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王的別克車（一）

天馬

戴笠，是一個讓人談虎色變的名字。在20世紀上半葉，中國出現了不少職業政治殺手。然而能夠與德國的希姆萊齊名的，恐怕就要數戴笠了。

戴笠1897年5月28日出生在浙江省江山縣硤口鎮保安村一家破落大戶內。17歲那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中學就讀，但因為有偷竊行為而被學校開除。之后他在杭州、寧波和上海等地流浪，混跡于三教九流之中，直到30歲那年才考入黃浦軍校第六期。因為在1927年“清黨”中表現突出，被軍校政治部主任胡靖安推薦給蔣介石，而干上了特務工作。戴笠天生就是一個搞特工的奇才。他一手創造的軍統局在鼎盛時期共有內外勤單位709個，電臺569座，人員5萬余人，同時還直接領導著20萬忠義救國軍和別動隊，組織遍布全國的每一個角落。他的實力在國際上引起了廣泛的影響，甚至在美國陸軍和海軍兩大特工系統中引起了一場劇烈的爭奪，目的只是為了誰能取得與這位政治殺手的特工技術合作權。由此，美國總統羅斯福曾當面向蔣介石提出要會見一下這位中國的神秘人物。而蔣介石卻始終不敢滿足這位世界反法西斯領袖的這一“小小”愿望。但戴笠的政治上的地位卻是不高的。他不是國民黨中央的執委和監委，他甚至連國民黨員也不是。他只是國民黨軍事委員會統計調查局的副局長，軍銜為少將。只是在1946年3月，他被軍統局北平站長馬漢三在其座機上放置了定時炸彈而墜機死亡后，才追授了中將局長的職銜。

在戴笠早期搞情報“跑單干”時期，曾經歷過難以言表的辛酸苦辣和屈辱苦惱。當時戴笠只是一個上尉聯絡參謀，辛辛苦苦搜集到的情報，因為地位不高，人微言輕，總難以及時送到蔣介石手里。以他當時的身份，不用說難以見到蔣面，就是蔣的官邸和辦公室也往往進不去。蔣身邊數十名侍從參謀或副官，大都是黃浦一、二、三期的老大哥，軍職也比戴笠高得多。每次見到戴笠這個六期未畢業的末流人員，頗有些不屑一顧的神態。不但是黃浦老大哥輕視戴笠，就是蔣介石身邊的傭仆，如警衛、司機、勤務、廚師、娘姨等，也常給戴笠白眼。遠遠看到戴笠，第一句話就是“小癟三又來了”。戴笠雖引為奇恥大辱，但為了打開通往蔣介石身邊的大門，又不得不低聲下氣去巴結他們，用一些小恩小惠去進行賄賂收買，但這些門房勤務兵又貪得無厭，大敲戴笠的竹杠，弄得他經常被搞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口袋里連吃飯的銅子也不剩。無奈之余，戴笠只好采取在蔣介石官邸的路口等候蔣的座車出來，然后上前攔車向蔣介石親自遞送情報的下策。由于蔣介石害怕遭到暗殺，經常調換座車，為此戴笠細心觀察，把蔣介石專用的幾輛座車認得清清楚楚。

蔣介石一直喜歡乘坐美國通用公司的凱迪萊克牌高級轎車。1927年4月，蔣介石率北伐軍占領上海，發動“四·一二”清黨行動，逮捕和殺害了許多共產黨人。于是在上海的共產國際的外籍人策劃下，對蔣介石進行報復性的暗殺。當時蔣介石乘坐一輛昂貴的、由杜月笙贈送的凱迪萊克V16型高級轎車由官邸前往北伐軍司令部，在途經虹口新市場時遭到兩名敢死隊員的狙擊。但敢死隊員投出的炸彈誤中了前導的福特轎車，炸死了5名侍衛人員。另一名敢死隊員沖向前導車后面的凱迪萊克，用20響德國快悛機向車子射擊，但凱迪萊克V16是一款堅固的豪華車，裝有16缸74升的巨大發動機，同時車身兩邊的踏板上，站著4名全副武裝的警衛人員。敢死隊員的掃射只打死了2名站在踏板上的警衛，機警的司機卻趁機飛快地倒車，離開了暗殺現場。這是蔣介石第一次遭受暗殺。從那以后，蔣介石把他的私人衛隊增加到一個團，委派他的親戚、陸軍中將蔣孝先擔任侍衛團長。定都南京后，蔣介石命人又購置了2輛同樣顏色同樣型號的凱迪萊克V16高級轎車，出門時3輛轎車一起出動，讓企圖暗殺者弄不清他到底坐在哪輛凱迪萊克車里。雖然萬分小心，但仍難逃暗殺的厄運。1931年2月，蔣介石將國民黨內“西南派”領袖胡漢民軟禁在南京湯山。“西南派”被激怒，派人攜26萬元巨款找到蔣介石的老對頭、民國“暗殺大王”王亞樵，請他殺蔣救胡。王受命后派出兩路刺客，分赴南京，廬山伺機下手。在南京的殺手因無法分辨蔣的座車而遲遲不敢動手，而在江西廬山，殺手陳成偶爾在山道上與外出散步的蔣介石狹路相逢——陳成見機會難得，拔槍就射，但由于距離稍遠和過分緊張，子彈與蔣介石擦身而過。陳成一擊不中，當即被蔣的貼身衛隊亂槍打死。在南京的暗殺小組由王亞樵的妻子、著名女殺手王亞瑛負責。她見路上狙擊困難多多，便下令潛伏等待機會。后來終于等到一次蔣介石去中央大學演說的好機會。暗殺小組由王亞瑛帶領化妝成新聞記者和學生混入會場。但由于王亞瑛臨陣怯懦，發出“暫緩執行”的暗語，使刺蔣功虧一簣。

