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召明

中國地震專家近日在京宣布了一項西藏瑪尼地震地表科考的重要成果。該成果將為青藏高原及其周邊地區(qū)大地震動力學研究,以及我國地震預測預報發(fā)揮積極的作用。
中國地震局徐錫偉、薄萬舉、侯康明、曹忠權4名青年地震專家,去年9月至10月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縱橫跋涉近萬里,歷時一個半月,對1997年發(fā)生在西藏藏北無人區(qū)的瑪尼地震進行了首次科學考察??瓶急砻鳎乇睙o人區(qū)瑪尼地震地表破裂帶位于瑪爾蓋茶卡湖北緣的地震斷裂帶上。這條總體上近于直立的斷裂帶是瑪尼地震的發(fā)震斷層?,斈岬卣鸬乇砥屏褞а乇睎|東向分布。它全長120公里,規(guī)模巨大、現(xiàn)象豐富,由一系列左旋剪切斷層、地裂縫、鼓包等斜列而成。考察還表明,這里曾在1973年6月14日、7月11日發(fā)生過兩次里氏7.3級左右的地震。這為以后判定我國大陸大震的發(fā)展趨勢提供了模擬試驗的科學數(shù)據(jù)。
1997年11月8日,西藏藏北無人區(qū)瑪尼發(fā)生7.9級地震,這是90年代發(fā)生在中國大陸內(nèi)部震級最大的一次地震。為此,實地調(diào)查其地表破裂的幾何學和運動學特征、發(fā)震斷層的長期活動習性、大地震的復發(fā)行為,以及與此相關的塊體運動學圖像等,對判定未來大震形勢都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在西藏藏北無人區(qū)科考團組委會組織下,中國地震局徐錫偉等4名青年地震專家組成西藏瑪尼地震考察小組,于去年底勇闖無人區(qū)。他們克服了高寒缺氧、陷車、迷路等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勝利地完成了科考任務,取得了寶貴的地震資料,被中國地震局授予“地震科考勇士”的稱號。
藏北高原無人區(qū)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它夾在昆侖山、唐古拉山和岡底斯山之間,東西長1200公里,南北寬700公里,是迄今地球上尚存的極少數(shù)幾塊自然生態(tài)保持完好的大陸之一。經(jīng)過我國科學工作者多年的努力,這里已逐步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蜀道難,無人區(qū)路更難
青藏高原素以“地球第三極”著稱,已成為當今地學界研究的熱點之一。發(fā)生于藏北無人區(qū)的瑪尼大地震自然引起了國內(nèi)外地震科學家的極大關注。法國宇宙科學研究院、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加州大學、美國行星和地球物理研究所、勞倫斯國立年代學實驗室等紛紛來電來函,要求與中國地震科學家一同考察地震現(xiàn)場。
美國加州大學教授派澤還利用衛(wèi)星雷達干涉技術,初步獲得了瑪尼地震地表破裂的長度、左旋水平位移量等參數(shù),但因缺少地震現(xiàn)場資料而無法驗證其結果的正確性。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中國年輕一代的地震科學家徐錫偉和同伴們感到有責任、有義務、有能力承擔起這項重任。為此,他們提出申請,要求對瑪尼地震進行現(xiàn)場考察。
在西藏藏北無人區(qū)科考團組委會組織下,參加這次科學考察的中國地震局青年專家有地質(zhì)研究所博士徐錫偉、第一地形變監(jiān)測中心研究員薄萬舉、西藏自治區(qū)地震局副研究員曹忠權和蘭州地震研究所博士侯康明。此外還有西藏自治區(qū)地礦廳的教授級高工巴登珠。
藏北無人區(qū)對于他們真正考驗,是從離開雙湖特別行政區(qū)開始的。科考隊第一天便出師不利,只走了8公里,東風牌卡車就陷入近幾年干枯的湖底淤泥中,進退兩難。用豐田牌吉普車,前拉后拽也無濟于事,且輪胎越陷越深。森林公安處的隊員乘北京牌吉普車趕回雙湖求救。3位司機用千斤頂和枕木頂車,其他人員到處揀石頭填到車輪下,一點點地將車身抬起。終于等來了從“雙湖”開來的救援卡車,藍色豐田牌吉普車急忙調(diào)頭讓路,一不小心掉進泥潭,動彈不得。大家決定:先將東風牌卡車救出險地。然后,再救豐田吉普車。結果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營救車剛將東風牌卡車拖離泥潭,卻又掉進后面一個更大更深的泥沼中。直到晚上8時,才最終將兩輛車拉出泥沼,科考隊只好返回出發(fā)地點。
由于無人區(qū)地表含有水分,加上近幾年全球氣溫回升造成了無數(shù)沼澤陷阱??瓶缄犜诒緛頉]有路的無人區(qū)行進,前往地震震中區(qū)也就充滿艱辛。他們再次離開“ 雙湖”后,越往北走,陷車的次數(shù)也就越多。除了有一天順利前進了100公里外,其余每天只能走二三十公里。 還有一天只走了30來米,幾乎是在原地打轉。科考隊員不僅要克服高原反應,還要為陷入泥潭的車輛搬石頭來墊車和推車。平均每人每天搬運用于墊車輪的石塊約有1立方米,所付出的勞動絕非平常所比。在離開“雙湖”后的第5天,曹忠權開玩笑說:“這幾天大家搬的石頭,夠在這里造一所房子了?!?
