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下的圈套

●金天麟/文●李德生/圖

坐落在杭州西湖之畔的春蘭賓館5樓的一個房間里,一位“大胡子”美國人史密斯和一位美籍華人孫小姐,架起了一架微型攝像機,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賓館一側(cè)的一條小馬路。小馬路的人行道上,一棵梧桐樹下有一只黑色的女式蛇皮錢包。夜已經(jīng)深了,路燈很暗,小馬路上幾乎沒有來往的行人。“大胡子”史密斯充滿信心地對孫小姐說:“孫小姐,你看吧,不出半個小時,就會有人撞進我們攝像機的圈套里。”

“但愿上帝保佑你,等著看吧！”孫小姐說。

10分鐘、20分鐘過去了,寂靜的小馬路上,還是沒有行人經(jīng)過,到了快半個小時的時候,終于走來了一位年輕人。他叫潘新運,今天晚上,他興沖沖來到女朋友潔潔家,要與潔潔商議婚事,單位里分了房要裝飾,彩電、冰箱、音響哪一件也不能缺。潘新運和潔潔劃算來劃算去,一切從緊打算,VCD不買,空調(diào)不買,還缺1萬元錢！

1萬元,對于工薪階層來說,并非小數(shù)目。尤其對于潘新運,身在效益不景氣的工廠里,1萬元差不多是2年收入的總和！他難過極了,再三懇求潔潔,是不是房子簡單地裝飾一下,或者彩電、音響暫時不買了牽“結(jié)婚又不是兒戲,既然你沒錢,就別結(jié)婚了,從今以后也就別上我家了！”潔潔想,為了省錢,已經(jīng)是一切從簡從緊打算,最最節(jié)約了,還要這不買、那不買,算了,趁早一刀兩斷！

潘新運徘徊在西湖邊,想想自己太無能！為了結(jié)婚,潔潔還把自己積攢的錢也支持了他。而現(xiàn)在,缺的1萬元錢到哪里去湊呢牽他多么希望天上掉下1萬元來,那就好了,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他這樣想著走著,離開了湖邊,來到了這條小馬路上。小馬路上沒有一個行人,突然,他發(fā)現(xiàn)馬路邊上那棵梧桐樹下有一樣東西,呀！是一個錢包。他趕緊跑過去拾起來。這是一只女式錢包,里面有厚厚一疊鈔票,不是人民幣,是美金。他一陣狂喜,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抬頭看看,馬路一邊是高樓大廈的春蘭賓館,一邊是商店,早已關(guān)門,馬路上前后左右沒有一個行人,是誰丟的呢牽他緊緊地把錢包捂在胸口,唯恐被人奪走似的,再次向四周看看,仍不見一個人,就加快腳步回家了！

其實,潘新運的一舉一動都被在春蘭賓館5樓的“大胡子”美國人史密斯、美籍華人孫小姐看到了,而且還被攝像機全部攝了進去。

“大胡子”史密斯和孫小姐是同機從美國來到杭州的,在飛機上,“大胡子”說父親上次來中國曾被一伙暴徒敲詐,所以覺得中國人愚昧、落后;孫小姐說她母親上次到中國,錢包遺忘在出租車里,臨上飛機前,錢包被送回來,所以中國是個文明的古國,中國人善良、有道德。兩人各執(zhí)己見,爭論不休,于是設下了這個圈套,由孫小姐在下榻的春蘭賓館旁邊僻靜的路上放了只錢包,內(nèi)放2000美金,如果被拾走不歸還,那么孫小姐要付給“大胡子”史密斯2000美金;如果錢包被送回來了,那么孫小姐勝,“大胡子”史密斯付給孫小姐4000美金。現(xiàn)在,史密斯看見錢包被一個青年人拾起,并捂在懷里,急匆匆地走了,臉上露出了得勝的笑容:“孫小姐,這是中國人落后、貪便宜的又一證實,很遺憾,看來你要輸了！”孫小姐說:“史密斯先生,現(xiàn)在下結(jié)論,你不覺得為時太早了嗎牽”

但是,整整一個晚上也沒有人把錢包送回來。第二天,“大胡子”史密斯和孫小姐各自在自己的房間里處理公務,沒有出去。上午,沒有人來找他們,也沒有電話;下午也沒有人來找,還是沒有電話。傍晚時,“大胡子”史密斯叼著雪茄煙,踱進孫小姐的房間:“孫小姐,很遺憾,看來你輸定了！”他聳聳肩。

這時,電話鈴響了,孫小姐接過電話,只聽得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518房間嗎牽昨天晚上我在馬路上拾到一只錢包,有518房間的住宿卡,請問你是否丟失了錢包牽”

“先生,那是一只黑色的蛇皮女式錢包,內(nèi)有美金2000元,住宿卡號碼為……”

“不錯,不錯,是你丟失的吧牽我馬上給你送來！”

這一回,輪到孫小姐說話了:“史密斯先生,很遺憾,我不得不告訴你,錢包馬上有人送來了,不幸的是還是你輸了。”

“NO！那位拾錢包的先生,事隔一個晚上、又整整一個白天才打電話來,他不報警,而是自己送來,難道不是圖報嗎牽親愛的孫小姐！”

“圖報牽”

“對！對！這位先生肯定很高明,他要當面向你索取酬金,他還會要你告訴新聞媒體表揚他,否則,他自己送來干嘛牽這是另一種敲詐！你難道不覺得他這樣做無恥、卑鄙牽”

孫小姐搖搖頭:“既然史密斯先生這樣認為,不如再設一次圈套,你再攝一次像。”

于是兩人又達成了一個口頭協(xié)議。

沒一會兒,送錢包的先生來了,“大胡子”史密斯和孫小姐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昨天晚上被他們攝像機攝入鏡頭的年輕人。

