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隆冬臘月,寒風凜冽。蘇北里下河地區,有一條橫亙江蘇省鹽都縣東西,溯源于大縱湖,下迄登瀛橋的河道,因其形似巨蟒,故稱蟒蛇河。至于蟒蛇河的來歷,現已無從查考,但古往今來關于這條河的無數膾炙人口的神話、寓言和美麗的傳說在民間卻廣為流傳。這不僅在于她灌溉了兩岸的土地,使沿岸百姓生活得富裕殷實,更在于她既是歷史的燭照又是現實的見證。當然,她也承載過罪惡……
2001年元月8日,農歷臘月十四,此時離蛇年春節僅有半月光景。臨近中午時分,兩艘掛槳機船像孿生連體兄弟一般,帶著“突突突”的機器轟鳴聲,順流而下……
油桶里的無頭女尸
2月4日上午,鹽都縣馬溝鎮北夏村十組境內的蟒蛇河河面上,一只鐵質油桶忽上忽下地在水面上漂浮。一條拾荒的船只此時也在這一帶搜尋著,很快,這只飄浮的鐵桶落入船主的眼底。待船主靠近鐵桶時,一具無頭尸體是那樣恐怖地刺激著船主的視神經,以至于他很長時間后才驚恐地呼叫起來。
呼叫聲很快招引了蟒蛇河南岸的群眾出來想探個究竟,明白怎么回事的群眾立即拿起電話向鹽都警方“110”報警:“馬溝鎮北夏村蟒蛇河內有一具無頭尸體!”
案情就是命令!春節剛過,才正月初九,沉浸在新年歡樂氣氛中的“110”值班民警們也頓時被這一起惡性案件蒙上一層陰霾。事不宜遲,值班領導施森堂政委、王志明副局長當即向報警的轄區派出所和刑警隊下達指令——立即趕赴現場。
馬溝派出所戈新榮所長迅速帶領民警和聯防隊員趕到北夏,保護現場,同時展開初步調查走訪工作。
與此同時,警笛嘶鳴,值班副局長王志明、分管刑偵工作的徐成文副局長和刑警大隊王春泉大隊長也率15名技偵人員乘坐兩輛警車呼嘯著朝案發現場急速駛去。
水警大隊1號巡邏艇也似離弦之箭一般沿著蟒蛇河逆流而上……
放棄節假日休息,正在基層指導工作的縣局局長常雨春得知案情后,迅速趕往現場。
諸路人馬匯合一處,已是上午10時15分。在常雨春局長的指揮下,技偵人員立即對現場進行了精心細致的勘查:一只裝有尸體的鐵質油桶靜靜地躺在馬溝鎮北夏村十組境內的蟒蛇河上,桶內充斥著被血水和河水浸透膨脹的大米,無頭尸體就被栽埋在脹開的大米之中。尸體發現地的河北是鹽城市城區張莊鄉,往東不遠處是城區城西村,現場周圍無住戶。經法醫現場初步檢驗,死者系女性,無頭,根據肢體特征分析像是從事水上作業的勞動婦女,年齡在35歲左右,尸體長1.69米,死亡時間估計在一個月左右……
最先發現這只鐵桶的拾荒船主在刑偵民警的詢問下,說他只想撈那個鐵桶子,當他靠近那個鐵桶掀開蓋子,突然看見鐵桶里有一具無頭尸體,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只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其他再也不能反映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兩岸群眾和過往船商也不甚了了,無法辨識尸體,僅提供了這樣一條線索:裝尸體的鐵桶一般運輸船只上都有,或用來盛米,或用來盛油。
現場勘驗和調查走訪在緊張地進行著,所有民警都似乎忘了時間,企盼著能從鐵桶內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企盼著能走訪到一個知情人,能得到有價值的破案線索。
