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女子張曼玉

漂亮的女明星偶然拍到一部量身打造的電影而不意與影后結緣,是中外影壇都常有的事,但不靠曇花一現,甚至更上層樓的,就鳳毛麟角了。當張曼玉第一次以《三個女人的故事》得到金馬獎影后時,也許還是“僥幸”的成分居多,但當整個20世紀結束之際,我們卻幾乎可以確定她不僅是90年代最出色的華人女演員,更是“花瓶”蛻變成“影后”的絕佳示范。

以甜美臉孔打出知名度

1966年9月20日出生的張曼玉,8歲就與家人赴英國定居,17歲那年回香港游玩,被星探發現,拍了廣告,并當上模特兒,之后又參加無線電視舉辦的香港小姐選美,獲得亞軍,由此進入演藝界。就像其他“港姐”一樣,張曼玉先在電視演出,運氣不錯地主演了收視率奇高的《新扎師兄》,很快被觀眾認識。約滿后,她轉往電影界發展,1984年拍了《青蛙王子》、《緣份》,算是她初試啼聲。張曼玉進入電影界的時候,正是香港電影工業的繁榮期,而且喜劇與文藝片還擁有不少市場,所以演出機會不虞匱乏。有著一張甜美臉孔的張曼玉,形象清新,自然而然有一堆片約等著她接。但憑著選美進入演藝界的張曼玉,剛起步時的演技,實在不怎么靈光。不過香港女明星本來就沒有什么學院派非學院派的分別的,除了自己的天賦以外,就看你如何從工作經驗中學習成長,甚至破繭而出。王家衛讓她開竅

張曼玉的強烈事業心,首先表現在爭取《玫瑰的故事》(1986)女主角上,這部根據香港暢銷小說改編的電影,原本屬意由林青霞飾演故事中那位從清純到成熟的美麗女子,張曼玉為了改變大家對她“太可愛”的印象,不惜拔掉兩顆小虎牙,讓自己得以轉型,積極地得到這個角色,在片中跟當時紅透半邊天的周潤發一起對戲。《玫瑰的故事》雖然只是一部浪漫的文藝片,談不上多少深度,但張曼玉卻借由它證明自己也能演出有層次的角色。后來從1987年到1988年,張曼玉演出的電影有16部之多,當中值得一提的作品是王家衛的《熱血男兒》(1988)。在王家衛的啟蒙下,張曼玉首次以較寫實的方式去詮釋一個女孩的愛戀心境,反而出現了既往沒有的質樸美感。張曼玉也承認這是她對演戲的第一次開竅。

演技突飛猛進

之后的張曼玉可不得了,在抓到電影表演的竅門后,她的表現一再令人刮目相看,先是在《急凍奇俠》(1989)飾演一個跟元彪扮演的古代大俠在現代相遇的勢利女人,潑辣有加,卻還帶有一份隱藏起來的真心,奔放的表演博得不少好評。《不脫襪的人》(1989)則是一個汲汲于成功的鄉下女孩,最后卻選擇了愛情的故事,頗像奧黛莉·赫本《蒂芬尼早餐》的翻版,既能展現各種造型風貌,還有演技發揮的余地。接著她和張艾嘉、斯琴高娃一起擔綱演出關錦鵬導演的《三個女人的故事》(1989),張曼玉更在兩位影后環伺下,證明自己也非省油的燈,飾演一個夾雜在同、異性戀糾葛下的女子。光是這一年,她就以《不脫襪的人》得到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三個女人的故事》榮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有趣的是香港肯定她在明星魅力中展現外放的層次,臺灣卻鼓勵她首次以內斂方式演繹的成果。兩個影后獎到手,并不代表張曼玉就此一帆風順、眾望所歸。例如《不脫襪的人》得獎,有人歸功于她的“型”好,一時風光罷了;《三個女人的故事》得獎,則又扯出有祖國大陸影人身份的斯琴高娃不能角逐,而讓她占了“便宜”的冷語。不過張曼玉立刻以一連串作品證明自己的演藝高峰絕非曇花一現,甚至令人贊嘆她持續而飛快的進步。在許鞍華執導的《客途秋恨》(1990),她是陪伴母親返回日本老家,進而了解母親多年來人在異鄉的苦悶心理的叛逆女兒,充滿層次的表演,立刻讓也是金馬影后的陸小芬相形見絀。接著她又以影后之尊跨刀為相當于林青霞版的《亂世佳人》的個人秀電影《滾滾紅塵》(1990)助陣,飾演在亂世中散發友誼光芒的女大學生,雖是綠葉,卻讓人無法忽略她的存在,結果她得了一座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最風光的多冠影后

