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歲的勾海倫患了白血病,最佳治療方案是做臍血干細胞移植手術——父母再生一個孩子,用其臍血挽救她的生命。
但是,海倫的父母已經分居了將近4年,正在辦理協議離婚。再生個孩子吧,他們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而不生孩子,意味著失去女兒。一對尷尬的夫妻面臨著痛苦的選擇。
對女兒共同的愛,最終使幾乎走到盡頭的婚姻起死回生,形同陌路的夫妻重續前緣。
女兒患病尷尬夫妻相對無言
勾海倫是河南三門峽市湖濱區崖底鄉王莊小學三年級學生。她聰明勤奮,品學兼優。
今年5月22日,爸爸發現女兒的額頭上起了一個很大的包,問她疼不疼,小海倫嘻笑著說:“不疼,一點都不疼。爸爸,我要好好練,一定要拿第一名!”六一兒童節快要到了,學校組織舞蹈比賽,她是年級舞蹈隊的領舞。
第二天,海倫突然發起燒來吃了不少藥,一直低燒不退。
海倫夜晚輸液,白天參加訓練,5月31日,她準時參加了舞蹈比賽。
比賽結束回到家里,海倫一下子躺到床上,媽媽喊她吃飯,她說:“媽媽,我太累了。”聲音很低,很虛弱。
媽媽深感不安,立即領她到三門峽市人民醫院檢查。醫生說,海倫得了白血病,頭上的包是癌細胞太多的生理表征。
媽媽幾乎暈倒在地。
海倫的爸爸得知消息,連夜從外地趕回。第二天,海倫被送往另一家醫院復查。
穿刺檢查時,又粗又長的針從胸前扎進去,海倫疼得滿頭大汗,大聲地哭喊著。
爸爸勾小印和媽媽王亞梅站在門外流淚。但是,他和她既不看對方,也不搭話,就像陌生人一樣。海倫就生活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家庭里——父母已經分居將近4年,正準備協議離婚。
1989年,勾小印與王亞梅結婚,第二年4月,女兒海倫出世。婚后頭兩年的生活是恩愛美滿的。種地、開小飯館、蓋房子,小兩口起早貪黑地忙活,雖然很累,但十分快樂。
從1992年起,夫妻倆開始有了矛盾,吵過、鬧過,互不相讓,裂痕越來越深,弄得兩人身心俱疲,直到1996年冬天正式分居。王亞梅帶著6歲的女兒搬出了家門,自己在公路邊蓋了兩間房子,花2000元錢買了一臺洗車機,靠洗車糊口。勾小印則到離家很遠的一家公司打工。
從此,夫妻倆形同路人,各掙各的錢,各過各的日子。除了談離婚,彼此不說一句話。兩個“家”相距不到300米,且都裝了電話,但一直互不登門,不打電話,逢年過節也不在一起。
離婚的事雖然一提再提,但長時間沒有結果,日子就這么無滋無味地流著,1999年底,雙方才談到財產分割及孩子歸誰的問題,準備協議離婚。
海倫大部分時間和媽媽生活在一起,也常到爸爸那里去住上一段時間。兩個“家”里,都給她準備了小床。
海倫常問爸爸媽媽,小朋友們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你們為什么要分兩個地方?爸媽說:“大人的事,你別管!”
從8歲起,海倫懂事了。她對爸爸說:“媽媽冬天里洗車多冷啊,爸爸,您去幫幫媽媽吧。”
她對媽媽說:“爸爸的衣服臟了也沒人洗,您搬到上面去住吧!”