蔣介石非常喜歡江西九江的廬山，他一生的很多時間都是在廬山度過的。廬山可以說是國民黨政府的夏都。蔣介石在廬山的別墅位于東谷的問東路，是一幢建于1922年的英式兩層別墅，原為英國富商赫莉太太所有，曾被譽為廬山最漂亮最豪華的別墅。赫莉太太是宋美齡的閨中秘友，后來便將別墅送給了宋美齡。頗信風水的蔣介石見此屋背靠大月山，門依東谷水，前瞻牯牛嶺，有“蛟龍出海”之勢，遂命名“美廬”，含雙關之意，并親筆題寫，刻于院中巨石之上。“美廬”綠頂、綠窗、綠廳、綠門、綠廊，石木結構為主，附樓僅占庭院面積的5％。步入庭院，滿目蔥蘢，封閉的內廊爬滿宋美齡種的美國凌霄，后院則是一大片蔣介石親手種植的南方竹林。站在露臺上，可以依稀看見座落于萬松林中的馮玉祥別墅和孔祥熙別墅。而美國駐華大使馬歇爾將軍的別墅則微露背項。“美廬”的后山丘下，還建有一穹形游泳池和S型的防空洞。蔣介石非常喜歡“美廬”，1948年8月18日，他在這里度過了最后的10天，在風雨飄搖中一去不返。有意思的是毛澤東也非常喜歡廬山的“美廬”。50年代他要上廬山，當時的江西省委花巨資為他在蘆林湖畔專門建造了廬山最大的別墅，但毛澤東白天呆在那兒，晚上卻要回“美廬”睡覺。在“美廬”毛澤東還同從蘇聯養病回來、對他始亂終棄而肝腸寸斷的賀子珍進行了短暫的會晤。會晤的結果是毛澤東將賀子珍安排到上海，由他的得意門生柯慶施進行監護，不準賀進入北京。

由于廬山警備森嚴，蔣介石在廬山使用的座車是當時江西省主席、陸軍中將加上將銜的熊式輝贈送給他的英國伏克斯豪爾(VAUXHALL)高級小轎車。伏克斯豪爾準確地說，也屬于美國車。建于1857年，由英格蘭工程師亞歷山得爾·威爾遜在倫敦成立的伏克斯豪爾鐵二公司，在1903年造出了第一部伏克斯豪爾車。到1910年左右，伏克斯豪爾便與澳斯汀、渥士利、AC、陸虎、本特利、勞斯萊斯車一起成為家喻戶曉的名車。但伏克斯豪爾后來被美國通用所收購，車型也開始帶上了濃郁的美國味。蔣介石一生對美國車的偏愛，或許來自宋美齡的影響。假如說蔣介石對美國車是偏愛的話，那宋美齡對美國車就是崇拜了。宋美齡總在追求時髦的美國車。在“美廬”的車庫里，就停著宋美齡最喜歡的幾輛美國車：紅色的科特(CORD)雙座跑車，寬敞豪華的8缸派克(PACKARD)大轎車和最新款的別克世紀(BUICK·Century)轎車。1931年6月下旬，蔣介石在南昌發動對中央蘇區的第三次圍剿，親任剿共軍總司令，任命何應欽為前線總司令，由趙觀濤的第六師、陳誠的第十八軍、朱紹良的第六軍和蔣鼎文的第九師組成左翼集團軍，由何統一指揮。右翼集團軍則由陳銘樞任總指揮，轄蔡鋌鍇的第十九路軍、孫連仲的第二十六軍、上官云湘的第三路進擊軍，分兩路進擊蘇區。為了提高士氣，蔣介石下令在南昌花園角附近的講武堂舊址舉行一次規模盛大的閱兵式。26日上午，下榻于市中心洗馬池的江西大旅社的蔣介石，在侍衛室主任楊永泰及愛將陳誠、衛立隍、何應飲、蔣鼎文等人的陪同下，上了他從廬山帶下山的伏克斯豪爾高級轎車，前往閱兵場。閱兵結束后，興猶未盡的蔣介石邀請參加檢閱的高級將領到江西大旅社與他共進午餐。