常雨春局長抬腕看看表,已經是下午4點多鐘了,他一邊琢磨著如何確定偵查方向,一邊為自己手下這些屢立戰功的刑警們廢寢忘食的工作作風而感動著。
二月春風似剪刀,常言道,剪不斷理還亂,可現在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當常局長把所有刑警和馬溝派出所的民警們召集到水上巡邏艇召開案情分析會時,不少民警的臉上都似寫著惘然卻又不破此案誓不休的神情,大家都看著常局長,似乎在說:局長,你下命令吧。
各路人馬簡要匯報情況之后,“立足鹽都,輻射周邊,尋找尸首,確定尸源,尋求突破”的初步工作思路也在常局長和各位刑警的頭腦中形成。以常雨春為組長,徐成文、王春泉為副組長的“01·2·4”專案組就這樣開赴布滿荊棘的偵破之路。
第二天上午,專案組召集全縣各派出所負責人齊聚馬溝派出所,通報案情,部署查找轄區內春節前后一月內的本地失蹤婦女、在本地出現后去向不明的外地婦女以及在外從事水上運輸的未歸婦女。
與此同時,數千份緊急協查尸源的通報也迅速飛往周邊縣、市(區)公安部門。
圍繞馬溝鎮北夏村十組蟒蛇河段是不是第一拋尸現場,刑警們又在這一段河面上和兩岸村組群眾中進行走訪,但無一人是拋尸目擊者。
連夜,全縣21個派出所的260余名管段民警對有關失蹤婦女進行了拉網過篩式的排查登記。2月5日破曉時分,從學富派出所排查出的一條線索迅速反饋到專案組,一夜未眠的常雨春局長、徐成文副局長和王春泉大隊長頓時從疲憊和焦慮中振奮起來。
妻子死了,丈夫在哪里?
年前,興化市大垛鎮東劉村的劉映戰、姜存蘭夫妻船泊鹽都縣學富鎮柴溝村,到臘月十三日,劉映戰船上的油已銷售一空。由于劉的油油質好而且價錢公道,當四鄉八鄰的村民也聞訊趕來買油時,淳樸厚道的姜存蘭對有點失望的村民說:“對不住了,回家過年,節后再來。”
臘月十四日,人們目睹劉映戰夫妻倆開足馬力駛向了回家的路,誰知道劉映戰夫妻并沒有帶著滿船換來的黃豆、菜子和糧食回家和家人團圓。正月初二,劉的家人便到學富鎮柴溝村尋找這對賣油夫妻。
專案組當即指示辦案刑警請來了與姜存蘭熟悉的柴溝村民和劉映戰的家人,他們反映的姜存蘭的年齡、身高、衣著、體表斑痕與女尸相符,初步認定女尸系姜存蘭。
帶著從姜存蘭家人處提取的血樣和檢材,刑技人員飛赴公安部刑科所,經專家進行DNA分析,證實無頭女尸確系姜存蘭無疑。
根據家人的回憶和群眾的反映,刑技人員迅速對劉映戰的船只進行畫像。
尸源確定后,常雨春局長再次召集專案組全體成員,分析研究案情。在熱烈的討論中,有人認為是劉映戰失手打死姜存蘭后分尸,有人則從分尸的殘忍性分析認為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也很大。在集中全體參戰刑警智慧的基礎上,專案組明確了以追查賣油船及船主劉映戰下落為重點,以劉映戰賣油地柴溝村、劉映戰老家大垛鎮、發現尸體現場為三點,劉映戰曾經過的河道為線開展調查的具體工作思路。專案組臨時分成五個小組,同時重點發動從學富柴溝至馬溝北夏蟒蛇河段沿線派出所鼎力協助調查。
在北龍港調查時,一村民反映,去年臘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在一河邊發現一滿艙篷船,他問話時,船上的一個人連忙將船開走了。
在別處調查時,也有村民反映有一滿艙篷的掛槳機船不等人接近就開走了。
河道清查小組沿河道走訪了三十多條賣油船,也是勞而無功。
偵查員們向縣境內航道上的船民發放了兩千余份協查通報,周圍縣市的廣播、電視、報紙等傳媒機構也不停地播報協查通報,可是仍然杳如黃鶴。
