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蓋傳奇

●梁挺愛／文●戴培／圖

紡織女工劉麗下崗了,下了崗的劉麗心里空落落的不好受,于是就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她那在市報社當記者的丈夫程習文怕她憋出病來,就勸慰妻子:“下崗也沒啥。靠我的工資和稿費,咱家生活也能達到溫飽水平,你把孩子照顧好就算首功一件。”

上小學的女兒當然需要照顧,那是劉麗以前上班時捎帶腳辦的事。如今讓她真的窩在家里專門洗衣做飯,然后再就是梳妝打扮,那不成了擺在家里的花瓶了么熈趵鱟宰鷙們康男愿袷顧不愿意碌碌無為,不甘心讓丈夫養活自己。于是她就自謀生路上街練攤,干了半個月,運氣不佳,賣菜菜賠,賣瓜瓜賤,她認定自己不是經商的料。干啥都得有門道,掙啥錢都不容易

練攤的失敗,更加劇了劉麗滿腹的酸澀悲涼。這回不僅僅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由于她心急上火,折騰得吃不香,睡不寧,眼睛紅,耳朵沉,牙齦腫,嗓子疼,中西藥吃了個六夠,也不見效果。這下子可把個平時能說會寫的記者程習文急得束手無策犓知道妻子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想讓妻子重新振作,必須盡快給她找一份合適的工作。然而,如今下崗的工人那么多,找工作再就業談何容易

這一天,市報上登了一條《有獎廣告》,使程習文眼前一亮。他把那張報紙帶回了家,故作驚喜地對妻子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這回找到一條不費力氣就能發財的門路牎

劉麗搖搖頭,不相信有這等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程習文取出那張報紙,指點著那條《有獎廣告》說:“古人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我們現在應該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賺錢,賺大錢。”

劉麗仔細一看,那條《有獎廣告》寫的是:“北風汽水廠設30萬元大獎報答消費者的厚愛。當你飲用北風汽水時,請注意瓶蓋內膠墊下的文字圖案。你隨時可能獲大獎。

“一等獎8個:湊齊‘北風汽水四個字,獎5000元

“二等獎88個:湊齊‘風汽水三個字,獎100元!

“三等獎88888個:收齊‘汽水兩字,獎勵兩瓶汽水或2元錢。”

程習文說:“從現在開始,咱家就設法尋找有字的汽水瓶蓋,爭取得大獎。”劉麗不以為然地說:“咱一年能喝幾瓶汽水,能有幾個瓶蓋熁瓜肽么蠼薄牎

程習文笑著說:“哎,這你就外行了。咱們雖然喝的汽水不多,但是我們可以到外面找瓶蓋呀牎

劉麗說:“別做美夢了。如今人們為了掙錢眼珠子都瞪藍啦,見了得獎的瓶蓋還會舍得丟掉煛

程習文不得不佩服妻子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他為了說服妻子,讓她從下崗的苦悶中解脫出來,只好繼續詭辯:“其實,你這擔心是多余的。現在愛看報紙的人不多,看報不留心廣告的人不少,所以我們可以乘機而動,先下手為強。”劉麗被丈夫說得動心了,反正閑著也沒事干,就答應明天試試。

初次上街撿瓶蓋,劉麗有點抹不開面兒。她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活動,只是羞羞答答在路邊踅摸,在垃圾箱旁轉悠,看見瓶蓋先用腳踩住,看看四下無人注意,才撿起來慌忙裝入衣兜。兜里的瓶蓋多了,就躲到僻靜處,將瓶蓋上的塵土抹去,把里面的膠墊摳出來,仔細查看。咳牰嗍是些沒有字的瓶蓋,個別有字的,也全是“水”字。直到傍晚才撿到一個有“汽”字的瓶蓋,使劉麗激動不已。偏偏這個時候,遇見一個熟人,是原紡織廠的女工友。女工友也下崗了,沒活干瞎轉悠,見劉麗看著個瓶蓋直樂,就親熱地問:“哎,劉姐,你撿瓶蓋干啥呀煛

“哦。哦,我,我……”劉麗一時尷尬得答不出話來,只好信口胡說,“我女兒在學校里要排文藝節目《鈴鐺舞》。咱下崗工人沒錢,買不起銅鈴兒,老師就要家長撿些瓶蓋穿起來,綁在孩子腳腕、手腕上,跳起舞來‘唰啦,唰啦響,挺好聽的牎

