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斥徒叛

● 李桂王景/文 ● 小 民/圖

明朝末年的江南,曾經有位神童遐邇聞名。他從小聰明好學,5歲能背詩文,8歲能寫出一手好文章,12歲已博覽群書,做起文章來思路敏捷,和大人談起國家大事,常常切中時弊,很有見地。這位神童就是明末清初的少年英雄--夏完淳。

明朝末年,朝廷日益腐敗,百姓民不聊生。清軍趁機入關,中原及江浙大地先后遭到清軍鐵蹄的踐踏,關內各地掀起了抗清斗爭。夏完淳經常聽大人說起清軍的種種罪惡行徑,心中怒火難遏,從此便投筆從戎,和父親一起加入到抗清的義軍中,15歲時開始帶兵打仗。

這一天,校場上聚集了上千名手持刀棍的義軍。夏完淳一身戎裝,昂然站在土臺上作戰前動員,他神情嚴峻,慷慨陳詞:"父老鄉親們犌寰南下以來,每到一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欠下了一筆筆血債。現在,清軍又包圍了我們松江城,與其城破人亡,不如決一死戰"下面群情激奮,振臂高呼:"誓死保衛松江城"

不久,清兵開始攻城,一陣炮轟之后,清兵蜂擁而上。夏完淳站在城墻上,揮動著旗幟,鎮定自若地指揮義軍拼死迎戰,擊退了清兵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數日后,終因義軍傷亡慘重,寡不敵眾,城池失守。夏完淳的父親投河自盡,以身殉國。夏完淳悲痛之余,發誓要完成父親的遺愿,光復明朝,驅逐清夷,于是投身太湖義軍,繼續抗擊清軍。

這一日,夏完淳正在家中籌劃如何起兵抗清,突然,一隊清兵破門而入,一擁而上,抓住了毫無防備的夏完淳。

夏完淳被押解到了南京,由洪承疇親自提審。

洪承疇在明朝末年曾任兵部尚書、薊遼總督,后被清兵俘獲,歸順了清廷,成了漢奸,他此刻的身份是清廷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學士。今天他親自提審夏完淳,是有想法的:一是夏完淳是聞名江南的"神童",在江南的名人志士中很有影響,如能誘其歸順清朝,也能借此來收買人心;二是夏完淳畢竟只是個17歲的少年,只要經自己一引誘,還怕他不俯首帖耳地聽自己使喚

隨著洪承疇的一聲令下,夏完淳被押上了殿堂,他昂首挺立,怒目而視。洪承疇抬起眼皮瞥了夏完淳一眼,見對方儀表堂堂,氣度不凡,不由暗暗吃驚:這個夏完淳果真有股子凜然正氣

洪承疇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就是華亭童子夏完淳"

"不犖夷舜竺髦惺檣崛訟耐甏盡"夏完淳故意把"大明"二字的聲調念得很重很高很長。他抬眼望去,心想,這家伙大概就是洪承疇吧。

洪承疇假惺惺地恭維道:"我早聽說你才氣橫溢,這么年輕,但卻如此頑固不化,實在可惜。"

夏完淳冷笑一聲:"我雖年輕,志向卻不小,我最仰慕本朝洪大人的人品。"

洪承疇感到有點意外,不由愣了一下,正想追問是什么意思,夏完淳又語含嘲諷地說:"我聽說洪大人是明朝的英雄,奮勇抗清,以身殉職,先皇還親自為他寫了祭文,他的忠心耿耿,天下人無不欽佩。"

洪承疇聽出了話外之音,十分尷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時有人低聲對夏完淳說,座上的人就是洪承疇。

夏完淳裝出驚訝的樣子:"你就是洪承疇"

洪承疇氣得強壓怒火:"本大人就是洪承疇,怎么樣熚銥茨隳杲鋈豕,才華出眾,有心免你一死,只要你報效大清,日后還有你一展宏圖的時候。"

"嘿嘿,"夏完淳冷笑兩聲,"報效清朝熐胛屎橄壬,你可曾是明朝的兵部尚書熢趺茨芙渤穌獾炔恢廉恥的話呢"

