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李青的故事

吳曉平

和所有空姐一樣，李青長得青春靚麗，一米六四的個頭兒，柳眉杏眼，穿起制服來，更添幾分颯爽之氣。李青原來是位護士小姐，打針、輸液，熟練麻利；1993年，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頭腦一熱，便報考了空姐，從此，就與藍天結下了不解之緣。

以下便是她的自述——

頭腦一熱，我就報考了空姐

說我當空姐的事兒?嘻，其實，我原來也沒想過當什么空姐，我讀的是衛生學校，應該當護士。只覺得護士白衣白帽，蠻漂亮的。記得，在衛校讀書時，第一次上解剖課，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那尸體是個男的，泡在福爾馬林液里，沒有皮，像醬牛肉的顏色。那課怎么上下來的，我已記不清了，反正我整整兩個月不能吃肉，尤其不能吃牛肉。同學們都笑我膽小，我一氣，非要膽大一回給她們看看。每個教室里都有一副死人骨頭，上晚自習時，許多女生都怕，我也怕，但我硬著頭皮，晚上跑到教室，挨著死人標本，從頭摸到尾，以后也就不怕了。

于是，又有人說我膽大，這膽大也不是天生的，是逼出來的。我要想干一件事，九頭牛也拉不回。就說這當空姐吧，完全是頭腦一熱，就去報考了。當時我已經當了5年護士，在單位表現不錯，領導還打算提拔我哩。那一天——就是1993年3月的一天吧，我看報紙上廣告招空姐，一看那條件，蠻適合我的，我覺得應該去試試。再一看報名時間，哇，只剩下半天了。于是，匆匆跑回家，拿了戶口本就沖進報名點。1000多人報名，只招20個，我當時挺沒有信心的。結果面試、稱體重、量身高……我居然一關關闖過來了，一直考到晚上8點多。我爸來接我，他板著臉不做聲。我知道他對我這樣獨斷專行不滿，便生悶氣。幸好，我媽當時支持我。

那次考試我沒錄取。不是我沒能耐，其實我已過了最后一關，后來不曉得為什么刷掉了，據說是有人走了后門。半年后，江蘇東方航空公司成立，主考官推薦了我。可惜當時我沒留地址，他們只記得我叫李青，在一個醫院當護士。東航打了許多次電話，也沒有查到，最后在電臺發了尋人啟事，這才找到我——這些事我是后來才知道的。公司的領導后來對我說：“總算你李青表現不錯，沒有辜負我們當年找你的辛苦!”

其實，我差點辜負了他們。在地面培訓了半年，剛上飛機那陣子整整吐了一個星期，苦膽都要吐出來了。一天要飛四段，起飛吐一次，下降吐一次，一天要吐8次。嚇得我飯不敢吃，水不敢喝，最后就剩下干嘔了。讓我感動的是，同事們待我太好了，只要我腰一彎，她們馬上就遞一只清潔袋，輕輕拍著我的背說：“沒關系，我們才來，也是這樣都有這么一個過程，適應了，就好了。”

空姐最累是個笑

當然，后來適應了空中反應，也就不覺得什么了。

說起空姐培訓，要求可嚴了。禮儀、禮貌、化妝、形體……就連如何交談，如何打手勢，都有講究。比如指示方向吧，一定要五指并攏，不能用食指隨便一指，那樣對客人不禮貌；更不能大拇指向后一翹，像黑社會老大了!還有鞠躬，迎客身體要保持30度，致禮要保持45度，過高過低都不行。最難是臉上的笑，一定要發自內心，要笑得燦爛。我的媽呀，一天航班飛行下來累得要死，臉上笑得肌肉都僵了。沒辦法，只好拼命想一些愉快的事，使勁揉臉，讓肌肉松弛下來。我想，我臉上的笑容，是公司的門面，代表公司形象，再苦再累，也不能塌了公司的面子!

不僅臉上笑得光輝燦爛，心里也要真心為旅客著想。這一方面，由于我有5年護士經驗打底，討了不少巧。記得剛飛不久，1994年吧，航班從香港回南京，飛機進入下降高度時，有一位臺胞哮喘病急性發作了，上氣不接下氣，臉漲得發紫，嘴巴張老大。他的太太緊張得六神無主，抓住我的手問：“你們有沒有辦法?”我趕忙安慰她：“別緊張，我是學過護士的。”一邊放下靠背，讓他平躺，一邊解開衣領，給他吸氧。他太太見我挺老練的，從袋里摸出一支針劑，說這是急救藥，讓我給他打下去。我接過針劑，一看全是洋文，外國貨，心想這可不能打，打錯了誰負責?他太太連說帶比劃，我請示了機長，又請她簽了字，這才動手給他注射。

當時，飛機正穿過云層，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艘船，顛簸得厲害。肌內注射本是我的拿手好戲，誰料第一針戳下去，居然又顛了出來。我屏住氣息，又扎了一針，終于進去了。藥劑緩緩推入病人體內，病人臉色由紫轉紅，漸漸恢復了平靜。他的太太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旁邊幾個老外，一同豎起大拇指，說：“中國空姐，真了不起!”

