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有兩大股票交易所,紐約股票交易所上市的主要是傳統公司,新興公司大多在納斯達克上市,其總部設在首都華盛頓。但如果說新興公司是在股票市場開花結果,那么播種生長卻是在西部的硅谷。
坐在飛往加州的飛機上,硅谷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飛機上添了網絡雜志,大力介紹在硅谷如何發家致富。在硅谷租房可以不用付現錢,房東要期權,等著公司上市后共享勝利果實。餐館老板也收期權。誰不想發財?連保守的律師也收取一部分股權。
新經濟的支撐點--新興企業
美國現在的共識是,新經濟歸功于高新技術和信息技術(兩者被吹得神乎其神)。其實,所謂高新技術和信息技術,不過是借助計算機和因特網的便利,尋找市場機制中低效率的死角,填補市場的空缺(條件許可的話也創造一個市場,如因特網本身)。新經濟的創業循環過程如下:新興企業、風險資金投資、上市或是被收購。
第一步,有金點子的創業家找三、兩位志同道合者搭個架子,叫\"新興企業\"或\"起步企業\",算是有了革命的\"火種\"。起步企業隨即與風險投資公司相親,兩廂情愿后風險投資公司往企業注入生命之泉--美元。這就到了成長階段。企業長成后上市或由大公司收購,創業家和投資家獲得豐厚的利潤,這就是收獲。如此周而復始,再造財富,好像一部不停的永動機。現在美國比中國的大躍進時期還要樂觀。
硅谷也有大陸同志辦的企業,美通公司就是一家。大陸留學生企業中,美通是拿到風險投資的第一家。公司總部位于硅谷的圣·克拉拉市的科羅拉多大道。一座兩層樓掩映在綠樹叢中,很像個科研所。美通從事的是無線通訊業務的技術開發。
美通的締造者叫王維嘉,中國科技大學77級本科生,斯坦福大學電機專業博士生。王先生剛過不惑之年,豪氣萬丈,說是諾貝爾得主在斯坦福大學校園里隨處可見,隨便拉過來個\"干癟老頭\",可能就拿過什么獎。創業才見真本領。
起步企業一般有四位核心人物,首席執行官(CEO)以及負責技術開發、負責銷售和負責財務的副總裁各一人。王博士是創業者,本來應該是坐第一把交椅,但謙讓地做了公司副總裁,把CEO讓給了一位陳健文先生,因為陳先生是\"天使投資者\",而且懂行(也是電機博士)。
\"天使投資者\"
風險資金公司的資金通常有兩個來源:退休基金和巨富。升斗小民有幾個錢都拿去交給共同基金去生錢,或是自己捏緊拳頭,買幾張股票碰碰運氣。富人錢多的不知道怎么辦,常將錢托付給對沖基金或是風險資金公司,\"豪賭\"一把,大出大進,求個刺激。有的富人覺得還不過癮,干脆自己直接找企業投資。這類人就叫\"天使投資者\",因為他們雖然不算是樂善好施,但愿意幫助有志青年成業,企業處于萌芽狀態時就把錢砸進去。這是第一輪投資。
有了這筆錢,創業家就可以去買設備、增添人手。之后,如果行情看好,就會有第二輪、第三輪投資。風險投資公司也講究分工,有的專事種子階段投資,有的偏好第二輪或第三輪投資,各有所長,層層遞進。當然,按先來后到的次序不等,回報的多寡不同。通常,第一輪的期望回報率為20倍,第二輪10倍,而第三輪5倍。
收獲季節就是企業去納斯達克上市。運氣好的話,公司上市后股票以發行價的兩百倍,三百倍地瘋漲。一夜之間,公司領導班子的成員就可以躋身于千萬富翁、億萬富翁之列。
陳健文就是位\"天使投資者\"。陳先生是美籍華人,在大公司里干過多年,后來跳出來自己創業,已經弄成過一個企業上市。陳先生的心得有兩點,一是技術人員在硅谷可以充分發揮潛能;二是投資者不要過多地干涉企業。
美國是律師、大公司總裁和金融寡頭所操縱的國家。科技人員只能埋頭拉車,不能抬頭看路。只有在硅谷,他們才感到自己是在造勢,叱咤風云,左右局面,而律師和投資家即便不是尾隨其后,大家至少也是平起平坐。所以,對技術人員來說,硅谷是\"近者說,遠者歸\"的地方(時下在美國引用孔子的話也算是種時尚)。
在陳先生看來,中國投資者有個壞毛病,有事沒事要到公司亂轉,以為自己投了錢,將公司視同己出,喜歡指手劃腳。其實,投資者管得太細無異于作繭自縛。因為大多數起步公司注定要失敗,而投資者指揮過多的話,創業者多半要其承擔相應責任。
有一點中國人與美國人很像,誰都想當老板,想當官做老爺,但大多數中國人跳不出一個怪圈,要么治人,要么治于人,否則就無所適從。但市場經濟的平行關系遠多于上下關系。
誰在經營風險投資公司?