輕裝前進,冒險一搏
10月1日是建國50周年大慶,收音機里傳來了江澤民總書記舉行盛大閱兵儀式的實況。這支由12位勇士組成的藏漢族隊伍,也以特殊的方式慶祝著這一盛大節(jié)日:搬石頭、挖泥巴、推車……向沼澤宣戰(zhàn)!由于頭一天,4輛車全部陷入泥沼,不得已,科考隊當時只好就地安營扎寨。從早晨8時到下午3時半,共推進了3公里,陷車3次,最后累得實在沒有力氣了,這才停頓下來。巴登珠和徐錫偉當即四處探路,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沼澤,覺得這樣走下去,一個月也到不了目的地。
卡車上裝有全部的生活補給和汽油,沒有卡車,就等于失去了后勤保障。但要完成既定的科考任務,唯一可行的辦法是派少數(shù)人只帶少量的兩桶汽油和食品,分乘兩輛小車輕裝前進。此地距離瑪尼地震的地表震中還有288公里的路程,科考組決定冒險一搏,因為此時已別無選擇。 車變輕了,陷車的次數(shù)少了許多。但人少了,一旦陷車,每個人的勞動強度卻增加了。在確旦錯西南,當豐田車陷于一片沼澤地后,只能將四輪用千斤頂頂起,用石頭墊高,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地凍硬時才脫了險?!俺砸粔q,長一智”,后來 在巴毛窮宗,他們的車每次過溝或沼澤地,都先用冰鎬試探,找到可靠地段后再通行。
無人區(qū)白天的氣溫在零下10度左右,晚上則降至零下25—30度??瓶缄爢T的耳朵凍掉了皮,皮鞋永遠是濕的,凍的腳趾頭發(fā)痛。更難受的是晚上睡覺,一米七八的漢子必須蜷縮在1.3米的“豐田旅館”車里。最不情愿做而又非做不可的是早晨起來穿鞋,那時的鞋被凍的梆梆硬,非得用鐵錘敲軟后才能伸進腳。而一伸進去,又好像掉進了冰窟窿。所以每天起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圍著兩輛考察車轉圈,使冰冷的腳恢復知覺。在便攜式衛(wèi)星儀的導航下,考察組人員歷盡千辛萬苦,來到了瑪尼地震的極震區(qū)瑪爾蓋茶卡湖東北角的地震破裂帶。車剛停下,徐錫偉、曹忠權和侯康明便跳下來,一邊跑一邊欣喜若狂地喊著“地表破裂帶!”就連兩位司機也連忙下車來看個究竟,他們用形象生動的語言說:“像拉鏈一樣把大地拉了一條大縫。”三位科考隊員在興奮之余,忘記了饑餓和疲勞,開始測量起地表破裂帶的寬度、位移量,觀察地表破裂帶的幾何結構特征,司機將大米淘好,準備點火做飯,卻發(fā)現(xiàn)水是咸的。而此時車上的礦泉水只剩下6瓶,每人只能分到一瓶多,水已關系到科考隊員的“國計民生”。
考察工作仍在繼續(xù)進行,沒有水,便無法做飯,人體也就無法獲得能量補充。慢慢地隊員之間的談話減少了,到最后每個人都不說話了,但他們?nèi)詧猿止ぷ?。到了第3天,他們在破裂帶西端發(fā)現(xiàn)雙崖河時,饑渴萬分的大家總算喝上了水,吃上了到達震區(qū)后的第一頓飯。
大雪伴歸程,夜尋失蹤人