在學富柴溝調查的刑警們幾乎將柴溝村的群眾調查了個遍,劉映戰夫妻倆從1999年底開始,每次外出賣油,柴溝是他們呆得最久的,因此,柴溝村的群眾對他們也就格外熟悉。船泊在柴溝村時,妻子姜存蘭每天在船上看船、燒飯,丈夫劉映戰則騎著小三輪在柴溝村及周圍村組挨門逐戶叫賣。天長日久,柴溝的群眾不但知曉他們夫妻的生活習慣,還知道他們夫妻因幾年前在蘇南搞運輸蝕了本,現如今在外漂泊流浪,再說賣油生意也無多大賺頭,夫妻之間因經濟拮據也就常有口舌之爭。群眾還向專案組的刑警們反映,劉映戰夫妻年前離開柴溝村是滿載著賣油換來的黃豆、菜子和糧食喜滋滋地回家過年的。至于其他情況群眾就不清楚了。
刑警們還對柴溝村行動異常、經濟反常的七個重點人員暗地里進行了摸底。其中有個叫楊德余的,今年35歲,此人因欠債,經常東躲西藏,今年春節前的臘月十三外出挑糞,沒兩天回到家,也不知怎么掙來的錢,還了不少鄉鄰的“豆腐賬”。但經偵查,楊德余身上的疑點似乎又與這起殺人分尸案無大的關聯。
趕赴姜存蘭居住地調查的專案組刑警們在當地公安機關的大力支持下,很快查明劉映戰夫妻幾年前常年在蘇南搞運輸,家中15歲的兒子一直和奶奶相依為命,他們直到1999年底才無奈干起了販油的營生,多半時日他們是過著水上漂泊的日子,雖然搞運輸蝕了本,但夫妻倆也未聽說有什么債主和仇人,平常里夫妻間吵架之事常有但也相安無事,在苦難中,共同勤勞地操持著這個家。調查興化大垛鎮的十八家賣油船,也無一人說臘月十五以后,劉映戰再到他們船上做過生意。往常生意再怎么紅火抑或慘淡,夫妻倆都趕回家和家人團聚過年,可今年卻沒有回來。
綜合各方面的信息,姜存蘭的丈夫劉映戰是殺人兇手,還是同樣身遭厄運,成了專案組全體成員亟須破解的謎團。
鬧騰的蟒蛇河
偵查破案要靠兩條腿走路。專案組一面派員繼續在學富柴溝對有關重點人頭開展偵控工作,一面繼續圍繞劉映戰是否殺妻的疑點刨根問底。
為了確定油船及劉映戰是否還在里下河地區,專案組決定派員對里下河地區出運河和長江的寶應、高郵、江都、泰州、姜堰、泰興、靖江的18個船閘進行訪問和布控。
這一決策也得到了前往慰問專案組成員的市局領導和縣委、縣政府領導的首肯,市縣領導在慰問中雖沒有向每一位刑警提出限期破案的要求,但每一位刑警都感到肩頭沉甸甸的。要破無頭案,誰也不敢有確切的把握,但此案不破,怎能告慰屈死者的冤魂,怎能撫平死者親屬的傷痛,怎能對得起領導的關心和群眾的企盼,又怎能捍衛我們心中的盾牌!
2月12日,在靖江過船閘,收費員回憶起,在春節前,有一艘七八噸滿艙篷掛槳機船要過閘,收費員讓其交上十五元過閘費,長著絡腮胡子的船主嚷嚷著說七噸的船也要收十五元太多了,最后罵罵咧咧地只掏了十元錢往收費員面前一扔,收費員見此船主兇巴巴的實在拿他沒有辦法,也就放他出了閘。
滿艙篷、絡腮胡子,這與劉映戰的船及其本人特征是多么相近啊!調查人員不免有些興奮,又不免有些沮喪,興奮的是調查這么多天以來,“船”和“劉映戰”終于露出點蹤影來,沮喪的是,過了閘的劉映戰到哪去找呀!如一條直道走到頭,前面突然出現了那么多岔道……
專案組在得知這一情況后,又由徐成文、王春泉親自率十多名偵查員趕赴蘇錫常地區循線追蹤,此時劉映戰和他的滿艙篷船如泥牛人海,茫然不知去向。
就在各線刑警們紛紛悵然若失地返回專案組指揮部的時候,這蜿蜒曲折的蟒蛇河卻鬧騰開了——
2月8日,鞍湖派出所值班領導在電話中局促不安地向常雨春局長報稱:蟒蛇河鞍湖鎮河面上發現一條漂浮的人腿!
