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大放小

●胡一刀(廣州)

不時半夜騎自行車回家,街道冷落車馬稀,十字路口的民警早已下班,所以總是違反交通規則---沖紅燈!不過,機動車倒是規矩得很,摩托車還偶有違規,但汽車全都老老實實地跟在路口傻等。開頭還有些疑惑:怎么司機大佬素質這么高?這么自覺遵守規則?

以后才明白,大凡主要的十字路口,都或明或暗地裝著自動攝像槍和電子追蹤儀器呢。騎自行車沖紅燈雖然無可追究,可汽車沖紅燈卻難逃處罰,司機大佬非不想也,是不敢也。

為什么只抓大,不抓小?一是汽車噸位大,一旦發生事故,危險性也大;二是汽車個頭大,監視也較容易。如果對自行車也同樣監視,則成本高,效率低,極不經濟。

由沖紅燈,聯想到腐敗問題。反腐敗,不也跟防止沖紅燈同一道理嗎?防止違反交通規則,不能寄望于個人的自律,而要依賴儀器的監視;反腐敗,同樣不能寄望于個人內在的道德自律,而要依賴外在的法律監督。大車小車都會沖紅燈,但儀器只監視危害更甚的大車;同理,貪欲人人皆有,腐敗人人可能,但反腐敗卻宜重點監督大人物---因為,越有權勢者,就越有貪污的能力和條件,其腐敗的可能也越大,其腐敗的惡果也越大。這表現為兩點:

一、權勢越大,腐敗的程度可能越大。近的:云南玉溪紅塔集團原總裁、董事長褚時健貪污受賄超過5000萬元;廣西貴港市原副市長李乘龍受賄300多萬元,不明財產600多萬元;廣東天龍食品集團公司原總經理謝鶴亭貪污超過1000萬元……遠的:印尼原總統蘇哈托銀行存款有300多萬美元,土地40多萬公頃(一說有900多萬公頃,面積與印尼的爪哇島相當!),其家族總財產更是難以數計;菲律賓前總統馬科斯的"問題財產"之巨世界聞名,前些時候又有報道說,馬科斯幼女在瑞士聯合銀行竟有存款132億美元!

二、權勢越大,腐敗的危害越大。近的:如工程項目的腐敗行為導致建筑偷工減料,已造成多起重大事故---重慶市綦江縣彩虹橋整體垮塌,40多人死亡,直接經濟損失400多萬元;遠的:國際奧委會成員接受賄賂的丑聞連續被揭露---據悉,在申辦2000年奧運會時,澳大利亞方面正是通過對非洲委員的賄賂,至少買到5張選票,最終使悉尼以兩票之優擊敗北京。據《廣州日報》報道,廣州市檢察機關1998年立案偵查的貪污受賄案件有幾個特點:一是大案多,共立案247件,萬元以上的大案就達245件;二是高干犯案多,處級以上干部犯案共61件61人,其中廳局級干部占7件7人;三是權力部門犯案多,發生在黨政領導機關、行政執法機關、司法機關和經濟管理部門的共56件65人---這正暴露出腐敗與權勢者的親緣性:哪里有權力,哪里就有腐敗,權力越大,腐敗越大!針對這種現實,廣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王定中表示:1999年要集中力量查大案要案,重點是權力部門,將貪污受賄大案的標準上調至5萬元以上,挪用公款大案標準上調至10萬元以上。這就是說,要抓大人物,打大老虎。有人說,"廉政建設"要面向全民,官員要廉政,百姓也要廉政,不可因小"腐"而不拘(《南方周末》1999、1、29)---作為反腐敗的道德教育,當然要全民開展;但作為反腐敗的政策執行,卻應當將有限的力量集中在大人物身上。借用國企改革的話,就是"抓大放小"!

開汽車比騎自行車舒適,可開汽車也比騎自行車受更多限制;做官比做平民百姓威風,因而做官理應比做平民百姓受更多的限制。自行車可以沖紅燈,但汽車不可以;小市民可以貪小便宜,但大人物不可以!可是向來的情形卻正相反,做大官易,做小民難,做大人物反比做小市民更不受監督,大權在手,躊躇滿志,腐敗的勇氣自然越來越大。所以,要抑制腐敗,首先必須使權勢者受到更多的行政和法律監督(越南共產黨的辦法是:所有官員申報主要財產,有子女在國外留學的官員要匯報其學費來源),地位越高,監督也應越嚴,使大人物貪污腐敗的風險成本高至難以支付。什么時候,為官者人人自危,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廉潔奉公則有望焉。

話說回來,即使有監視,也不是任何汽車都不敢沖紅燈,掛特種車牌的車就敢,特種車輛不但不怕夜里的自動攝像槍,就連白天的民警叔叔也不怕!同樣的,即使有法律監督,"特種"的大人物也經常眼空無物。你有法律,我有特權,法網其奈我何!

如何對付沖紅燈的特種車輛?廣東佛山市的辦法是登報:公安局花錢將違章車輛的車主姓名及車牌號碼每周在報上公布,包括特種車輛。據說效果頗佳,違規的特種車輛越來越少(《羊城晚報》1999、1、16)。如何對付腐敗的大人物?也是登報!法律監督固然重要,但目前法律運作尚缺乏真正的獨立性,沒有黨政權力的支持,對腐敗官員的懲處根本難于施行。所以,僅有法律監督,不夠,還要新聞監督。法律借新聞之勢,新聞助法律之威,相得益彰,方顯監督效力。總理朱粱提出"輿論監督,群眾喉舌,政府鏡鑒,改革尖兵",正是為了強化新聞的監督功能。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目和《南方周末》引起廣泛關注,也正因它們相對能起到一些監督功能。當然,只是一些。

無論對沖紅燈,還是對腐敗現象,登報都是有效的辦法。但最大的問題是,想登報就能登報嗎?□(本欄編輯:秦彤插圖:黃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