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香港的[千花]劫

● 劉慶仁文● 戴 培圖

闊少爺如意遇佳偶

四十年代,香港有一位出身于豪門大戶的少爺,留學英國,學成返港時,年已26歲。少爺雖然門第、學歷都高人一等,但卻其貌不揚,身高只有1.61米,雖非侏儒,但在一般女孩子心目中,實在不免"掉價"。

盡管這樣,少年卻眼高于頂,一般的風騷姑娘,他還不屑一顧。盡管老爺、夫人一再敦促,仍然佳偶難尋。

恰在這時,老爺的公司新來了一位女職員,雙十年華,如花似玉。論學歷,也是南洋大學肄業生,論家世,是南洋某殷商的掌上明珠,更難得的是她長就一副嬌小玲瓏的身材,正好1.60米。跟少爺站在一起,僅僅矮那么1公分,真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

少爺此時也在公司里任董事兼出口部經理,對這位新來的女同事,頗感興趣;而那女的,對少爺也很傾心。

老爺看到這一情況,十分喜悅,積極從中促成。這樣,過了不久,少爺和女子就形影不離,如膠似漆了。當事情進行到談婚論嫁階段時,老爺、夫人和少爺便備辦了一份名貴禮物,到女方家里提親。

女方K小姐的父母在新加坡,她只是寄居在香港舅父某先生家中,某先生也是殷商,家中陳設之豪華,絕不亞于少爺的祖居。老爺、夫人見此十分放心,暗想,舅父如此,娘家可想而知。寒暄已畢,某先生表示自己的外甥女跑來香港做"白領麗人",只是為了體驗世情,并非為了那份薪金。同時,姐夫熂碖小姐的父親牭囊餳,也是想在香港找到如意郎君。此語一出,正中老爺、夫人的下懷,他們便立即說出求親之意。

某先生表示很欣賞少爺的年少老成,但他又說,自己到底只是K小姐的監護人,如此大事,必須得到在新加坡的她父母親的同意。這是合情合理的事,老爺、夫人表示完全理解,然后十分滿意地起身告辭。

三天后,某先生到老爺府上回拜,并帶來新加坡發來的一封電報,內容是希望老爺、夫人和少爺能夠起駕到那邊一行。老爺看后,當即表示:為了兒女婚事,當然應該跑一趟。只因自身酬酢繁忙,業務羈身,恐難成行,就叫夫人攜同少爺前往。

不幾天,夫人、少爺、K小姐和某先生一同乘機到了新加坡。

在新加坡城近郊的一幢別墅里,夫人同未來的親翁夫婦見了面,并在別墅里住了下來。這個別墅單花園就有一萬五千平方尺,游泳池、網球場等高級設施無一不備,婢仆如云,賓客不絕。在香港,還很難看到如此氣派的家庭。

小姐的父親對未來的女婿也很滿意。他表示自己快要接受"拿督"頭銜熛嗟庇諳愀鄣"太平紳士",一種榮譽稱號,無法到香港去,就當面委托妻弟某先生為愛女的結婚證人,在香港代替自己主持婚禮。于是,夫人、少爺、小姐及某先生四人,各自懷著不同的喜悅心情,回到香港。

兩個月后,隆重的婚禮在香港舉行了,女方的父親從新加坡寄來了一份錫礦場主權書的副本,作為愛女的嫁妝,并說,他正在新加坡那邊辦理轉移手續,今后,礦場的所有權就屬于新郎的了。

投桃報李,男方的聘禮自然不便太寒酸,為此,老爺劃出港幣500萬元,由匯豐銀行直接撥匯過去。此外,老爺和夫人送給媳婦的首飾,其價值也超過200萬元。新婚夫婦另擇新居于半山區白××道,那是新購置的房子,為了博取新娘的歡心,也用她的名字購入。

婚后十日,新娘說舅母患病,必須前往探視,可能要深夜才回。少年對這位嬌妻已經百依百順,自無異議,并打電話給某先生,說由于有應酬,不能一同探視舅母,特致問候。

她立誓:"如戲假情真,愿受三刀六洞的幫規處分"蜜月未完,少爺卻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這天晚上,某先生家中的大廳,燈燭輝煌,香煙繚繞,供桌上擺放著許多貢品,供桌兩旁分別擺放著紅棍一條、戒刀一把,供奉的神位是由黃紙宋體書寫的"洪門前后五祖之神位"。

小姐"父親"不知什么時候來到香港。只見他和某先生分別肅立于神案兩旁,而K小姐則恭謹下跪,面對"五祖"神位,口中振振有詞地宣誓道:

"立誓人葉霞,在五祖神位之前立誓。本人奉命進行工作,現已到收事階段。如有貪戀富貴、弄假成真,或者藏私落俗、欺騙大哥,愿受三刀六洞的幫規處分,死而無怨。"

誓畢,小姐"父親"及某先生連忙趨前將她扶起,口中不迭地說:"葉霞,辛苦你了"

原來這是黑社會"四大名家"中的一個龐大組織所進行的一次行騙活動。小姐"父親"是叔父輩,某先生則是"粵東"的大阿哥,而小姐則是某先生一手培植出來的"千花"。

這次行騙,由醞釀以至成功,足足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如今,到手的鈔票已接近800萬元,應該準備"收事"熇锨行稱結束每一次活動為"收事"犃恕Ｎ了防備葉霞戲假情真,不受控制,故而在"收事"之前,來一次"小香堂",使這名后起之秀懾服。