我一直納悶的是,奧爾布萊特一副惡相,口無遮攔,如何能當美國國務卿。但見過美國風險投資家后便不再奇怪了。美國人中的頂尖高手都在金融界,而靠風險資金淘金的又是高手中的高手。派特里克便算一個。此兄巧舌如簧,但不\"貧\",自信而不傲慢,自重而不失風趣。搞金融的人都長于講故事,也長于編故事。
派特里克極熟悉投資業務,談起來如數家珍。\"風險投資\"始于英國和荷蘭。當時的風險企業是航海。遠洋的海船十有五、六會葬身海底,但僥幸返航的多滿載珠寶、茶葉和絲綢,給投資者帶來豐厚的回報。\"風險\"之意便來源于此。
風險資金公司也喜歡\"扎堆\"。美國共有600多家風險資金公司,300多家在硅谷。其優勢是資金充足,有源源不斷的財源來澆灌起步企業。德州的\"硅谷\"資金太小,起步企業沒有長成就因財源枯竭而死亡。
風險投資家獲利頗高,派特里克說去年一項目上市就弄了1千萬,但忙也忙得賊死,一年要看上千個企業才能相中一個目標,真是\"眾里尋她千百度\"。
風險投資公司一般管理5千萬至5億美元,合伙人在3到20人之間不等。派特里克他們一伙共4人,其中一位是美籍華人,英文名字\"蘇珊\"。蘇珊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經濟學博士。她與派特里克搭配可以說是珠聯璧合。蘇珊長于數字,而派特里克則熟悉項目。他是記者出身,對出版業很熟,所以他們只投出版業。美國風險投資公司大多非常專業化,只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闖江湖。
此兄對自己是個美國人深感驕傲。他考了我一個問題:\"德國最優秀的人想當什么?\"我說:\"德國最風光的大概是大企業的第一把手。\"派特里克表示奧妙就在于此,德國人擅長制造,而美國的精英都在金融界。美國的精英們忙個不停,將企業并了拆,拆了并,為的是資源能有最佳分配。派特里克說得不錯,但有一點他沒說,那就是投資銀行家不停的搗騰,主要為的是從中賺錢。
斯坦福、斯坦福
美國是精英立國、精英治國的國家,而精英的標準之一是名校的畢業文憑。一方面,這是因為名校確有過人之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名校的學生拉幫結派,呼朋喚友,形成\"良性\"循環。名校大多在美國的東部,其中八所私立大學結為\"常青藤盟校\"(八所大學是:哈佛、普林斯頓、耶魯、哥倫比亞、賓夕法尼亞大學、康奈爾大學、布朗大學和達特默斯)。而在\"常青藤盟校\"之外又有三足鼎立的杜克大學、斯坦福大學和芝加哥大學,與哈佛、普林斯頓齊名。
位于硅谷的斯坦福大學歷史較短,但后來居上,造就了無數硅谷英雄。斯坦福的全名是\"萊蘭德·小斯坦福\",是老斯坦福1885年捐款建造的學校,紀念他亡故的獨子萊蘭德·小斯坦福。老斯坦福是個暴發戶,靠在鐵路投資中發了財。鐵路業在當時也是新興工業,與新經濟頗有異曲同工之處。捷足先登者都大把撈錢。
斯坦福的校址原先是斯坦福的農場,位于PaloAlto,在舊金山市東南方77公里處,上了高速公路的話可以說是近在咫尺。斯坦福的建筑多用米黃色的磚石砌成,紅瓦鋪頂,很少高樓,建筑大多長而低矮,到處是拱頂和圓柱。
名校都有其標志性建筑或景點,北大是\"未名湖\",紐約大學是\"華盛頓廣場\",哥倫比亞大學是拾階而上的\"洛爾圖書館\"。斯坦福大學的標志建筑則是\"紀念院\"。紀念院是個長方型的庭院,空曠的庭院中除了草地只有從法國移植的一組羅丹的黑色雕像。庭院也體現了斯坦福建筑的風格,一切都是開放的,絕不讓人感到渺小和壓抑。