是劉映戰也在這蟒蛇河內被人殘害肢解,還是又一起惡性殺人案件?
常雨春局長立即帶專案組的刑警們趕到發現人腿所在地,撈上人腿勘驗,原來是一場虛驚。從人腿的體征看呈女性,可死者姜存蘭除無頭外并不缺胳膊少腿;從人腿肢體損傷剖面分析,醫療處置措施明顯,再走訪有關衛生院,證實人腿是一女性患者高位截肢術后扔進河里的。
2月18日下午4時30分,城區水上派出所打電話到鹽都“110”稱:有船民向派出所報告,在與蟒蛇河通連的岡溝河馬溝鎮境內漂浮著一條棉被,里面像是裹著一具尸體,雙腳被捆著。值班副局長吉祝位緊急調集刑警在最快時間內到局里集中,同時命令值班刑警前往城區尋找報警人,摸清情況。水警大隊的警員和巡邏艇也迅速趕到,整裝待命。常雨春局長接到報告后,也火速趕往局里。
15分鐘后,前往城區尋找報警人的民警向值班室報告,報警人和發現尸體的女船民已找到。
“做好船民的工作,請她和我們一道前往尋找尸體的位置。”常局長指示道。
經反復勸說,這位年過五旬的婦女在民警的陪同下,登上了水警1號巡邏艇。
17時30分,暮靄沉沉,煙鎖蟒蛇河。
在艇上,這位目擊者向民警們講述了她發現尸體的過程:就在這天早上,她和家人開船到鹽城做生意,由于晨霧彌漫,也不敢開機前進,就沿著河邊慢慢往前撐行,船開至一造橋處,在河邊發現一卷裹著的棉被,里面像是一具尸體。
艇以最快的速度破浪前進,打斷了目擊者的回憶,水上搜索行動開始了。
18時30分,艇過岡溝河人口處,所有民警齊刷刷地站在艇體兩旁,目不轉睛地朝著探照燈照射的河面上搜尋。縣局、龍岡派出所增援的民警、聯防隊員陸續趕到岡溝河邊,打著手電,開著掛槳機船,加入到搜尋尸體的行列中。
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發現尸體,兩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發現,夜色深沉,涼氣襲人。快艇沿著岡溝河向南搜索了五六里路,看著公安民警不辭辛苦的踏實的工作態度,向水上派出所報警的群眾很是過意不去,咕噥著說:前幾天還聽人說蟒蛇河與岡溝河的交界處有一艘沉船哩。這句看似為自己的唐突而開脫的話,被常雨春局長默默地記在心里。
23時許,目擊者說的棉被終于在搜尋人員眼前出現了。“找到啦!”船上、岸上群情激憤,是誰制造了又一起慘案?
當民警們慢慢地將棉被拖到河岸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時,個個都傻了眼,原來只是一床燒壞的棉被。
這棉被會不會是劉映戰船上的呢?
蟒蛇河沉船
鬧騰的河面上冒出的一條人腿和一床棉被是那樣地撩撥起了專案組每一位偵查員的偵破欲望,但欲望之火剛一點燃又被澆滅,參戰刑警不免有點抱怨這惡作劇般的鬧劇。
“有,總比沒有好!”常局長說,“沒有工作可做的案件才難破。”折騰了大半夜的刑警們聽了常局長的一番話感覺確有道理。常局長又耐心地讓報警人把有關聽說的事情再詳述一遍,再次證實蟒蛇河與岡溝河交界處有一條沉船。
“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啊!王春泉大隊長,立即核查!”常局長指示道。
20日上午,王春泉大隊長帶領偵查員對龍岡境內蟒蛇河邊的船民逐個訪問,有船民反映,年前臘月中旬,有一吸鐵船在岡溝河入口處吸到過鐵油桶;又有船民反映,還有人在河中撿到過小桌子、小椅子。
“河里哪會突然出現這么多東西,其中定有蹊蹺!”王春泉思索道。
踏上吸鐵船,王春泉一眼就看到一張綠色的小方桌和小木椅,這和劉映戰船上用的桌椅特征何等相似!
