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清
這是一個難得的休息日,用罷早餐,我坐在書桌前,悠閑地翻閱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臨床日記。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凝固了我的視線,一張無奈蒼白的臉龐浮現在我的跟前——
“醫生,我還有希望嗎?”
望著他那雙充滿希望和祈求的目光,我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過,你目前一切狀況都還好。醫學還在發展,全世界對艾滋病的研究正在加緊進行,也許不久……”
然而,我分明看見那雙眼睛里的光亮暗淡了,那是一種早在意料之中的失望,那是一種對奇跡不再期冀的失望。雖然我已不是第一次接觸艾滋病病人,但他的目光還是狠狠地把我的心刺痛了。那天,他穿一套藍色西服,看上去很樸實、誠懇,甚至有些膽小。一見面,我就覺得有責任挽救這個年輕的生命。
“真的。現在有一些藥,有些效果的,咱們來試試……”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默然地離開診室。
這是我接診的艾滋病病人中的一位,確切地說,他目前還是一個艾滋病病毒(HIV)的感染者。在不久前回國入境時,他被檢測出艾滋病陽性。
他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惟一的兒子,大學畢業后全家節衣縮食送他出國深造。幾年里他與一位東歐姑娘相戀,同居。卻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他告訴我,他的父母和家人至今都還不知道他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他沒有勇氣告訴自己的至愛親朋。他是大學生,又是留學生,回國幾個月了,應該出去找工作,可社會能接納他就業嗎?一旦就業,日常的醫療問題怎么解決?假如有一天他生病了,需要打針吃藥甚至手術,他能不告訴醫生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嗎?他不愿意再傳染別人,卻又沒有膽量為了能使他人不受感染,而將自己暴露在公眾的驚詫、議論和歧視之中。他就這樣拖著,明知道拖不了多久,那“炸彈”遲早會爆炸的。家人能接受他嗎?社會能接受他嗎?如果他的病潛伏期較長,十年、二十年之內,他該如何生活?
我國目前公布的艾滋病病毒的攜帶者的人數為30萬,據世界衛生組織推算,到2000年,中國艾滋病病毒攜帶者人數將增加到200萬。而每個艾滋病患者的醫療費用是8—10萬,這決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不禁使我想起另一病例:那是3年前的夏天,從某外地轉來一個艾滋病病人。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的艾滋病病人:他,50來歲,全身長滿了皮疹,臉上紅紅的有油性脫屑和滲出物,頭發里滲出更多,嘴里有大塊的白斑,人很瘦。我們對他進行了單間隔離。他,很怪,幾乎不說話。只要精神稍好,就整天看他自己帶來的那些有關艾滋病的書。差不多有一箱子。他,也是個醫生,中西醫都懂。一年前,從非洲的某個國家返回時,就發現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幾個月后他發病了。聽說,他有病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他所在的科室,不再有病人上門,他本人住不進醫院,說是如果醫院收治他,其他病人就要集體出院。他的妻子也被拒之于單位門外,一雙兒女無法上學。平心而論。他和他的家人受到的遭遇是極不公平的,可這一切,他從未提起。他的目光總是那么茫然,那么認命,那么不抱希望。似乎,人一得了這種病,便只能逆來順受。
記得那年秋季,一天上午我去查房,只見他妻子拿著一包理發用品進來。我心里立即一陣內疚:我怎么會如此疏忽呢,他人院幾個月了,還沒人給他理過發。整整一個夏天真夠他受的。我上前接過推子要給他理發,那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大夫,別,別……”
“怎么?你怕我理不好?在家都是我負責給丈夫和兒子理發。”我輕聲地開著玩笑。
那女人搖搖頭,指指丈夫那由于滲出極重、頭發都粘成一塊一條的腦袋,輕聲說:“連我們自己都覺得臟,哪能讓您給理呀。”
我拿開了女人的手,一邊替病人圍上圍單,一邊說:“你看他滲出這么嚴重,稍不小心就會把皮膚弄破。要是感染了,他哪兒抵抗得了?我是大夫,知道怎么既保護他,又保護自己。”
我明白,艾滋病是個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病,至今它仍代表著死亡。很少有人愿意親手為艾滋病病人做點什么。即使是我,如果在幾年前,也許不敢像現在這樣,我也會感到恐怖。
時至今日,“艾滋病”這個詞已真正闖入普通百姓的警覺之中。各級醫院不時有人來問,蚊子能傳播艾滋病嗎?握手、撫摸、接吻、共用餐具能傳播艾滋病嗎?空氣能傳播艾滋病嗎?某大城市對從事性交易的賣淫女之調查顯示:知道性交會傳播艾滋病的占71.7%,缸道輸血會傳播艾滋病的占72.7%,認為接吻會傳播的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