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為何自焚

阿　城

她從小就被譽為"天才少女"，13歲考上大學，17歲念上碩士。然而，她卻注定是個悲劇人物。父母的高壓制造，只不過使她加速走上自焚之路……

2000年5月13日晚8：30左右，南京市某高校研究生院女生宿舍樓的一寢室里突然燃起了大火，人們沖過去時，發現寢室的門窗都已被從里面堵死了。等到把門砸開，發現該校最年輕的女碩士生徐露露已被大火燒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在送往急救中心的途中，氣絕而亡。

據悉，徐露露先將自己身上澆上了汽油，然后點燃了大火。這位被人們稱為"天才"的少女，何以用這種近乎殘酷的方式結束自己18歲的生命?

父親將她制造成"天才少女"

1981年，徐露露降生在江蘇省銅山縣一個偏僻的小鎮上，父親徐開林是鎮中心小學校長，母親是一名幼師。徐開林年輕時考上了首都師范大學，然而由于歷史的原因，痛失了去北京深造的機會，這成了他心中一塊永遠不能釋懷的傷疤。懷才不遇的他將自己畢生理想全都寄托在了獨生女兒身上。

徐露露剛剛學說話，徐開林就煞貧苦心地教她背古詩，記英語單詞。兩歲時，徐開林更是鄭重其事地在自家客廳里掛上了一塊小黑板，像模像樣地給女兒開始了正規教育。他常常對別人說："我要在我們家制造出一個天才來!"徐露露也格外聰明，只要學過的東西，幾乎過目不忘。

在徐開林的高壓督導下，徐露露失去了真正意義的童年。有一天下午，他去縣里開會，給女兒留下了一大堆作業。天性愛玩的徐露露和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瘋玩了一個下午。晚上，徐開林檢查女兒的作業時，發現她競一字末動，他暴跳如雷，狠狠地抽了女兒十下手心，稚嫩的小手霎時被抽腫了。一向慈祥和藹的父親突然變得如此兇神惡煞，這挨打的一幕，一直銘記在她年幼的心底。從此以后，她幾乎整日被鎖在不足五平方米的書房內做永遠也做不完的習題。

在父親的精心培育下，徐露露的苦讀有了結果，7歲時便學完了小學的所有課程，8歲時讀初中，10歲就和高一的同學坐在同一間教室里聽課了。她超群的智慧漸漸顯露出來，人們將她譽為"神童"。

這些成績讓徐開林興奮不已，也更加增強了他要把女兒制造成天才的信心。從高一開始，他獨辟一室，通過熟人高薪聘來一位家庭教師，幫助女兒投入到緊張的備考之中去。他耗盡自己微薄的工資，幾乎每月都專程跑到南京、上海等地，搬回各種各樣的復習資料。年幼的徐露露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題海之中。

1993年7月，徐露露報考了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這條消息在銅山縣引起了強烈反響，縣教委主任親自打來電話向她表示祝賀。然而徐露露卻以4分之差被淘汰了。這次失敗，讓徐開林頓覺光彩黯然，他是一個極要面子的人，女兒的意外落榜，對他來說簡直是致命的一擊。這年9月，他向學校請了長假，帶著自己所有的積蓄，和女兒一同來到南京，投到南京師范大學一位老教授的門下，請他指導徐露露復習。

為了保證這次高考萬無一失，徐開林為女兒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從早晨5點起床到晚上11點就寢，他全程陪讀。為了防止女兒貪玩，他將所有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讓她沒有一絲分神的機會。此時的徐開林已像一名輸紅了眼的賭徒，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女兒考學上。

終于，1994年7月，徐露露以優異的成績被南京一所綜合大學生物系錄取，這時她年僅13歲，是該校歷史上最年輕的大學生。少年神童考上了大學，消息傳到她的家鄉引起了強烈的轟動：她的家庭被徐州市評為"十佳家庭"，徐露露也被授予了"天才少女"的稱號。徐露露進校后，一些新聞媒體更是聞風而動，多家電臺、報刊為她作了詳盡的報道。學校學生會也破格將她增選為學生會干部。

一個來自偏僻小鎮的13歲少女，一時間被籠罩在絢麗耀眼的光環之中。

班中一位任性孤傲的小妹妹

進大學之后，聰慧的徐露露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她既自豪又自負，常常對著其他認真苦讀的同學說："我真是不明白，為什么你們看來困難異常的事到了我這里就不費吹灰之力呢?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由于她年齡小，加上又是"天才少女"，徐露露也得到了一些任課老師的寵愛和關照，他們常常在上課時提問徐露露，然后滿意地笑著說："你這樣接受能力超群的學生，值得我們探討和研究。"每當這時，她更加自我陶醉，小小年紀的她，幾乎瞧不起班中的任何同學。