還有一次，好像就是去年夏季吧，我們從深圳回南京，上來一位男旅客，一瘸一拐的，一臉痛苦狀。我主動上前問他，他說他腳扭傷了，還腫著。我便拿條小毛巾，包了冰塊，請他把患腳抬高，然后冷敷在外面。這個人真滑稽，一句話沒有，不動聲色地看我為他做這做那，全部處理完了，才微微一笑，說：“小姐，你剛才處理得一點不錯，我就是醫生。”我當時臉就紅了——這不是關老爺門前舞大刀么!他看我有點窘，又說：“你們的服務是一流的!”

我的3只鬧鐘

你們還想了解什么?月收入——我的月收入平均5000～6000元人民幣，工資單可沒有這么多，我們這是多勞多得，主要是拿的“小時費”，即在空中飛的時間補助，有人民幣也有美元，七七八八加起來這么多。其他空姐和我差不多。

上班是飛一天，歇一天。上班一天最多的“空中凈時間”達11小時，站著，不許坐。長期呆在天上，缺氧，每天像爬幾座大山，下來累得不行，第二天幾乎要睡上一天。對，我的業余愛好主要就是睡覺，另外就是整理東西。要整理得東西可多了，圍裙要熨平，襯衫要洗凈，皮鞋要擦干凈，就連襪子，每天也要仔細檢查，千萬不能出現破損，否則要扣分的。上航班時，每天早晨4:30就得起床，梳洗化妝；5:20從家出發；5:40就必須準備完畢，等候去機場了。晚上常常忙到10點、11點，從機場回到家，都深更半夜了。

我這入睡覺特沉，早晨不容易喊醒，所以我特別準備了兩只鬧鐘。兩只鬧鐘也出岔。遲到過一次——我就遲到過那么一次——后來我就又買了一只鬧鐘，3只鬧鐘擺在枕邊，時間一到，鈴聲大作，我從此不再遲到了。

前邊說得金是好聽的，其實我們也常遇到不愉快的事，甚至還哭過鼻子。旅客也是人，也有三六九等，碰到不講理的你只好認倒霉。比如有的旅客不自覺，上飛機就喜歡把鞋脫了，蹺在前面的椅背上，那味逆特難聞，遇到這種事，我一般先送上杯咖啡，提醒他注意；如果他還是那樣，我就再送上一只靠墊，貼在他耳邊輕輕問：“先生，您是不是坐著不舒服?”一般提醒幾次，就會見效。還有，如今航班較空，飛機上空座較多，有些旅客就會不按座號亂坐。如果一兩個旅客隨便坐也就算了；大家一齊亂坐，飛機會失去配載平衡，那我們就得趕忙送水、送咖啡，婉轉勸他們回自己座位上去。

有一次從日本回來，過海關時遇到一些麻煩，在機場滯留了幾小時，我們空姐忙壞了，端茶送水，加飲料，加點心，還要照顧老人和孩子。可有的旅客還是不理解，把火往我們身上發。一個廣東旅客指著鼻子罵我，問我們是什么破飛機——我不是委屈地哭，硬是被他罵哭了。不過，這人還算講道理，下飛機時低著頭向我道歉了——人家也有事，等急了嘛，可以理解。

不論旅客如何對我，反正我要一片真心對旅客。一些老頭老太坐輪椅上機，我總要給他們安排最好的位子，扶他們上洗手間，他們在里面方便，我還要等在門外，囑咐他們別鎖門，萬一出事我好進去幫助。有時旅客大便，走了也不曉得沖，我就上去幫助沖掉。有些臺灣老人回大陸，上下飛機不方便，我就主動背他們上下飛機，他們感動極了，說，才踏進家門，就感受到親人溫暖了!

問我今后的打算，我知道我們這一行，頂多干到45歲就沒戲了。有人說，“空姐空姐，越干越空”，可我不這么看。世上凡事，都有利有弊，看你怎么把握機會了。我覺得我當空姐這段時間，學到了許多新東西，增長了很多獨特的知識和人生體驗，我現在業余時間還在電視大學學外語，還上了幾個提高班，不僅是為了提高現在的服務水平，也為今后換崗打好基礎——我想，45歲以后，萬一公司不要我了，我隨便去一家賓館酒店，做個領班還是綽綽有余。畢竟我是經過正規訓練的空姐么!

好了，不說了，再說人家要說我吹牛了——有機會的話，咱們還是天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