10月7日夜晚飄起了小雪,隊員們以為這里的天氣不久就會轉晴。沒料到第二天醒來,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把藏北大地覆蓋的嚴嚴實實,車轍己無影無蹤 。茫茫雪原,路在何處?徐錫偉當即決斷科考組繼續(xù)向東考察,追蹤東端的破裂帶,上午11時,在便攜式衛(wèi)星儀的導航下,他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極震區(qū)。
紛紛揚揚的大雪使得留守在大本營的巴登珠、薄萬舉以及藏北無人區(qū)組委會的其他同志坐立不安。每天傍晚,巴登珠和薄萬舉站到附近最高的山頭上,向北面的琵琶錯方向眺望。他們默默無語,一站就是兩三個小時,一直站到天黑為止。按照事先約定,10月8日考察組應該回來了。
10月11日晚上,發(fā)電機停了,大家都己睡覺,帳篷外傳來喊聲。薄萬舉、尼瑪、巴桑等人立即穿好衣服拿著手電筒出去。手電光照見了兩個狼狽不堪的人影,原來是徐錫偉和司機兩人回來。一進帳篷,徐錫偉就問:“曹忠權和候康明呢?”他們兩人早3小時出發(fā),理應早到了,但他們卻沒有回來,很可能是迷路了。
原來這天下午,在離大本營約25公里處,徐錫偉的車因汽油耗盡而擱淺于一條深約2米的小溝里3名科考隊員和司機只好擠入另一輛“豐田”車回大本營取油。
沒行駛多久,又陷入到一條開闊的河谷泥塘中。曹忠權和侯康明當即離開車,步行去約14公里外的大本營求援,預計天黑之前趕到。晚上7時多,不見救援的人和車到來,徐錫偉和司機兩人也步行返回大本營。
此時,兩人的失蹤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夜晚的氣溫下降到零下20多度,如不盡快找到人,會有生命危險,況且他們已有兩天沒有吃飯了。大伙一商量,決定連夜開著大卡車去找人。 凌晨3點多鐘,卡車一路上的鳴笛聲終于有了回聲:“在這兒,在這兒!”原來丟失的曹忠權和侯康明,正在距離大本營23公里處的一條小河旁絕望地來回踱步,他們連餓帶凍,已經(jīng)快支持不住了。
在大本營溫暖的帳篷里,曹忠權和侯康明講述了失蹤經(jīng)過。原來,他們兩人在離大本營還有1公里的地方,看到了一條當初陷車的車轍,兩人以為走錯了路,轉來轉去,其結果是離大本營越來越遠。夜深了,在寂靜的雪地里,除了風聲外,再沒有其它聲音了。于是,侯康明說:“現(xiàn)在正是野獸出沒的時候,最危險了。”他已經(jīng)累得不行了,總想坐下來。這個時候坐下來,也許就很難再站起來。曹忠權為了不讓他坐下去,便趕緊往前走,與他拉開距離。侯康明見同伴走遠,只好在后面追,邊追邊提議:“我們還是背靠背坐下來吧,這里最安全?!眱扇藖淼搅艘粋€小河灘附近,寒冷的氣溫使他們覺得身上的羽絨服變得越來越薄。這時他們最希望能夠喝上一碗熱燙燙的小米粥……
回到北京,中國地震局為瑪尼地震科考組的4名青年專家慶功,并為他們舉行了科考報告會,與會者們都為他們勇闖藏北無人區(qū)的無畏精神所感動,也為他們的科考成果所激勵。在許多青年地震專家眼中,現(xiàn)在的藏北無人區(qū)不僅是地震的科考“寶地”,也是他們一展身手的向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