10點50分，由12 輛轎車組成的車隊風馳電掣般駛出講武堂，沿著已由軍警戒嚴的大馬路向市中心洗馬池駛來。打頭的一輛灰色福特車里坐著蔣的侍衛隊長蔣孝先和4名全副武裝的警衛，第二輛雪佛蘭車里則坐著第六師中將師長趙觀濤。第三輛美國別克車里坐著第十八軍軍長陳誠和副軍長羅卓英，蔣介石的伏克斯豪爾排在第四。后面是何應欽、衛立隍等人的座車，殿后的是一輛坐滿蔣介石武裝侍衛的美國通用公司的吉姆西(GMC)Y型1925年式木殼大客車。當車隊行至興國路拐角時，從路邊圍觀的人群中突然跑出3個大漢，手持雙槍分別撲向第三、四、五輛轎車，各朝車窗內打了數槍后趁亂混入人群，逃得無影無蹤!射向蔣介石“伏克斯豪爾”的子彈將車窗玻璃擊得粉碎，子彈幾乎擦著蔣的鼻尖飛過，嚇得蔣介石面色鐵青，緊貼沙發半晌不敢挪動身體。事后3個刺客被捕，竟是在廣東與汪精衛、唐紹儀、孫科、李宗仁、唐生智等人宣布反蔣獨立的粵軍名將、陸軍一級上將陳濟棠派來的。蔣介石一生履險無數，這一次也算是極兇險的一回了。

從30年代中期開始，蔣介石開始乘坐防彈的凱迪萊克車。他使用的第一輛防彈車是通用公司1935年制造的凱迪萊克60型特制防彈高級轎車。同時他的私人車隊也定為前導4輛美國哈利·戴維森(HARLEY－DAVIDSON)摩托車制造公司的哈利機車，然后是1輛侍衛人員的雪佛蘭，之后是3輛凱迪萊克60型高級轎車(外表幾乎一模一樣，但其中只有1輛是防彈車)之后是一部福特V5和一部別克世紀，最后是1輛裝滿武裝侍衛的福特15型卡車。1943年11月，蔣介石赴開羅參加中美英三國首腦會議，美國總統羅斯福向蔣介石贈送了一輛凱迪萊克“特制60”型(Sixty－Special)總統級防彈高級轎車，供蔣在開羅使用。蔣介石很喜歡這輛防彈豪華車，會后使用軍用運輸機將其帶回國內，放在重慶黃山的山洞園林別墅內使用。出于慣例，蔣又命人去美國定制了同型號同顏色的兩部“特60”凱迪萊克防彈車，放在上清寺官邸使用。蔣介石使用“特60”防彈車直到1949年離開大陸。他的三輛“特60”防彈車有一輛未及帶走，隱藏在上海愛文義路(現北京西路)軍統特務丁伯雄的住宅內。解放后該住宅被解放軍接管，從堆滿棉包的車庫里發現了這輛特別的防彈車。由于該車車身寬大，比同型號的凱迪萊克車長80公分左右，同時在車身有防護電流。當車子啟動后，外人若過于接近車身或試圖觸摸車身時，便會被強大的電流擊倒。當時檢查該車的解放軍戰士便被擊昏了好幾個。

蔣介石有乘坐汽車兜風、以排遣內心郁悶的習慣。1948年3月29日，國民黨在南京召開第一屆國民大會，選舉總統、副總統。蔣介石一心想讓孫科當副總統，不料桂系巨頭李宗仁出來力爭，竟擊敗孫科當選為副總統。4月29日蔣介石聽到副總統競選結果后，氣得一腳踢翻收音機，坐上“特60”凱迪萊克防彈車，在中山陵、官邸和湯山之間發瘋般地來回狂駛，排遣內心的失望與憤悶。每逢心情不好，蔣介石總喜歡坐上凱迪萊克到郊外公路兜風。他最愛走的路線是從官邸至中山陵，然后在中山陵散步一周，低落的情緒便會奇跡般地由陰轉晴。(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