“噢,這個主意不錯,待我家有了瓶蓋兒,也給你攢起來。

“謝謝牎繃趵雒娑院瞇牡吶工友,為自己第一次說謊而愧疚,也為自己第一次能把謊話說的如此圓滿而驚奇牽雌鵠磁虛作假并不困難。

晚上,劉麗把撿來的汽水瓶蓋堆在桌上,開始垂頭喪氣,說明天不再干這傻事了。

程習文問過原因,立馬鼓勵:“你能找到一個‘汽字,就能得一個三等獎,光榮地得了兩元錢,這就是初見成效。我們要總結經驗,改進操作方法,進一步擴大撿瓶蓋的戰果。明天你到影院、舞廳的門口去撿,一定能喜獲豐收牎

劉麗把嘴一噘:“要去你去,我是說啥也不干了。挺大一個人,四處貓著腰撿瓶蓋,人們還以為我瘋了呢牎

“你這種觀念必須轉變。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勤勞致富不丟人。我們首先要克服愛面子的思想,明天是周末,我陪你一塊兒撿瓶蓋,撿不上大獎,還撿不上幾個小獎?”

劉麗一聽急了:“得了吧,兩口子走街串巷撿瓶蓋,別人還以為是一對兒神經病呢。多丟人呀犇腔共蝗縹葉雷孕卸呢。”

程習文體諒妻子的苦衷,就找了一根三尺長的竹竿,在竹竿的一個頭上用釘子固定了一塊磁鐵。

第二天,劉麗提著竹竿,在影院、舞廳的門口來回一走,不用彎腰就撿到了好多瓶蓋。她帶回家用涼水沖洗后,再摳起膠墊一一查看,有“水”字的占絕大多數,帶“汽”字的也有五個。

程習文一看樂了:“今天撿到五個三等獎,合計10元錢。照這樣干下去,一個月下來就是300元。何樂而不為呢熞是撿到個大獎,就更好啦牎

可是,劉麗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她懷疑地說:“我看,這是汽水廠設的騙局,逗消費者解心寬。其實,根本就沒有印‘北字和‘風字。”

程習文不同意這種看法:“汽水廠注重信譽,不會欺騙群眾。聽說鄰縣有一伙青年在電影院門口喝汽水。賣汽水的老太太給啟瓶蓋時,發現了一個‘風字,就收了起來。小青年們不答應,把老太太打了,驚動了110民警,為了僅有100元的獎金,反被罰款500元。”

劉麗苦笑說:“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和人打架的。”

“這我相信,咱好漢不吃眼前虧。”程習文說,“我是想告訴你,汽水廠不會作假。何況還有公證部門監督。咱們就放心大膽地干吧。”

劉麗沒有答話,只是瞅著桌上的一堆瓶蓋,呆呆地發愣怔。她瞅著瞅著,竟然瞅出了一點名堂來:那些瓶蓋粗看外表相同,都印著“北風汽水”的商標圖案。仔細觀察,就發現因不是同一批印的,線條有著極其細微的差別。劉麗為自己這個重大的發現而激動不已,她很快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第二天,劉麗帶著那五組有獎汽水瓶蓋,去了附近的商店里領獎。剛好,汽水批發部來送貨。劉麗從各箱中認真地挑選了五瓶,回家啟開瓶蓋一看,果然全是“汽”字。嘿犛質俏甯鋈等獎。

經過幾次成功的嘗試,劉麗完全摸準了帶“汽”字瓶蓋的特點。后來,她不再撿瓶蓋,而是帶上錢在街上轉悠,看見“目標”就往回買。劉麗買回去的汽水十拿九穩是個三等獎。白喝汽水又得錢,自家喝不了就送給親友鄰居。這事也引起了街上人們的注意。不久,社會上傳出一條奇聞,說是紡織廠下崗女工劉麗大睡三天醒來后,她的兩只眼睛突然有了特異功能,可以透過瓶蓋看見里面的字。現在每天掙個百八十塊,手拿把掐輕而易舉。

傳奇,傳奇,越傳越奇。有人上門花錢,請劉麗教授識別瓶蓋的訣竅。報社、電臺、電視臺的記者也紛紛聯系采訪這件奇聞趣事。這稀奇事很快傳到北風汽水廠頭頭的耳朵里。廠家當初搞有獎銷售是為了誘發消費者購買。如今被發現了破綻,如果新聞媒介一曝光,就意味著這次有獎活動要流產,廠里的經濟效益和商業聲譽都要受到很大的損失。這還了得牫Сぢ砩嚇上售科長登門拜訪劉麗,要求劉麗守口如瓶,維護汽水廠的利益。

劉麗像對待前幾撥來訪者一樣,不冷不熱,不卑不亢,拒絕交談。

科長笑瞇瞇地討好說:“為我們廠保密,決不讓您吃虧犖頤怯×稅爍鲆壞冉逼扛,鎖在廠長辦公室的保險柜里,是準備送給有關領導的。這不先給您帶來了四個。”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