吸鐵船主詳細地給刑警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年前臘月中下旬,他照例到龍岡鳳凰橋東蟒蛇河內吸鐵,發現河面上飄浮著東西,就趕過去,不想就拾到了桌椅,后又在河中吸到五只油桶,一臺14英寸黑白電視機殼等物品。
這位船主還肯定地告訴王春泉大隊長:在蟒蛇河與岡溝河交界處有一條沉船!
專案組指揮部迅速移師龍岡,對吸鐵船吸到的物品進行甄別,認為這些家什用品就是劉映戰夫婦船上的物品。為慎重起見,專案組又派車前往興化、學富將劉的家人及熟悉船上物品的人請到龍岡進行識別,最終認定這些物品確是劉船上用過的物品。
接到專案組的撈船請求后,鹽城市航道管理處打撈船隊連夜開至龍岡。
鹽城市公安局副局長成庚芳,刑偵支隊姚國輝支隊長也連夜趕到龍岡指揮打撈工作。
2月21日上午8時許,在蟒蛇河與岡溝河交匯處向東約100米處發現了沉船。打撈人員潛入水中,摸索著,用鋼絲繩將沉船拴好。9時許,打撈船開足馬力,隨著機器的轟鳴聲,沉睡了一個多月的船體浮出了水面,船舷旁“昌榮造船廠”的字樣露了出來。雖然船篷已壞,劉映戰的兒子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這船就是我家的!”
沉船被拖上岸,只見船的后艙、中艙、前艙及前悶各有一個直徑30公分左右的洞,根據懂行的船民推算,幾個洞同時進水僅需5分鐘船就會沉沒。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怕暴露目標,實施了快速破壞性的沉船方法,沉船地點又恰好是蟒蛇河道上最深處。
船上的航運簿和船舶戶口本等證件證實沉船正是劉映戰夫妻的!
船上沒有小方桌、小木椅、電視機及盛油用的鐵桶,船上沒有劉映戰的尸體,劉映戰夫妻的衣物也一件未少,可滿滿一船賣油換來的黃豆、菜子、稻谷卻不見了。
根據前期調查所掌握的情況,船上載有3000多斤黃豆、1000多斤菜子及幾百斤稻谷,有袋裝的,也有散放的。在下游河道上并沒有發現黃豆、菜子、稻谷等飄浮物,況且船上比袋裝黃豆、菜子輕的東西有的是,這些物品卻不知去向,只能說明一點——
這些物品被弄上岸,是劉映戰,還是另有其人?
編織口袋,最后的證據
早春二月,吹面不寒楊柳風。
報春消息,天街小雨潤如酥。
專案組從局長到每一位偵查員都知道,一天不破案就一天不得安生!在愁緒和焦急中,新的工作措施在常局長的腦海里應運而生,并發誓:“哪怕踏破鐵鞋,也要查清黃豆、菜子的去向,再是人海茫茫,也要找到劉映戰的下落!”
專案組迅速分頭行動,深入全縣20個鄉鎮對油坊開展全面走訪調查,同時對市區的糧油集貿市場進行走訪。僅在2月22日這一天,專案組在各派出所的密切配合下,就走訪調查了300多家油坊和糧油集貿市場,也是在這天的工作中,專案組看到了案件偵破工作的重大轉機。
當龍岡派出所民警來到龍岡鎮一家個體油坊時,有位婦女反映:去年臘月十一上午,有一個年紀在30歲左右的男子來到門市上,說有幾千斤黃豆要賣給她,因她丈夫當時不在家就沒有買,她把這個青年人介紹到一家豆腐坊,那青年人把黃豆全賣給豆腐坊了。
豆腐坊老板回憶說:年前臘月十一左右,是有一個青年人到他門市上賣過黃豆,有3200多斤,付了3800元錢給那個青年人。問這青年人從哪弄來這么多的黃豆時,這個青年人告訴他說,興化有夫妻倆以前欠他錢,后來外出搞運輸躲債,有好幾年碰不到他們了,幾天前,他到鹽城挑糞,正好撞見這對夫妻,他們只好用船上的黃豆、菜子給他抵債。
徐成文副局長得悉這一重要線索后,及時分析,但又不免疑竇頓生,故事的主角怎么分析都有點像柴溝村躲債的楊德余和劉映戰夫妻倆,難道是業主在收購黃豆的時間記憶上有誤?