爸爸媽媽分家而居的局面似乎并不影響海倫的情緒,她依然快樂、活潑,愛唱愛跳,學習成績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
其實,看似快樂的小海倫心事重重。在她的日記里,記載著渴望父母和好的心愿。每當在街上看到別人一家三口散步時,她的目光總是久久不愿移開。
親情抉擇傷心父母決定生子
6月7日,復查結果出來了,確診是白血病。在醫院門口,王亞梅淚眼汪汪地說:“孩子的病一天都不能拖,我要到鄭州給海倫治病!”說話時,她面對著海倫的爺爺奶奶。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是不是同時說給在場的勾小印聽的。
8日下午,勾小印來到王亞梅的洗車房前:“收拾一下吧,9點50分的火車。”沒有任何稱呼,他的話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正在屋里呆坐的王亞梅只應了三個字:“知道了。”
晚9時50分,一聲汽笛長鳴,70次特快列車駛出三門峽車站。海倫睡著了,夫婦倆愁容滿面,一路無語,到達鄭州時已是翌日凌晨1點多鐘。
海倫醒了過來,第一次到省城,看到紅紅綠綠的夜景,她很興奮,一手拉著媽媽,一手拉著爸爸,不停地說,不停地笑。
終于熬到天亮,一夜未眠的勾小印和王亞梅領著女兒走進醫院血液科。省人民醫院確診,海倫患的是M2型急性粒細胞白血病。當天上午,她住進了血液科病房。父母隱瞞了病情真相,對海倫說是貧血,住幾天就回去。
主治大夫楊靖經驗豐富,技術精湛。他說,海倫的這種病,最佳治療方案是進行臍血干細胞移植,也就是說,父母要再生一個孩子,用新生嬰兒的臍血進行移植手術。“你們還年輕,醫院給你們出個證明,趕快回去申請二胎指標吧!”楊大夫說。
勾小印和王亞梅都沒有吭聲。回過神來,兩人的臉都紅了:做了11年的夫妻,分居將近4年,彼此已經如此陌生,如此遙遠。
楊大夫又介紹說,臍血移植的前提是胎兒的血型與患者相配,但配型成功率僅有四分之一稍多一點,一般不超過30%。母親懷孕到4個月時,如果抽血配型失敗,就得引產。一次不行,兩次、三次,直到配型成功為止。也就是說,患者的母親最多可能要懷孕4次。他說,臍血移植的手術費用一般在13~15萬元之間,手術后還要在無菌室里繼續治療,還要定期復檢,總算下來最少也要30萬。
6月9日夜晚,由于病房里只能留下一個人陪護孩子,勾小印只得卷著一張涼席露宿街頭。夜已深,但他無法入睡,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醫生的話在他耳邊回響,令他心煩意亂。“再生個孩子”,就意味著必須與分居多年的妻子同床共枕。但是,你是不是過去的你,我已不是過去的我,情感的花朵早已凋謝,心與心之間的鴻溝太深了。而且,30萬元的巨額醫療費更令他幾近絕望。
病房里的王亞梅同樣難以入眠,折磨她的是同樣的尷尬和痛苦。如果不是海倫患了這種病,過不了多久,她和勾小印的婚姻就要走到盡頭。而現在,自己卻面臨著是否重新與他在一起生活的選擇。
北京、天津,勾小印跑了一家又一家醫院和血液病研究所,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根據海倫的情況,最佳治療方案是進行臍血移植,醫療費最保守的估計也在30萬元以上。
日夜奔波,他沒有住過一次賓館,夜里不是在火車上,就是露宿街頭。
海倫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痛苦地接受著化療,媽媽日夜守在她的身邊。400多元一支的藥一天就是兩支,錢像水一樣嘩嘩地流去。
兩人手頭上各自的一點積蓄很快就花完了。勾小印返回三門峽,賣掉了剛買不久的摩托車,得款一萬余元,又立即趕到鄭州。
海倫已經住院一個月了,左手手臂上布滿針眼,醫生扎針時已經很難找到靜脈血管。但她始終不讓醫生扎她的右手,她說:“我還要寫日記,寫作業,吉老師說我的字比他寫的還好呢……”
吉老師是海倫的班主任,叫吉志偉。吉老師經常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她:“勾海倫的字比我寫得還漂亮,同學們要向她學習。”這使小海倫驕傲不已。