也許是受父親的束縛太久了，進入大學的她，像掙脫牢籠的小鳥一般投入了自由的天空，任性的性格暴露無遺。有一次，老師帶同學們做一項生物基因實驗，在實驗中，老師指出了徐露露實驗程序中的一處錯誤操作。回到寢室后，她仍然憤憤不平，認為這是老師故意找茬，讓她在全班同學面前丟了臉。深夜12點多，越想越不能忍受的她氣沖沖地敲開老師的門，要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向她道歉，老師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勸回寢室。

大二時，她如饑似渴一頭扎進港臺言情小說中不能自拔，經常隨著書中主人公命運的起落而喜怒無常。有一次，她讀到一位主人公悲慘死去時，當即便在寢室里"哇哇"大哭起來，隨后便向人宣布開始絕食。她競真的3天沒有吃喝，同學們只得把她送進了醫院。

1998年初，《還珠格格》流行起來，徐露露特別喜歡小燕子。有一天她在圖書館里看書，旁邊的一位圖書管理員在閑聊中說自己不喜歡小燕子，她聽了之后大發脾氣，立即跟人家爭得面紅耳赤，硬不許人家說小燕子的壞話，最后競動手打人，結果，兩人都受到了學校的警告處分。

相處久了，同學們便發現她根本沒有自理能力，不會洗衣服，不會計劃用錢，一個年僅13歲的小女孩融在一個本不屬于她的群體之中。面對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妹妹，同班的姐妹們給了她許多呵護和關愛。大學四年，她的衣服全是由別的同學代洗，她凌亂的床鋪和書包總是有人不聲不響地幫助整理。

然而，同學們對她的幫助，她卻渾然不覺，甚至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有一次期末考試前，大家都在忙著復習，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泡在臉盆中的衣服。衣服泡了兩天，還是沒有人幫她洗，她十分氣憤。等到寢室里的姐妹都回來后，她突然抓起泡衣服的盆從窗口扔下樓去，轉身在床上失聲痛哭。

一個和她同學四年的女生回憶道："她的年齡實在太小了，于是大家情不自禁地對她表現出一種大度和忍讓。"

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了四年的大學時光，徐露露幾乎變成了一個過于自尊、自傲而又極度脆弱的人。或許正是這種性格的形成，為她以后走上自焚之路，埋下了悲劇性的伏筆。

她游離出正常的生活軌跡

1999年9月，年僅17歲的徐露露因成績優異被直升為該校生物工程專業的碩士生。碩士班里精英云集，一置身其中，她便感覺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挑戰和壓力。

徐露露早已習慣了過去那種眾星捧月般的感受，現在一下子變得如此寥落，她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入學后，院里對新招進的碩士生進行了摸底考試，一向成績優異而孤芳自賞的她競落居榜尾，這使她不由得憎恨起那些成績好的同學來。

之后，她經常把同學的課本、筆記扔進垃圾箱里，然后若無其事地看他們著急。她甚至還給校領導寫信，"舉報"班里的一位成績優秀的同學有盜竊行為。因為她的任性、怪僻，班里的同學都不愿意和她交往。而她也不屑與別人交往，從來都是形單影只。其實，她的內心分外寂寞，她在日記中寫道："別人都不理我，我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但我不會向他們認輸，我要讓所有的人都臣服于我……"此時，妒嫉、虛榮等一些屬于青春少女原本正常的弱點，在她的身上已漸漸霉變成了一種近乎病態的人格。

不久，她又感到了另外一種壓力。班中的同學大都擁有了手機、電腦等一些現代裝備，相比之下，來自偏僻小鎮的她在這個群體之中寒酸了許多。看著別人的口袋滿滿的，而她卻常常囊中羞澀，這讓她高傲慣了的自尊心簡直難以忍受。

她開始編造出一些理由向家里要錢，漸漸地，家里便支撐不住了，父親也寫信來批評她亂花錢，不知做父母的艱辛。徐露露收到倍，僅看了幾眼，便用筆在上面打了個"×"，還批了幾行字："冷酷，不近人情，我要與你們決裂！"

1998年元旦前夕，她在一家商場看中了一套標價300元的套裙。元旦放假回家，她便哭著鬧著向父母要錢："我穿得這么土，在同學面前都抬不起頭，你們不給錢，我就退學!"面對撒潑的女兒，父親惱怒了："家里為供你上學已經是債臺高筑了，你簡直是要榨干我們的血！"最后不得不借了300元錢給她，才讓她停止了無休止的哭鬧。不等假期結束，她就怒氣沖沖地返回了學校。

