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悟透美麗指甲于女性的象征意義的“名人”,當數錢鐘書筆下《圍城》中的孫柔嘉女士,孫女士向方鴻漸半是鄙夷半是欽慕地形容汪太太時,在紙上畫出了十點猩紅的橢圓蔻丹:“這是汪太太的扼要。”汪太太的丈夫是大學教授兼新官僚,在三閭大學的當地小氣候里,是一棵遮風蔽雨的大樹,使汪太太得以做一株裊娜蔥籠的長春藤。三閭大學的女教員和教員太太包括孫柔嘉對汪太太的美又是泛酸又是不屑,畫她的“扼要”既點出她的空洞,又承認她的美麗。大凡從前的職業女性如孫女士,總認為女性的價值永遠在于她盡了她的責任,她演了她為妻為母的多重角色,她為了家人的利益斤斤計較……汪太太這樣的人物卻讓她們大跌眼鏡,男人怎會憐惜并暗戀這樣的女人她病弱而茫然、閑適而明凈,除了十小片猩紅的指甲,并不妖嬈。但她的輕盈而瑣屑的詩意偏偏是“殺傷力”最大的武器。在汪太太成了類似“沙龍女主角”的角色后,連孫柔嘉也不得不承認,汪太太以她十片指甲上瑣屑的意趣為根本,成了男士們心中的偶像。
在這里,閑適與瑣屑戰勝了傳統意義上的女性美,成為人們視線中的新風景。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閑適與瑣屑的審美觀似乎贏得了更大的市場。像美甲指甲與趾甲已成為美國和日本增長最迅猛的市場,日本的“新人類少女”甚至給美甲主題找了一個嶄新的概念框架,叫“末端時尚”。顧名思義,“末瑞”者,分別指向頭發、手指和腳趾。裝飾這些地方,成為年輕的日本女性展現個性的絕佳舞臺。所有的裝飾手段,包括稀奇古怪的發型、形狀詭譎的指環和趾環,還包括在手指甲上描繪的一只有寓言氣氛的紅拖鞋和腳趾甲上的星月圖案。
“末端時尚”絕對是背離傳統的,也是與上一代的價值觀相左的。傳統的價值觀表現在服飾上,就是要求高貴典雅,但永遠不要做出別出心裁之舉。這種拒絕“邊緣傾向”的狀態直到世紀九十年代初還很有市場,相關職業手冊諄諄教導女性員工用無色、粉紅色與珠光淡紫的指甲油,因為這才可以重申公司的形象,優雅而不逾矩。手冊編寫者若看到十年后的年輕女性以在珍珠液制成的長指甲上畫水母、阿拉伯駱駝、鱷魚和貓為樂,他的眼鏡會不會掉下來呢
熱衷美甲的人士,他們的理想可能不再是在國際知名公司工作,做一張打卡機里任勞任怨的磁卡。不不不,他們才不喜歡受這樣的束縛,趁著年輕,她們“越位”去干自己喜歡做的事,比如只向交貨時間負責的族,忙起來可能三天三宿不睡,儼然工作狂;閑下來則能花一下午到美甲師那里去琢磨自己的指甲,描繪幻想中的陰柔、靈異、幽默和童趣之美,洋洋得意于方寸之間平方厘米之間的自我設計的自由和快感。
是的,為什么不可以趁著年輕,以“身在邊緣社會的邊緣,就業的邊緣”為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過錯啊。打扮為何要向責任、地位、身份等一系列“套中意識”靠攏,為何不能自創趣味,在“末端”一鳴驚人比起動輒數百上千的職業套裝來,成本在五六十元的“末端細節”,正可發揮船小調頭快的優勢啊。
活得滋潤的“邊緣人”和倍受寬宥及追捧的“末端時尚”,那是一個社會的進步。孫柔嘉式的揶揄心態可以矣。編輯 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