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非，我所見到的"黑白姻緣"

○張田勘

米蘭達和黑人丈夫

盡管在南非的大街小巷中還看不到在美國已經出現的黑人青年公開擁吻白人姑娘的情況，但是黑人與白人結為連理的情況還是出現了。不過，這樣的事是很新鮮的，尤其是黑人男性與白人女性的婚姻。

米蘭達的婚姻就是難得的一例，她是我們的英文寫作課教師，30多歲，金發碧眼，很漂亮。她的血統是荷蘭，生在南非。

有一天，她拿了一本南非某著名戲劇家的作品來讓我們欣賞，文中一雜色人對一名黑人妓女調情說："黑人那家伙特別大特別厲害吧?"聽此，學生們大笑和起哄，有人便當面問米蘭達，是這樣的嗎?米蘭達不僅不生氣，反而一本正經地回答，哪能呢，都是人，有什么差別呵?可有些學生已經知道了米蘭達的丈夫是黑人，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請米蘭達介紹一下她的羅曼史，這個倡議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米蘭達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從小被寵著，幾乎不會做什么事。1989年她24歲時考上了南非第一高校開普敦大學舞蹈學院的戲劇系。班上有幾個黑人學生，其中一位來自南非東北祖魯省的黑人小伙子，叫托尼。托尼個子不高但非常壯實，皮膚黝黑，說話時露出的白牙與黑皮膚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托尼不愛說話，他怕人笑他的祖魯口音的英語。同學們戲稱他為黑豹。

三年級的時候，班里排練一出戲，是關于美國種族歧視的題材，那一年南非也剛好取消種族隔離，這一出戲對南非的社會有很好的現實意義，所以同學們干勁很大，都想演好這出戲。戲中有一對黑白夫妻的重頭戲，這兩個重要角色不知怎么地就落在了米蘭達和托尼的身上。第一次排演時，米蘭達主動以妻子的身份去拉托尼的手，她感到托尼不僅手在顫抖，而且身子像在發燒一樣，哆嗦得厲害。米蘭達意識到也許是白人長期以來在南非的優勢地位影響了托尼的發揮。為了消除托尼的自卑感，米蘭達就盡量主動一些，時常與托尼一道切磋怎樣排練才能符合劇作的精神。漸漸地托尼也能進入角色了。但是彩排那天，有一段戲是夫妻吻別，托尼怎么也自然不起來，米蘭達一看急了，戲劇學院的院長和英國西敏斯特大學戲劇學院的校長都在下面觀摩呢，她就主動地湊上去吻了托尼，這一吻吻出了笑聲，起到了從未有過的戲劇效果。從那次起，就有同學稱他們是小兩口了，不過每次聽到這種玩笑，米蘭達心里就不舒服，演戲歸演戲，生活是生活，誰愿意跟一個黑人攪在一起呀?這是當時米蘭達的真實想法。盡管她并非瞧不起黑人，但要叫她與一個黑人戀愛并在一起生活，這是她決沒有想過的事。種族不同，文化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怎么可能生活在

一起?1993年畢業了，米蘭達在開普敦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她與托尼失去了聯系，說實話她也不會關心托尼去哪里。而且這時米蘭達與公司的一位部門經理談上了戀愛并同居了。他是米蘭達的頂頭上司，可不久米蘭達發現她似乎走進了一個陷阱，那位頂頭上司只愿意與她做愛而不愿意與她結婚。更讓米蘭達和公司吃驚的是一年后這位部門經理把公司剛收到的一筆巨款卷走后不知去向。公司報了案，但公司的爛攤子卻不好收拾，米蘭達自告奮勇代理了部門的負責人，她決心把公司的損失彌補回來。

她做的第一筆生意小賺了一點錢，第二次就與一家公司簽了一樁50萬南特的大生意。對方的預付資金5萬蘭特的支票很快寄來了，米蘭達當即決定第二天將他們公司的戲劇器材發貨。當天夜里，米蘭達在家里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就聽出來了，是托尼。米蘭達接到托尼的電話很高興，但托尼以非常沉重的語氣告訴米蘭達，明天先別發貨，等到星期一先確認一下支票，再發貨。米蘭達驚訝地問托尼，怎么知道她在這個公司，而且怎么知道她剛剛做了一筆生意。托尼以不用置疑的口氣說，聽我的話不會錯。