化療實在是太疼了,海倫有時疼得大哭,平時她是快樂的、活潑的、堅強的,天天給同房的病友們唱歌、跳舞,還纏著要給一位16歲的病友姐姐講笑話。笑話還沒講完,她就自個格格地笑了起來。
海倫笑彎了腰的時候,父母再也止不住眼淚。生怕孩子看見,二人慌忙躲到病房外邊。
“咋辦?”王亞梅哽咽著,遞過來一張報紙。報上說,河南衛輝市的兒童白血病患者申奇忠成功進行了臍血移植手術,現已康復。
“都到這時候了,還能咋辦?醫生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勾小印說。
“再生一個?”王亞梅的眼睛看著走廊的一面墻。
“再生一個。”勾小印的眼睛看著走廊的另一面墻。
7月中旬,住院1個月零6天的海倫回到了三門峽。
勾小印向親友們籌款,東挪西借,湊了13萬元。同時他又四處奔走,爭取社會各界的捐助。
這期間,海倫給爸爸媽媽寫了一封信,信里的文字催人淚下:
爸爸媽媽對不起。
假如爸爸在外面跑生意,媽媽在家操持家務,該有多幸福啊!要是那樣的話,我一定好好學習,一定考上大學,將來好好報答你們……
并肩攜手分居夫妻再續前緣
7月下旬,海倫再次住進省人民醫院進行化療。8月9日,她出院了,病情有了很好的緩解,血小板、白細胞都已接近正常狀態。醫生說,現在是進行臍血移植的最佳時機,越快越好。
此時,關于二胎生育指標的申請已經得到湖濱區有關部門的批準。
雖然勾小印和王亞梅都已下定決心再生一個孩子,但要真正走到一起,實在不容易。婚姻已經滑到了死亡的邊緣,如今因為患病的女兒,又要重新聚首,面臨的問題太多了。生了孩子,治好了海倫的病,今后是破鏡重圓,再續夫妻情?還是各奔前程,又一次面臨分手的尷尬?
選擇是痛苦的,但是,海倫的生命迫切地等待著一個弟弟或妹妹來拯救。顧不上考慮那么多了,命運決定了他們的選擇——再生一個孩子!
8月22日,秋雨綿綿。雪白的上衣,紫色的長褲,紫色的長靴,海倫撐著一把藍白相間的傘,天使般地飄到記者面前,一雙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閃著歡樂的光芒。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在頭天下午,由于當地媒體的報道,她剛剛知道自己患的是白血病,還未看完報紙上的文章,她就咬著嘴唇躺到床上,蒙著被,一句話也不說。但僅僅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又蹦蹦跳跳地出現在爸媽的面前。
記者提出拍個“全家福”。4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合影,勾小印和王亞梅的表情有些僵硬。海倫站在中間,左手攀著爸爸的脖子,右手攀著媽媽的脖子,把爸媽拉得很近很近。她頑皮地笑著,興奮地做著各種鬼臉,爸爸媽媽跟著笑了起來,笑容滿面。
“生育指標區里已經簽字了,市里馬上就要批下來了。”勾小印對記者說,“這兩天就把海倫她媽接上來住。”
“唉,醫生說最多可能要懷孕4次。”他長嘆一聲,“但愿一次配型成功,海倫的病耽誤不起啊!再說,海倫她媽已經32歲了,要是引產次數多了,身體咋能受得了啊!”
說到這里,勾小印的語氣里充滿了憐惜之情。破碎的婚姻,已經悄悄踏上起死回生的歸程。
不少親友前來撮合勾小印夫婦再續前緣。勾小印說:“不用你們勸了!都到這個份上了,你想想,還要生孩子,還要給海倫籌錢治病,我們能不走到一起嗎?”
“也許是天意吧!”王亞梅喃喃自語。
但是,勾小印夫婦還面臨著另一個難題:30萬元的醫療費用高不可及!兩次化療已經花去3萬多元,能借的都借過了,還到哪里去籌二三十萬元巨款?
“賣房子吧,房子還值幾萬塊錢。”勾小印對妻子說,“就是傾家蕩產,也要給孩子治病!”
王亞梅點點頭,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很多年了,這是第一次因為丈夫的話而流淚。M
(責編 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