大膽假設,廣泛求證,偵查案件就是要把我們頭腦中每個問號都變成句號。專案組命令在學富柴溝的專案刑警進一步核實劉映戰夫妻離開柴溝的具體時間。徐成文副局長則帶著疑惑率專案組民警立即趕到龍岡那家收購了被懷疑為劉映戰船上的黃豆的豆腐坊。
根據豆腐坊主的回憶,就在同一天,那個青年人還賣了1000多斤的菜子給一家油坊。專案組民警幾經周折,終于找到了收菜子的油坊,油坊主提供的磅碼單上的時間是“1月9日”,也正是臘月十五!
在那家豆腐坊門市,刑警們在查黃豆時,發現了編號為9號、10號的編織口袋上隱約有紅墨水寫的字,仔細辨認是“德余”這兩個字。
“德余?”
如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一般,徐成文的頭腦迅速亢奮起來——口袋上的“德余”會不會就是我們掌握的學富鎮柴溝村的楊德余呢?
見刑警們對兩只裝滿黃豆的口袋如此感興趣,個體老板又仔細回憶說,賣黃豆的年輕人將黃豆過完磅后,想要回裝黃豆的口袋,為圖省事,這位業主順手從自己家中拿了幾只新的編織口袋給這青年人。
徐成文副局長立即組織人員進行辨認,偵查視線由一片漆黑到模糊到清晰,最終在楊德余身上定格!劉映戰殺妻謎團在剎那間煙消云散,劉映戰究竟魂歸何處?也只能在楊德余身上做文章了。
殘忍的供詞
2月22日晚,專案組緝捕人員沿著鄉間泥濘小道直撲楊德余家。當緝捕人員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楊德余家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楊德余時,楊德余聲嘶力竭地吼道:
“你們干什么?你們抓錯人了,我沒有殺人!”
真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擒獲楊德余后,技偵人員對楊德余的住所和船只搜查的結果更為令人振奮,在楊家西房間搜出有編號帶有“德余”字樣的編織口袋和六只新的編織口袋,經清理,有編號的口袋恰恰缺了編號為9和10的兩只口袋,新口袋的尺寸式樣與豆腐坊提供的樣品一致!
至此,無頭女尸浮出水面,沉船被打撈出水面,楊德余殺死劉氏夫妻劫貨的猙獰面目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進了審訊室的楊德余沒有了聲嘶力竭,反而鎮定自若,談吐自然,然而,在他眼神中卻不時閃現著恐慌。
針對楊德余殺死兩人分尸的殘暴特點,專案組制定了縝密周詳的審訊計劃,常雨春局長、徐成文副局長、王春泉大隊長親自參與審查。
審訊中,楊德余拙劣的表演頗像電影電視中犯罪嫌疑人的表演:
一個小時,東拉西扯;
兩個小時,焦躁不安;
三個小時,額頭冒汗;
四個小時,要煙要水;
五個小時,胡攪蠻纏……
到第二天上午9時許,楊德余向審訊人員提出要見一見可愛的小女兒,遭拒絕后,他只得請審訊人員轉告他的侄女照顧好自己的小女兒,在刑警們威嚴目光的注視下,開始如實交代自己的滔天罪行。
臘月以來,被債務逼得喘不過氣來的楊德余憂心忡忡地在村莊里晃悠,當他得知長期停靠在柴溝村賣油的劉映戰夫妻賣完油,將于臘月十四日開船回家時,一股歹念迅速侵襲了他的胸襟。經過一番籌劃之后,臘月十三日,楊德余以外出挑糞為名,將自家的七噸掛槳機船開至劉映戰回家的必經之路——秦南、學富、義豐交界的過河尖口,坐等劉的船路過。