周末銀行是不開門的，米蘭達等到周一，一查銀行，支票是過期的。她才知道她遇上了以周末的時間差行騙的人。好在托尼的提醒，沒有造成損失，否則她難以再活下去了。當天她又接到了托尼的電話，他們約了在一個咖啡店見面，米蘭達這才知道了一切：托尼的一位表哥在米蘭達與之訂合同的公司工作，表哥發現這家公司常有騙人的買賣，那天托尼的表哥幫助復印雙方的合同時，就知道又有一家公司要上當了，當天下班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托尼。托尼早就知道米蘭達在這個公司工作，于是當天晚上就給米蘭達打了電話。當米蘭達問托尼怎么對她知道得這么熟時，托尼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并沒有離開開普敦，因為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幫得上你，就像我們演對手戲時你幫我一樣。米蘭達臉紅了，被感動了。正處于工作和失戀的雙重精神壓力下的米蘭達在這時有一個人那么關心她并讓她避免了一個重大損失，她除了感激之外還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情。更讓她感動的是托尼畢業后沒有應父母的要求回故鄉工作，而是留在了開普敦，他要等待米蘭達，所以他處處留意米蘭達的消息。走出咖啡店時，米蘭達發現自己已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托尼的胳膊，而托尼也沒有像在大學里演戲時那樣回避她，而是主動地迎了上來，儼然一對親密的情侶。

他們約會了，托尼總是為米蘭達想得很多，幫她做事，也幫她分析業務，就連哪天有雨他也會在米蘭達上班之前打一個電話讓米蘭達別忘了帶雨衣。促使米蘭達下定決心嫁給托尼的是她生日那天，托尼送給她的一束花，里面附了一張紙條，條子上有一首小詩："大西洋與印度洋交界在好望角，但是它們并沒有區別；別說大西洋比印度洋更藍，兩大洋原本就一樣。"兩個星期后他們結婚了。

米蘭達在她的家里述說完了她的故事，這時她的丈夫托尼也回家了，我們一看果然是非常健壯的一個黑人男子，正像他的綽號黑豹一樣。他與女兒親熱后，我們就邊吃邊談，果然如米蘭達介紹的一樣，托尼憨厚，話不多，當著我們的面米蘭達給他夾菜他還很不好意思。我們還了解到，平時家務事幾乎都是托尼在干。他們的孩子皮膚是雜色，兩歲半，很有趣。

米蘭達悄悄地對我們說，她目前很滿意她的婚姻，否則她不會要孩子。但她不敢說她能擔保她的婚姻永恒，一切都取決于兩人感情的維持。她有信心讓自己的這份難得的婚姻持續下去，直到金婚……我們都祝福她，并告訴她一句中國話：心想事成。她笑了，笑得很開心。

西蒙娜的異國情愛

西蒙娜是開普敦大學社會學系的博士。她是意大利人，父母兄弟姐妹及所有親戚和朋友都在意大利都靈。

西蒙娜與南非土生土長的白人有所不同，她沒有他們長期以來與黑人的隔閡和敵對。西蒙娜是在歐洲長大的，剛來時她總覺得這個國家黑人和白人有太多的積怨。一次西蒙娜從大學乘小巴士回家，下車后，后面突然沖上來一個黑人男子把她的挎包奪下來就跑，西蒙娜急得大叫起來：救命!救命!有人搶我！其實那包里也沒有多少錢，但出于本能她大叫了起來。當時沒有誰搭理她，她以為今天就算是自己倒霉了。不料一個路過的黑人青年聽見她的喊聲，飛奔著就去追那名搶她包的人。搶包的是黑人，追的人也是黑人，這在街頭形成了一個熱鬧的景觀，人們紛紛駐足觀望。追趕的人似運動健將，眼看就要抓住搶包的人了，那搶包者扔下包就拐到另一條街去了。那黑人青年把包交給西蒙娜時，自我介紹說他叫弗思曼，是一個公司的職員，正好路過這里。西蒙娜連連感謝，雙方留了電話。

