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喻曉
田永昌(男,上海市作協(xié)理事):
正當(dāng)《現(xiàn)代家庭》雜志開展關(guān)于婚姻距離的社會討論時,我恰好從一對“候鳥”式夫妻家做客歸來。他們的生活方式,對“婚姻距離”這個話題頗有啟示。
這對青年夫妻,男的在廣告公司搞設(shè)計,女的在中外合資企業(yè)做財務(wù)。結(jié)婚已五六個年頭了,自己也買了房子,房子雖不大,但裝修得頗為新潮、溫馨。他們平時各住各的,各搞各的事業(yè),只是雙休日才同居在一起。那天,我們?nèi)r,男方還沒回家,過了一會兒,男的回來了,女方開門迎上去,雙方竟毫不顧忌我們在場,那么緊緊擁抱相吻,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戀人。此景,此情,令我想起宋代詞人秦觀的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贊同這種“候鳥式”的夫妻生活方式,因為兩情久長,朝朝暮暮自然好,就如唐代大詩人杜甫詩中所說“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問題是,朝朝暮暮,天天你看我,我看你,再熱乎的夫妻,時間長了也少了新鮮感。我想,為什么青年夫妻中流行這種“候鳥式”的夫妻生活方式,恐怕是這一代人更在乎情感本身的質(zhì)量,而不大在乎外在的形式。中國傳統(tǒng)的緊密型婚姻距離變得寬松了。古人還有一句名言流傳至今,“久別夫妻勝新婚”,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這一代人特別是有抱負的青年人更加注意汲取現(xiàn)代科技和文化知識,也更注意多賺錢。他們認為,兒女情長卿卿我我每周一兩天就夠了,其他時間還是做點別的事情吧。我開頭提及的那對夫妻即是如此。
江國鑫(男,對外聯(lián)絡(luò)人員):在討論這個問題前,我還未意識到自己也是“候鳥”。只是我是無意識的、被動型的“候鳥”。
我認為,夫妻間的間隔(包括有意的、無意的)還是有一定必要的。從積極的方面來說,距離產(chǎn)生美感,可以使夫妻間更加恩愛。比如有時我在郊區(qū)聯(lián)系工作,幾天沒有回去,妻子一天幾次與我電話聯(lián)系。我工作完成,回到家中,雙方也有了新的話題,交流的時間反而比長時間在一起的時候多。另外,夫妻間有一段時間的分離,對減少相互之間的摩擦也是大有幫助的。人們常說,愛情是能擦出火花的,愛情愈烈,火花愈亮。殊不知婚后家庭中的瑣事都是些可燃物,而對一切可燃物來說,任何火花都是有危險性的。因此,夫妻間的分離,正是有意無意地調(diào)節(jié)著婚姻間的距離,也有將事故消滅在萌芽中的功效。
我以為“候鳥”式夫妻有幾方面的問題要處理得當(dāng)。第一是夫妻間的分離時間不能太長,時間一長不僅會淡化家庭觀念,而且夫妻間的感情也會走向反面。從前有許多兩地分居的夫妻,一年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在一起,按理說他們在一起時應(yīng)該如膠似漆,可惜的是這些夫妻由于分離的時間太久,各方面缺少交流,反而矛盾叢生。他們的教訓(xùn),現(xiàn)在的“候鳥”式夫妻一定要吸取。第二是隨著時代的變化,社會上誘惑很多,一些不健康的現(xiàn)象也在滋生蔓延。由于“候鳥”式夫妻雙方都有獨自的空間,客觀上缺少約束,因此嚴于律己就顯得格外重要。如果因此而導(dǎo)致最后勞燕分飛,那就得不償失了。最后是,“候鳥”式夫妻不能因為自己是“候鳥”而放棄對家庭的責(zé)任,特別是那些有孩子的“候鳥”。我的女兒已經(jīng)較大了,衣食住行方面不太需要我操心,但如果她學(xué)校有什么活動需要家長參加的話,我是任何時候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準時參加的。
莎蓮娜(女,外企職員):我現(xiàn)在是個準新娘,我和他戀愛許久,談婚論嫁已進入到細節(jié)階段,但我們目前還未在法律上結(jié)成夫妻。
我們一直以為,婚姻中要有一定的距離才有回味,夠美妙,對夫妻間的“候鳥”方式,我們相互間議論過多次,我和他觀點統(tǒng)一。我有自己的事業(yè),他也一樣。他不希望在一個成功的男人后面有一個默默無聞的女人,我也不希望在一個成功的女人背后有一個默默無聞的男人。我們現(xiàn)在每星期碰面一次,互相交流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就是以后結(jié)婚了,我想這樣也未嘗不可。