潘新運顯得神情很憔悴,他一連聲地說對不起,來遲了,把錢包和錢包里的2000美金、住宿卡一并交給孫小姐,請孫小姐驗收。

孫小姐問他尊姓大名,潘新運不愿告訴她。

孫小姐抽出1000美元送給潘新運,他沒有收。

孫小姐說:“先生,請你無論如何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和你的工作單位,我要打電話到電視臺、到報社,讓全杭州都知道,你是個拾金不昧的好人,你是個善良、正直的中國人！我們海外華人感謝你！”

潘新運淡淡地說:“你過獎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告辭了！”

“慢著！”孫小姐喊住了潘新運,“先生,你我同為炎黃子孫,遇到你十分榮幸,我想請你喝杯咖啡,難道這一點你也不能接受嗎牽”

潘新運接受了邀請,來到賓館的咖啡廳。

燭光搖曳,忽明忽暗,音樂輕柔,似訴心曲。孫小姐與潘新運面對面坐著。“大胡子”史密斯悄悄地尾隨而來,坐在一邊,始終睜大眼睛,側(cè)身傾聽著孫小姐與潘新運的談話,微型攝像機早已對準了他們,錄下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孫小姐問潘新運:“先生,結(jié)婚了嗎牽”

潘新運搖搖頭。

孫小姐又問道:“先生,有女朋友了嗎牽”

潘新運點點頭,又搖搖頭。

孫小姐抿嘴一笑:“先生,你怎么又點頭又搖頭,能說給我聽聽嗎牽”

潘新運嘆了口氣:“因為你的錢包,女朋友吹了。”

“哦,為什么牽”孫小姐瞪大了美麗的眼睛。

潘新運告訴孫小姐,他昨夜拾到錢包后,今天一大早就去女友家,想告訴女友,可是女友提前上班去了,他也只得去上班。一直到下班后,再次去女友家,把這件事告訴女友,女友聽后,冷冷地問他:“這筆錢怎么辦牽”他說:“錢包里有失主的賓館房間號碼,毫無疑問,要送回失主。”女友問他:“既然送回失主,為啥耽擱了一天一夜,失主一定很急的呀,你應該昨晚就送回去！”他告訴女友:“是想找你商量,錢包里有2000美金,送回失主1000美金,還有1000美金跟失主借用一下,那樣籌辦結(jié)婚缺的錢就有了！”女友一聽,大發(fā)其火,說他這樣做并不是借,是向失主索取酬金,她譴責他這種做法,并要與他中止戀愛關(guān)系。

孫小姐禁不住笑了:“你揀到錢包,拾到巨款送回來,我當然要酬謝你,你并沒有錯呀！”

“不,拾到東西交回失主,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我沒有及時送回,是我的不是,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孫小姐說:“先生,我應該感謝你,現(xiàn)在為了一個錢包使你與女友吹了,使我深感不安。我是一個美籍華人,我想與你交個朋友好嗎牽”

潘新運點點頭。

孫小姐立即讓侍者送來香檳酒,倒了兩杯,一杯自己拿著,一杯推給潘新運:“來,為我們交朋友干杯！”孫小姐一飲而盡。

接著,孫小姐又倒了兩杯:“為我們的友誼,干杯！”又是一飲而盡。

幾杯酒落肚,年輕、漂亮的孫小姐臉色像桃花一樣艷麗,越發(fā)迷人,她抓住潘新運的手,柔聲細語地說:“先生,你是一個優(yōu)秀的中國人,以后,我?guī)闳ッ绹?讓你去留學,攻讀博士學位！”

潘新運幾杯酒下去,也有些醉意,連忙說:“謝謝！謝謝！”

“謝什么牽”孫小姐充滿愛意地說,“先生,你我一見鐘情,今晚你別回去了,就在賓館陪我。”孫小姐的手把潘新運的手抓得更緊了,臉湊在他耳根說:“今夜我要把我的愛、我的一切都給你！”

“不！孫小姐,我與你是朋友,我不……,我還要到女友那兒去向她解釋。我想她一定會原諒我的,仍舊會跟我好的。”潘新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你女友跟你好,我會待你更好的,走吧,別浪費時間了,我們?nèi)シ块g。”孫小姐拉住潘新運,潘新運掙脫孫小姐說:“實在對不起,我該走了！”

這一切,都被坐在一旁的“大胡子”史密斯用微型攝像機攝入了鏡頭中。

回到賓館房間,孫小姐讓“大胡子”重放一遍錄像,說:“史密斯先生,你瞧,剛才我們設計的圈套,多么迷人,多么巧妙,可是,這位可敬的中國小伙子,對金錢、對美女根本不動情。這說明,中國人決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愚昧、落后、不文明,也許有,但那肯定是極少數(shù)的！史密斯先生,你還有什么話說呢牽”

史密斯雙手一攤,搖搖頭:“祝你走運！”取出了4000美金,交給孫小姐。

美籍華人孫小姐,贏得了4000美金,她向杭州一家報社寫了一封信,敘述了她此番來中國與美國人“大胡子”史密斯在攝像機下所設的圈套,感謝一位不知名、不知姓的中國青年人和他的美麗、善良、正直的女友,贏得了中國人的尊嚴。所以,她隨信寄上那4000美元。2000美元以這位青年人的名義,捐獻給“希望工程”,還有2000美元希望新聞媒體幫助尋找這位可敬的青年人和他的女友,作為她,一個美籍華人送給他們結(jié)婚的一份特殊賀禮。

這家報社刊登了孫小姐來信的全文,可是,至今潘新運和他的女友也沒有去領(lǐng)取這2000美金。

選自《民間文學》199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