為了感謝弗思曼，她在那個被搶包的周末約弗思曼到一家飯店吃飯，感謝弗思曼是一個原因，但她想了解南非黑人也是一個原因。弗思曼沒有客氣，應約而來。這一頓飯他們吃了很長時間也談了很長時間，弗思曼的見解為學社會學的她打開了一扇窗。他回答為什么黑人犯罪率那么高時分析說，過去的歷史剝奪了黑人受教育的機會，因而他們普遍無知和沒有文化，因而素質低。另一方面由于他們素質低，沒有本領，找工作就很難。沒有工作當然無法生存，所以就偷和搶，也有要飯和流浪的。當然他贊成現政府向黑人傾斜的政策，首先給予黑人就業機會。但是他認為這不是根本辦法，首要的是通過教育提高黑人的素質和工作技能，這才能避免大量的黑人失業，也才能減少黑人的犯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

西蒙娜由衷地感到，受過高等教育的弗思曼及其他一些黑人真是不同于沒受過教育的黑人，他們有知識、文化和本領，能自由地根據自己的特長選擇工作，因而他們很自信，也活得很有尊嚴。這正是教育的力量。西蒙娜也了解了弗思曼，他是從開普敦大學畢業的，學的是經濟。他在學校就是中長跑選手，所以追那個搶包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分手時弗思曼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不僅追小偷，追其他的也很快。"

弗思曼的行動說明了他的話是真的，他開始主動追求西蒙娜了。弗思曼會在每個周末約西蒙娜去看電影、聽音樂會或是到有名的風景點游覽。如果西蒙娜忙，他便到西蒙娜的住處為她做飯和打掃房間。他對西蒙娜不止一次地說，"只要你人還在南非而且喜歡南非，我就絕不會放棄你，直到有一天你同意。"

在準備博士論文答辯的前兩個月，西蒙娜因勞累過度而引發扁桃體炎，大夫說必須手術。從聯系醫院到辦理各種手續和后來照看西蒙娜，弗思曼幾乎一個人包辦了，因為西蒙娜在南非沒有一個親戚。在手術后的幾天，醫院不許人陪床，弗思曼就與守門的黑人管理員搞好關系，買通他們，以便每天晚上能陪伴西蒙娜。有幾次晚上醒來，西蒙娜發現弗思曼伏在她的床邊睡著了，這令她非常感動。

由于請假照顧生病的西蒙娜，弗思曼瘦了，同時又被老板借機解雇了。不過弗思曼對西蒙娜說，工作失去了可以再找，但戀人失去了就找不回來了。西蒙娜再一次被感動了。弗思曼為她成功取得博士學位高興得不得了，就在當初她請他的地方訂了一桌菜表示祝賀。在搖曳的燭光中，在綿綿的正在南非流行的killmewithyoursong的音樂聲中，在侍者上著一道又一道精心為她選擇的意大利菜和她喜愛的南非菜中，她終于柔聲地向弗思曼說出了她愿意留下來的決定。只是，西蒙娜又加了一句，你能永遠待我這么好嗎?弗思曼輕輕地拉過她的手，深情地吻著，并莊重地說了一句：我會的。那一夜他們住在了一起，一邊計劃著他們未來的生活，一邊品嘗著愛的瓊漿玉液。

西蒙娜承認她的婚姻是有一點冒險，但是她認為如果她回到意大利，是不是還會遇上這樣一個那么愛她疼她并把她的一切看得那么重要的人呢？對了，她說在婚后的生活中弗思曼也承擔了大部分的家務，一點沒有非洲男人的大男子主義。西蒙娜說只要弗思曼對她好，她就永遠不會后悔。當然如果有一天環境變了，她還是考慮要回歐洲的，不過她希望她的婚姻能長久，這不僅僅是兩個人的幸福，也是對她的學業的一種實踐補充。她希望由此能讓她更深入地了解南非并在她的家庭中完成不同文化的交流，從而能拓展她今后的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