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骨子里流淌著多少野性因子,潛移默化地侵蝕著華衣錦食的都市;又有多少騷動的欲念,本能地拒絕人群的寂寞,親近大自然的古樸與純凈。
流行文化一個彰顯的標識,就是對生活的反叛,比如二十世紀末炙手可熱的回歸自然風潮,無一不堅持著與現狀的距離感。這是現代人最為困惑的一點,一方面享受著現代文明帶來的種種優越,另一方面又無法擺脫由此帶來的人情冷暖、世態隔膜。
我要出走異鄉。人們都在心里這么說。
當所有的心理暗示匯成同一種聲音,旅行文學首先脫韁而出,盡情展示著人們夢寐以求卻又無法得到的快感。似乎每個人都渴望到一個遙遠的陌生地方,發現自己或是與別人交換身份。
這種心態反映到時尚舞臺上,就出現了流浪風格濃厚的服裝,只不過這與探險無關,習慣以消費認識世界的結果,使這種旅行裝束看起來像是觀光客逛民俗文化村。
披著毛毯、全身穿得披披掛掛、背上還背著旅行包的模特兒從舞臺走出來,一副剛從帳篷 里睡醒的模樣;有的甚至披著各式各樣的披 肩---手織的、刺繡的,或是背著吉他、提著小提琴,就此踏出她熟悉的土地,邁向一個不知名的領域。法國設計師J.C.deCastelbajac索性將服裝秀在巴黎的地鐵車站中舉行,衣服上印著日本漫畫圖案的模特兒,就像剛從東京回到巴黎。在紐約舉行服裝秀的Helmutlang則把旅行的目的地放在\"外太空\",來一次美國太空總署的星際之旅。然而,正如同目前有許多旅行經驗是架設在消費行為上,而非人類對原始蠻荒的探險,我們對于一個異地的認知,往往是通過旅行文化所講述的奇聞趣事而勾起涉足的欲望的。服裝方面也出現同樣的\"民俗文化村\"現象,投現代人喜好的設計師放棄了在不同民族的文化精神領域中探險的可能,所謂的整體搭配,反而像是戴著世界各國的紀念品(只不過精致一些而己)。一件普通的開低領上衣配上印地安大項鏈,可以稱為\"很有風格\";黑色小洋裝搭配\"日本和式\"剌繡小包或木屐拖鞋,看起來\"與眾不同\"。尤其是在講究低限實用功能的影響下,服裝日趨簡單實穿,如果要突顯地域特色,就會推出把運動休閑服配上各地\"民俗文化村\"買來的紀念品的情形---運動背心或針織衫加上和服腰帶、夾克配上愛斯基摩護耳或印地安羽毛。
搭配得好固然絕妙,搭配不好的話,你只要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一個穿著休閑服去民俗文化村買了一堆紀念品的觀光客,然后通通把它們掛在身上。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了。不管這種搭配好與不好,都阻止不了一顆流浪的心。被旅途吸引的人,也不見得在乎目的地到底帶給他什么,大家總是習慣用自己的方式體會世界。買的人還是買了,失戀的人還是失戀,走馬看花的人依舊是走馬看花。一次又一次,我們把自己的習慣放在不同的時空里,只為了證明---習慣多么難以改變。在三月櫻花季節前往京都哲學道的人,都會覺得好像專程坐了一趟飛機,只為了看看別人家后院里種的櫻花。去美國西部的觀光客,想當然地渴望與西部牛仔在漫天風沙中,于一座破舊的小酒館里對斟,然后縱馬躍入無邊的荒漠。甚或是一切不熟悉的、蒼茫的地域都能激發人的熱望,雖然現實很可能平淡如水。對應于\"旅行渴望癥\"的流行現象,\"民俗文化村\"式的時尚服飾最大的好處不只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想象的空間,還有每次旅行回來之后,對于自己的檢視與體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