回到學校后，為了改變經濟狀況，她開始到校外去打工，先是在校外一家餐廳當服務生，后來發現這里常有一些認識她的同學來吃飯，愛面子的她害怕被同學們看到，便辭去了這份工作。

她又找了一份家教，給3名中學生輔導功課，由于她"天才少女"的聲名，家長們也給了她極高的報酬。沒多久，她便開始有了時尚的時裝、進口的化妝品和傲氣十足的微笑；這也讓她在同學們面前找回了自信。

一天晚上，她給一位學生上完課后準備返校，走到客廳換鞋時，發現主人的錢包放在鞋架上，打開一看，里面是一疊百元大鈔。她猶豫片刻，便將錢包揣進了自己的口袋。第二天，她便用其中的2000元錢買了部手機。

幾天后，這位家長找到了學校，學校領導考慮到她的成長，低調處理了此事，將錢全部退還后，只對她處以記過處分。

愛情路途上她走向毀滅

此時的徐露露已經完全游離出正常的生活軌跡了，她想靜心讀書，但又太難沉下來，她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名現代都市女孩，開始尋覓情感的新天地，長期以來，她沒有一位知心朋友，她活得太孤獨了。

在愛情上她表現出了極大的孩子氣，她打印了一封熱烈似火的情書，然后又復印很多份，一下子投給包括自己導師在內的她認為優秀的12個男人，然后懷著興奮的心情等待著他們的回音。可是，等了好多天，竟沒有一封回信，她失望極了。

既然身邊的人都不理自己，她只好把目光投向低年級的男生身上。果然，她很快便與一位叫張海杰的大一新生交上了朋友，這位內向的男孩對這位"天才少女"充滿了好奇和敬畏，在他和徐露露第一次約會時就提出了一個問題："你是怎樣成為天才的?"

這極大地迎合了徐露露高傲的心態。從此兩人如膠似漆。1999年寒假，母親不得不帶她到醫院墮胎，父親知道后氣得狠狠地抽了她一記耳光，而這記耳光，也將他們父女之情徹底地打斷。徐露露在墮胎后的第二天，便返回了學校；從此再沒有給家里寫過一封信或打過一次電話，母親幾次來南京看她，她都躲到圖書館里避而不見。

在和張海杰的交往中，徐露露的霸氣一點點表現了出來，有一次張海杰約會遲到了兩分鐘，徐露露便破口大罵，甚至動手打人。最后，這場愛情游戲存活不到半年，兩人便分道揚鑣。

1999年10月，徐露露認識了剛剛刑滿釋放的王俊蜂，不幾天，徐露露便將他帶到自己的寢室，向室友們宜布，這是自己的新任男友。

結識王俊峰后，徐露露除了上課，其余的時間都與他廝磨在一起。王俊蜂早就是情場老手，他深知如何取悅涉世不深的徐露露，帶她頻頻出入高檔娛樂場所，送給她價值不菲的禮物。在王俊峰強大的攻勢下，徐露露完全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之中。

2000年1月26日，王俊峰因參與流氓斗毆，失手將對方打死，被公安機關逮捕。徐露露聽到消息后，怎么也不肯相信這是事實，她雙膝跪倒在辦案人員面前哀求道："俊峰不會殺人的，我可以保證，求求你們放了他吧！"

任憑辦案人員怎樣勸說，她都不肯離開，辦案人員只得通知學校來人將她領了回去。回到寢室后徐露露整日不吃不喝，只是一個勁地哭鬧："俊峰是冤枉的，我一定要救他出來……"之后她開始不厭其煩地跑律師事務所，從圖書館搬回一大堆法律書藉徹夜翻閱。

4月25日下午，法院對王俊峰一案進行了公開審理，當審判長當庭宣布王俊峰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時，徐露露反而出奇地平靜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哭鬧。第二天她一反常態地主動和別人打招呼，一直為她擔心的同學們松了一口氣。

5月13日晚，星期六。寢室的姐妹們早早收拾之后，就勿勿下樓度周末了，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徐露露的床下放著用塑料布包著的兩桶汽油。姐妹們走后，徐露露便開始用鐵絲從里面把寢室的門和窗死死地纏了起來，然后又將汽油澆到了自己身上，做完這一切，她平靜地點燃打火機，迅速竄起的火苗立即襲裹了她的身體……(本文主人公系化名)

(摘自《心理輔導》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