洪承疇臉色發青:"你、你、你……"

夏完淳卻在大堂上縱聲大笑。

洪承疇陰冷地說:"你有什么好笑熌閔硐萼蜞,已成階下囚犯,還敢如此放肆,難道你就不想活下去了"

"我笑你,身為明朝大臣,卻要我為清人效力;我笑你,如此年紀卻不如一個孩子有骨氣;我笑你,為了區區一副頂戴花翎,卻甘愿像狗一樣活著"夏完淳憤怒地說,"生為明朝人,死為明朝鬼犚桓鎏錳么竺韉某甲,豈能同為兩朝大臣熌閌俏掖竺鞒的千古罪人牽沙苤極牽啥裰極"

洪承疇臉色死灰,氣急敗壞地嚷道:"你竟敢誣蔑本部堂犂慈,拖下去,給我打"

從這以后,洪承疇再也沒有提審過夏完淳,任其在獄中每日飲酒賦詩,希望能找到勸降的下手之處。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江南志士把夏完淳看成是一種精神支柱,只要將這根支柱撼動、摧毀,其他人物就無足輕重了。

但過了些日子,仍不見夏完淳有悔改表示,洪承疇便想出一條毒計,在心里暗想道:"夏完淳呀夏完淳,你不怕死,好犖疑奔父魷熱媚闈魄,看你怕不怕"

幾天過后,獄卒"哐啷"一聲拉開了牢門,"骨碌碌"地滾進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夏完淳見首級滾到腳邊,先是一愣,隨后俯首細看,原來是昨天被拉出牢去、曾與自己父親一起并肩戰斗過的江南志士顧咸正的頭顱。

不多會兒,洪承疇親自到了牢里,冷笑著問夏完淳:"怎么樣熀俸,死的滋味可不是好嘗的,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看你還是免受這一刀之苦吧"

夏完淳沒有理會,只是用兩只噴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洪承疇,嚇得洪承疇倒退了兩步,轉身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又是一顆江南志士的頭拋進牢里,頓時,牢里又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夏完淳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望著眼前的兩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他只有無比的悲憤和滿腔的怒火。從這以后,夏完淳不吃不喝,不是破口大罵洪承疇,就是大罵清人,要不就是含淚苦吟詩句……

1647年10月16日下午,一輛囚車載著夏完淳來到了刑場。囚車一停,兩個衙役便惡狠狠地將夏完淳拉了出來。夏完淳輕蔑地朝他倆笑了笑,昂首挺胸,毫無畏懼地向前走,一邊走一邊高唱:"月白勞人唱,霜空毅魂悲。英雄生死路,卻似壯游時。"

路人見了無不掉淚,一個年僅17歲的少年就要為國捐軀了,一路高歌,視死如歸,顯得何等悲壯,何等英勇

夏完淳從容地走上了斷頭臺,正氣凜然、神情自若地面朝北方,整個身子筆直地挺立著,任劊子手怎么打,就是不肯下跪。劊子手無可奈何,只好破例讓這個死囚犯站著受戮。一把寒光閃閃的鬼頭刀高高地舉起……

"慢--"隨著一聲高喊,洪承疇拍馬趕到。只見洪承疇跳下馬背,站在夏完淳面前,不無惋惜地說,"夏完淳,可惜了,你再也見不到大明的光復了……"

夏完淳將頭一側,瞧也不瞧對方一眼。

"夏完淳,現在悔悟還來得及。"洪承疇瞇縫著眼說,"怎么樣熤灰你說一個降字,我保證你馬上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夏完淳瞥了對方一眼,冷冷地說:"洪先生,世上什么東西都能買得到,惟有一顆赤子丹心是任何金銀財寶都收買不了的。能被收買的,還算得了一個人嗎熌愫槌諧胗瀉瘟趁嬖諼頤媲八禱啊熁溝仁裁礎煻手吧"

洪承疇氣急敗壞地一揮手:"動刑"

一位17歲的英雄少年,懷著壯志未酬的遺恨,倒在血泊之中……

選自《故事世界》199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