臘月十四日上午9時許,劉映戰的船行至過河尖,楊德余借口請劉映戰帶茨菰到興化將劉船喊下,并將劉哄騙到自己船上。向北行駛約二里路停靠在無人居住的河邊,趁劉背對他時,他伸出雙手,死死卡住劉的脖子,劉映戰十分鐘就咽了氣。楊德余將劉的尸體塞到鋪底下,又上岸跑到劉映戰的船上,見劉妻姜存蘭正在打毛衣,殺紅了眼的楊德余冷不丁地伸出罪惡的雙手,死死地卡住姜存蘭的脖子,可憐的姜存蘭僅微弱地喊了一聲“救命”,便命喪黃泉。
為毀尸滅跡,楊德余當即將劉映戰的船開到自己的船旁,將兩條船并排綁在一起,沿著蟒蛇河開往龍岡。沿途,他想把兩具尸體裝入油桶內再沉入河底,但油桶放不下一具尸體。于是他在龍岡上岸買來一把菜刀,乘著夜幕,殘忍地將劉映戰夫妻的頭割下,放入糞桶,藏在自己船的前悶內,又用鐵絲捆好劉、姜尸體的雙腳,裝入油桶,在油桶里又填滿米,蓋好蓋子,放在船頭,將船開至蟒蛇河馬溝北夏村境內,將兩只裝有尸體的油桶推入河中,沉入河底。他連夜又折回龍岡,將劉船上的黃豆、菜子用自己準備好的編織口袋裝好,搬到自己船上,隨后用鐵錘將劉的船底從前往后砸了四個窟窿沉入河底。
臘月十五,楊德余處理掉黃豆、菜子后,開船返回。為了處理兩具尸首,楊德余從一水泥預制場購得兩截直徑40公分的水泥涵管和石子,從一過往賣水泥的船上購得兩包水泥和石砂。當天晚上,楊德余將劉、姜的頭分別放入涵管內,用和好的水泥、石子及石砂封住涵管的兩頭,然后推入蟒蛇河秦南鎮和學富鄉交界的中王閘附近。
自以為一切都神鬼不覺的楊德余在姜存蘭尸體浮出水面之后也假惺惺地跟著學富柴溝的群眾前來辨認姜存蘭的尸體,做夢也未曾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古訓在自己身上應驗。
專案組根據楊德余的交代,迅速組織人員開展打撈工作,聞訊的群眾也不約而同地聚集到蟒蛇河邊。
市局戴蘇生局長、成庚芳副局長和刑偵支隊姚國輝支隊長,以及鹽都縣委分管政法工作的俞途副書記等領導親赴現場指揮打撈工作。
搜尋到目標后,市縣領導和部分群眾加入了拖拽纜繩的纖手行列,此時此刻,天地無語。
盛著劉映戰尸體的鐵桶被撈上來了,澆鑄了劉映戰夫妻兩顆頭顱的水泥涵管被撈出來了,目睹慘狀的所有干部、群眾無不義憤填膺!
尾聲
善良本身沒有錯。善良的劉映戰、姜存蘭如果當初在楊德余求其幫助時能識破楊德余的豺狼虎豹之心,哪怕心存一絲警惕半許疑惑,也不至于雙雙命喪他鄉。
如果楊德余在心存歹念、惡向膽邊生時能夠及時懸崖勒馬,收斂魔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身陷囹圄。
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的假設和如果,所以哲人說:后悔藥是沒有的。
蜿蜒的蟒蛇河記載下了楊德余殺人、分尸、沉尸、沉船作案的全過程,也許是不堪楊德余的侮辱,總在專案組面臨絕境時浪拋罪證,終使沉冤得以昭雪。
槳聲燈影,蟒蛇河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參與偵破“01·2·4”案件的所有偵查員的心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太殘忍了——殺人惡魔楊德余即使被一千次押上斷頭臺,也絕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