隨去的加州朋友說,這里景色很美,但寫不出詩來。我想,或許這是斯坦福的歷史較短的緣故,不像東部常青藤盟校的校園,恨不能每一塊磚石都有個故事。斯坦福的人文沉淀或許少些,但她的特點是空曠,在校園內都能感到西部無垠的疆界。
放眼望去,紀念園外就是藍天,沒有任何建筑阻擋視線,低墻之外只有三棵椰樹,擁在一起指向藍天。細高的椰樹與綿延的矮墻形成反差,襯托出天高云淡的蒼穹,產生一種任人遨游的感覺。仰望藍天,仰望星空,幻想和夢想乘風而上。而幻想和夢想又是創造力的驅動器。這也許就是舊金山的\"地利\",海風習習,四季如春,思想在藍天下自由馳騁(雖然這可能是人感官上的錯覺)。很難設想,天寒地凍的西伯利亞能有硅谷。硅谷需要一片藍天,讓人遙望,讓人幻想。
功夫在事外
人、機制和技術是新興產業不停滾動向前的三大要素。三者孰先孰后,則是雞在前還是蛋在前的爭論,可以永無止境,但有一點已有定論,那就是三要素缺一不可。
人不一定是有崇高人文思想的人,但應該是有獨立人格的人。因為去硅谷創業,就是不想依附他人,不愿向別人點頭哈腰,不是人云亦云的馴服工具。上文提到的王維嘉先生認為,創業家需要的特質是:\"樂觀、敢冒險、自信、堅忍不拔和人格\"。王先生在\"人格\"一詞后打了三個驚嘆號。
機制也重要。試想,誤入三陪行業的女子,容貌、氣質再好,在那里會找到愛情嗎?可能性太小。風險資金的運作在人文、法律、機制方面需要一系列的配套。比如,要有個人信用、社會信用,這樣貸款、投資和回報才有保障、有章法。
德國人對美國的硅谷也很有\"臨淵羨魚,退而織網\"的意思。德國人幫美國人總結了幾條經驗。第一,美國早在70年代就開始取消限制經濟增長的規章。第二,美國的勞工市場十分靈活。第三,美國的財政政策當然運行良好。第四,貨幣政策以穩定為主,防止經濟過熱。當然,德國人說的也不一定對。硅谷的艷羨者都在苦苦搜尋良方和金鑰匙。
\"你們趕上好時候了!\"
來硅谷時,.com(網上企業的統稱)撲面而來;離開硅谷時,.com也還揮之不去。飛經北極的時候,臨窗的先生執意要我看看窗外的冰天雪地。
窗外皚皚白雪,讓我想起一篇文章,張朝陽在文中提到,一次他從美國飛回國內時,也曾眺望過窗外的白雪。只不過那天月光慘淡,而張朝陽赴美籌款失敗,信用卡透支,企業、個人前途無望,外面的白雪讓他有種無以言狀的難過。那種英雄末路,回天無力,欲哭無淚的悲壯躍然紙上。對這種\"秦瓊賣馬\"的感覺,不敢說是感同身受(否則有自比英雄之嫌),但我總以為失敗也是一種美、一種悲壯的美。要知道,硅谷中半數以上的創業家,雖與命運苦斗,最后也是要折戟沉沙,無功而返。
幾年前見過張朝陽一面,幫他做過一份法律文件,但當時并未看出他是位英雄,只是聽說他是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而很有幾分敬意。今天坐在身邊,要我看白雪的乘客也是位英雄。老同志上海人,上海交大畢業,文革后以40歲的年齡負笈遠行,在哥倫比亞大學苦讀后拿到博士學位,現在又在上海與硅谷之間奔波,開創他自己的網上事業。
攀談中老同志非要說我趕上了好時候。我想解釋什么,但欲言又止。我想到什么?我想到影片《霸王別姬》的開場,老師傅拿著棍棒逼幾個小男孩學京戲,一邊開導道:\"你們趕上好時候了!\"小男孩長大后也會說同樣的話。這也是一種循環吧。
(編輯林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