1991年張曼玉演出舊日大明星阮玲玉生平的電影《阮玲玉》,可以說是她演藝生涯的重大轉折點。本來這個角色屬意梅艷芳主演,后來因為梅艷芳不愿去內地拍片,而落到張曼玉頭上。張曼玉得先不計較自己不是影片首選的事實,再者還要面臨外界許多批評她長得太現代、太洋派、一點都不像阮玲玉的流言,而且拍攝期間,又傳出她寫給別人的情書被媒體刊載的侵犯隱私與緋聞事件。不過這些不利情況,非但沒有打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演技聲名,甚至加強了她揣摩阮玲玉遺言里“人言可畏”這句話的心境。而她呈現在銀幕上的演技,一方面仔細地揣摩阮玲玉獨特的表演方式,另一方面也技巧地突出前后兩個時代女星的不同,若即若離之際,充分反映她在表演上的游刃有余。結果光是一部《阮玲玉》,就讓她一舉拿下香港、臺灣的雙料影后,并且更進一步成為首位得到柏林影展最佳女主角的華人演員。而她自己仍不忘拓展戲路,在武俠片復興風潮中獨樹一格的《新龍門客棧》(1992),張曼玉以風騷露骨的女老板金鑲玉一角,艷驚全場,亦正亦邪間,表演尺度的準確拿捏,為她再添一部代表作。這也不禁讓杜琪峰認定她是飾演《濟公》(1993)一片九世妓女的惟一人選;就連徐克挑戰經典、功敗垂成的《青蛇》(1993),都多虧她把青蛇的蛇性,以及睥睨人佛兩道的直率大膽給演活了,而保有可看性。在王家衛《東邪西毒》中(1994)那個只出現三場戲,但每一次都教人肝腸寸斷的無緣人,好得連原本不停游走的攝影機都被她鎮住,以少見的長鏡頭捕捉她表演的全貌。幾度停拍重拍的《東邪西毒》,雖然張曼玉只參加了一半,而要求電影不讓她掛名,但最后保留比率最多的,卻是她演的部分。到了這個地步,大概也沒人能懷疑她作為一個演員的地位了。

與法國導演結緣

可是張曼玉卻在這時淡出影壇一年多。1994年之后一年,她的演出行動變得相當低調,除了神秘地遠赴法國,參加法國導演阿薩亞斯(OlivierAssayas牎睹岳虢佟返難莩,就只拍了中國現代史縮影的《宋家皇朝》(1997)。阿薩亞斯一直想跟張曼玉合作,在偶然的機會里,這個愿望終于實現,而張曼玉想暫時逃避惱人的香港媒體,也想嘗試不同合作狀態能否撞擊出新的電影火花,沒想到電影卻牽起兩人的紅線。婚后復出的張曼玉,不想再應付過往不得不接的片約,而寧可挑自己喜歡的劇本演。所以她加入《甜蜜蜜》(1997),飾演一個從內地到香港淘金的女孩,愛上了黎明飾演的老鄉,卻又囿于現實捉弄、人情世故和自己的價值觀,而幾次錯失愛情。張曼玉把這個心思復雜女人不同時期的不同面貌,做出了極有層次的詮釋。到了片尾,那份滄海桑田、人事變遷的復雜感受,完全寫在臉上,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演得絲絲入扣。這部電影再度讓她成為臺灣、香港的雙料影后。比《甜蜜蜜》早拍,卻因為各種問題拖延,在香港反而比《甜蜜蜜》晚了一個年份才上映的《宋家皇朝》,平白讓張曼玉又多一座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至此她已獲得四座金像獎影后,另外她在金馬獎得到三座最佳女主角、一座最佳女配角的紀錄,也是傲視群雄。可怕的是依照張曼玉目前的年齡以及她不斷精進的演技來看,這個紀錄不但有繼續推展的可能,甚至可望形成日后港臺演員難以突破的障礙!

仍在不斷制造驚奇

而當下最可能翻新她自己紀錄的,就是《花樣年華》。這部她和王家衛四度合作的電影,也是她在王氏作品中表現幅度最大的一部。《花樣年華》把舊時代一對有情無緣的男女,極端另類的“外遇”故事,拍出了內在翻騰的力量。影片僅在兩名主角的生活細節上打轉,王家衛膽敢如此冒險,除了自信,未嘗不是仰賴張曼玉、梁朝偉演技的結果,而他們的演出實在可圈可點。雖然張曼玉沒能憑《花樣年華》在戛納封后,但是去年臺灣金馬獎卻奪得了“最佳女演員”,而今年初的香港金像獎,她更是所有女演員心目中的最大假想敵。從她在《花樣年華》更上一層樓的表現,再下一城,老實講,都不會令人太意外。《花樣年華》之后,張曼玉另一部進軍國際的影片將是陳沖導演的《扶桑》。她會在片中飾演一個19世紀在美國的中國妓女,與中美兩青年發展出一段孽緣。G(聞天祥文,摘自臺灣《世界電影》)

《海外星云》(2001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