其實,真要背叛老千組織也不是那么容易。聘金和首飾早已到了這些人手中,任何情形之下,他們也不致血本無歸了牰且,他們的勢力遍布港、新兩地,葉霞如若真的背叛,恐怕"三刀六洞"的誓言,遲早也會實現的。

葉霞宣誓完畢后,向"父親"匯報說:由工潮而引起的社會動蕩,使老爺及夫人非常擔心,曾經提出要小兩口搬到新加坡城岳父家居住。而且,還要將一套傳家之寶--鉆石飾物,交由媳婦暫時保管。據說那套傳家之寶的價值超過700萬元。

這是一筆大收入,當然要設法撈到。小姐"父親"興奮之余,又陷入沉思之中。他暗想:新加坡那幢充作小姐父母家的別墅早已退租了,如果大少爺要偕同K小姐前往,豈不要露馬腳犜趺窗炷亍煴匭脛苊懿渴,才能馬到功成,于是小姐"父親"立即召集緊急會議,商議辦法。當晚,新娘子直到午夜一時,才由"舅父"親自駕車送回。

10天后,工潮愈來愈嚴重,謠言一日數起,夫人決定把傳家之寶交托媳婦暫時保管,并叫小兩口馬上到新加坡城避風頭。但少爺早已受到愛妻指使,當即對父母表示:他們結婚之后,還未曾度過旅行蜜月,不如由愛妻先將傳家之寶帶去新加坡,存放銀行保險箱,再返回香港,一起環游世界。估計兩個月后,便可回到新加坡。屆時,如果工潮平息,就返回香港;如果仍然很亂,就在岳父家居住。

老爺、夫人聽后,覺得主意不錯,立即允準。當天晚上,在祖先神位之前,夫人把一個首飾箱隆重地交給媳婦,并說,雖然這是暫時托管性質,但遲早也得交給媳婦,不必立下什么書面聲明了。媳婦跪在地上,雙手把首飾接過來,還向祖先行三跪九叩之禮。

三天后,媳婦由新加坡回來了,還帶回一張那邊國家銀行保險箱的開戶單據,于是小兩口在風云動蕩之中,飛離香港,環游世界去也牭諞徽臼翹聰閔健

按著這對新婚夫婦的行程,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回到香港或新加坡,不料還未到一個月,他們就返港了。而且,新娘子一下飛機,便由"舅父"接了回家,只有大少爺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回到祖居。

他吃了"迷魂藥",干了荒唐事后被拍下照片,受害者還是敗訴

老爺及夫人大為詫異,急問少爺何以提早回來?何以不去新加坡而跑回香港熡趾我雜胂備靜輝諞黃稹熒僖起初俯首無言,拒不作答。在老頭子再三追問之下,才囁嚅地說出究竟。

原來在檀香山及巴黎兩處地方,少爺不知怎的,在迷迷糊糊之下,竟然先后跟兩名風流女子發生了關系,并且被嬌妻拍下照片為證據。妻子一怒之下便由巴黎返回香港,途中,嬌妻聲明立即辦理離婚手續。

老爺、夫人聽罷,不由得目瞪口呆,大驚失色,痛責兒子有這么一位嬌妻,竟然還去拈花惹草。少爺則指天發誓,說自己絕對沒有不軌念頭。但不知怎的卻糊里糊涂干下了這些事。

老爺到底是見多識廣的人物,聽兒子如此申辯,便把他拉入書房。一一細問丑事發生前后的情形。可少爺具體也說不清咋回事,只感到事前像吃了什么"迷魂藥"似的。一聽這話,老爺有點明白了,急忙打電話到某先生處查詢究竟,對方給予的卻是三言兩語、非常冷淡的回答。于是,老爺又偕同夫人,親自上門找某先生商議,但出乎意料之外,開門的女傭說某先生攜同小姐外出去了,去什么地方,回答是一概不知。

至此,老爺懷疑上了老千組織的當,夫人為那套傳家之寶急紅了眼。夫婦倆立即跑到法律顧問那里求助。律師認為對方完全占了上風。在法律上一點也沒有把握取得優勢。如今只有等候對方的離婚信寄來后,再作打算;另外,吩咐老爺派人到新加坡調查,以便萬一法庭批準離婚時,進行另案訴訟,希望能取回那套價值700萬元的傳家寶物。除此之外,別無良策。

結果,如律師所料,通奸證據為法庭認可,批準離婚。至于新加坡那幢別墅,調查結果是小姐"父親"租來的,并非他的產業;而且,他也沒有什么錫礦場。但這些問題與離婚案無關,法庭不予受理。

事已至此,老爺方面只好另行訴訟,希望取回那套傳家之寶。不幸的是,這場官司也敗訴了。盡管夫人咬定是托管性質,但卻拿不出文字上的證據。依照法律,夫妻間的相互饋贈,在離婚或分居時,不得向對方索還,那套寶物法庭判定屬于饋贈之列。可憐夫人在聽到法庭這個判決時,竟在法庭上昏了過去。

老千組織就這樣以4個月的時間,騙得超過1500萬元的"輝煌戰果"。作為扮演新娘子角色的小姐,照規矩分得了400萬元,跟真正的情人周游世界去了。

選自《鄉土》199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