的新床上過了一夜。
舟回家后,我壓住滿心洶涌的波濤心平氣和地問他:“和艷的南京之游還快活吧 ?”
舟大驚失色,矢口否認。
我取出相片,并且告訴他我和能是怎樣一起度過一個銷魂之夜的。舟先驚后怒,對我拳腳相加。我咬著牙一聲不發,等到他打完了停下手時,我提出了離婚,并對他說,我什么都不要,房子、電器等都留給你,我這就搬過去和能同住了,一等離婚手續辦好,我和能就結婚。
舟失態地喊道:“你這個女人變心了,變心了 !”
我含著淚冷笑道:“我是變心了,可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
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抱住我苦苦哀求,懇請我原諒他,并且坦白了和艷的事。他和艷是在與我“拍拖”后一個月認識的,艷很迷人,有一種讓人抵擋不住的誘惑,他的魂一下子被勾走了。他巧妙地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舉棋不定,難以分出上下。若不是父母催著他結婚,他還將花費更長的時間更多的精力來作比較。父母漸逼漸緊,無奈之下,
舟在她和我之間作了痛苦的抉擇,他選擇我做妻子,因為我比她純潔、溫柔,是可以放心地擺在家里當太太的。然而又放不下對艷的愛心,她的妖艷、她的風情令他不能忘懷,更覺得自己沒有和她結婚是對不起她,所以才在新婚里頻頻跟她幽會。但他現在知道錯了,他再也不跟艷來往了。
我的淚滔滔而下,舟比我想象的更卑鄙,婚外戀只是欺騙了一個女人,而他卻欺騙了兩個女人。難怪戀愛時他說不用上門了,說那是舊俗要破除,原來是他總不能叫兩個女人都上門吧。現在回想起來疑點重重,而那時我卻被幸福沖昏了頭,木知木覺的。我不能再面對這種無恥之徒了,扭頭就要走。舟似乎后悔不迭,他更緊地抱住我請求原諒,并說愿意馬上打電話告訴艷他結婚了。他也的確這樣做了。艷大概也氣傷了心,沒等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還是不能原諒他,他的所作所為傷透了我的心。
舟說他已經知道錯了,為什么我還是不肯原諒他 ?難道我嫁了能就擔保他不會紅杏出墻了嗎 ?
我一下子呆住了,對呀,如果能也這樣對我,我脆弱的心靈還能頂得住第二次婚變嗎 ?而且,平心而論,舟和能比起來,我愛舟要比愛能多得多。
“歡歡 (這是他為我起的小名 ),我們結這趟婚多不容易啊,難道你真忍心說走就走 ?”舟拉著我的手可憐巴巴地問。
我顫抖著坐了下來,是啊,不容易啊,前前后后的準備就是半年時間,就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再說,我怎能忍心讓年邁體弱的父母跟隨我一起經歷這場婚變呢 ?
見我留下來,舟十分高興,第二天就去單位請了假,他說因為艷的緣故,我們連蜜月旅行也沒有去,現在補上也為時不晚。于是我們去游玩了冰城哈爾濱和首都北京。哈爾濱獨一無二的冰雕和北京聞名世界的長城彌補了我的傷痛,我這才享受到了“新婚燕爾”。回來后,我第一件事就是通知能,說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能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玩弄了他的感情。我對能只是一千個抱歉,因為任何解釋都是沒用的。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但我時時發現舟會凝神發呆,我想他一定是在想艷;我呢,表面上是原諒了舟,但內心深處始終不肯妥協,我時不時地會想起我所遭受的苦難,就對他恨得牙癢癢的。
一年的時間里,舟對我一天比一天好,有時居然好得出奇,常令我弄不懂,究竟他是越來越愛我了還是在贖罪。現在他已把艷徹底淡忘了,但會不會又出現另一個清啊苔啊呢 ?
觥籌相碰,慶祝一年的結婚日。今后的路多么漫長啊,我們能相攜到最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