由于工作性質(zhì)的原因,我需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其中當(dāng)然有異性。這些異性朋友嚴格來說大多是我的前輩,不過我們之間更愿意將對方當(dāng)朋友看待。每當(dāng)?shù)玫綒g樂或是遇到挫折時,我都會找這些朋友分享或傾訴。這倒并不是我不信任我的那個他,而是我的歡樂和挫折更多地與我的事業(yè)有關(guān),他們的指點,比單純的安慰更切合我的實際。如果我與他之間不采用“候鳥”方式,要拓展這樣的活動空間,無疑會難度加大。
有許多在婚姻這座城堡里生活長久的居民說我這種想法過于浪漫,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都會走向平淡甚至庸俗。也許正是這樣,我就對這份浪漫格外珍惜,并盡量延長它色彩的繽紛期。
何國勇(男,國企工會宣傳干部):據(jù)說“候鳥”式夫妻在美國司空見慣,他們那里把這類夫妻叫做“平日分居周末相會型夫妻”。近年來的日本,這種方式也在一部分夫妻中流行。
“候鳥”式夫妻有一個大致的共同點,就是夫妻雙方都想獲得更大的自由度,不愿被對方束縛。當(dāng)然這種自由是廣義的,包括事業(yè)和工作。只不過我們是個家庭倫理觀念濃厚的民族,我相信這種方式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會成為主流。
我想起了我的鄰居。這對夫妻中的丈夫是國企部門主管,妻子是新聞工作者。在我印象中,他們總有不盡的話題可以交流。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有天就找個機會向那丈夫咨詢。那個丈夫倒也不見怪,他說,我妻子搞新聞工作,從她那里我能知道許多社會上正在發(fā)生的事,這對增長我的閱歷大有幫助。我從事技術(shù)工作,她能從我這里了解到最新科技動態(tài),也開闊了她的眼界。
這使我受了啟發(fā),夫妻雙方所從事的不同工作,其實都是獲取各自自由度的空間,而不同工作所帶來的不同經(jīng)歷,相互交流起來又都可以成為密切夫妻關(guān)系的潤滑劑。推而廣之,夫妻間不同的愛好、不同的情趣,只要我們加以利用,都可以在這一種婚姻雙方的差別中達到一致。“候鳥”式夫妻所追求的保持適當(dāng)婚姻距離的種種境界,我認為不采用“候鳥”方式也完全能夠得到。
張偉(女,吳淞水廠管理人員):與朋友聊天時,談到夫妻間的關(guān)系,我朋友的做法著實令我耳目一新。她是個好女孩,熱情體貼,喜歡交友,喜歡音樂,喜歡辯論,喜愛穿休閑服。她與一個同年出生的大學(xué)同學(xué)相戀并成婚,他們約法三章,三年內(nèi)不要小孩,且一周之內(nèi)只見面一次。其實原因說來也簡單,男孩子住在吳淞,工作在寶鋼;她家住月浦,工作單位在虹橋。無論是從事業(yè)上有所作為考慮,還是為了免除上下班來回奔波,在家與單位之間另租套房子都是一種明智的決策。她告訴我說,夫妻雙方并不需要天天廝守,只要彼此信任,留給對方一定的空間,就會使對方?jīng)]有壓力,互相間更吸引。這樣的婚姻讓人覺得是一杯好茶,令人回味無窮。現(xiàn)代社會,越來越多的人覺得生活是尋求一種平衡,一種心理和生理上的平衡,他們充分意識到獨處的重要。人生總得向往什么,婚姻應(yīng)該不是絆腳石,而是理想與目標實現(xiàn)的推動力,是溫馨的支持和鼓勵。相愛本來就是一個美麗的過程,如果不想讓婚姻沖淡戀愛的滋味,婚后仍能保持戀愛時的感覺,夫妻間相隔一定的距離就必不可少。彼此之間的相對獨立并不代表各行其事,這是現(xiàn)代人對婚姻品質(zhì)的要求越來越高。相愛并不一定要天天相見,天天相見的人也可能同床異夢。聚少離多的“候鳥模式”,有可能成為現(xiàn)代人婚姻生活的新潮流。
方圓(男,文匯出版社編輯):所謂“候鳥夫妻”大概就是指那些“隨心情的變更而聚散不定的夫妻”。據(jù)說那些“候鳥夫妻”們平時各忙各的,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圈子,有的甚至連經(jīng)濟上也相對獨立,只是定期或不定期地相聚過過“兩人世界”。旁觀者可能會問,既然不愿長相廝守、日夜相伴,又何必要成為夫妻呢?不過對于別人的生活,最好少問幾個“為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適應(yīng),他欣賞,他滿足,甚至他陶醉于自己的活法,別人又能說些什么呢!當(dāng)然,這是一種非主流、非“正常”的生活方式,大多數(shù)人可能并不能接受或者欣賞,但我覺得大家至少應(yīng)該尊重這種生活方式。不記得是哪一個作家曾有過一個寓言式的比喻,說人和人相處其實有點像兩只刺猬,靠得太近,則容易互相“刺傷”對方,離得太遠,又會感到太過寂寞,所以要經(jīng)常聚聚散散,借以調(diào)整到最佳的位置。我想,“候鳥夫妻”可能也是在聚散之間,尋求一種為自我所接受的最佳婚姻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