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個老同學,從小能力過人。臺大醫(yī)學院畢業(yè)20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兩家醫(yī)院
有時候到他醫(yī)院,看他指揮那些美國醫(yī)師,覺得他真權(quán)威。可只要坐上他的車,就發(fā)現(xiàn)他不那么權(quán)威了
太太至上
幾乎每一次,從上車,他就會開始怨他太太。說太太對他管教太嚴,既不準他洗按摩浴缸,說泡太久會傷身,又不準他燒壁爐,說會把鋼琴烤壞
當他怨他太太的時候,我覺得面對的不是“院長”,倒像是聽個小朋友在怨他媽媽
所以我管“他太太”叫“他媽媽”。明明是我要跟他打球,卻必定打電話跟“他媽媽”約,因為他的時間由“他媽媽”操控,他說了不算,“他媽媽”說了才算
“他媽媽”其實年輕漂亮,對人客氣極了,完全不是兇婆娘的樣子。只是細細觀察可以知道,他的能力多半透過他太太才能完全發(fā)揮
他的醫(yī)院由他太太管賬,他的工作由太太在后面推動。早上太太一邊化妝,據(jù)說還一邊對床上的他作精神訓話
接著,兩口子一起出發(fā),把事業(yè)經(jīng)營得蒸蒸日上
我又發(fā)現(xiàn),他固然常怨他太太,其實對他的太太是又怕又愛,那怕里有愛,愛得害怕
我也猜想,他如果沒有“他媽媽”的激勵,就不容易有今天的成就
像個孩子
名導演李安的太太林惠嘉,大概也是這么一位“媽媽”
在紐約法拉盛的演講會上,林惠嘉說:“李安是我最小的兒子。”可不是嗎?從他們認識,林惠嘉就扮演最佳聽眾。林惠嘉說得好——“我和李安從認識到在一起,真沒有什么羅曼蒂克,我惟一做的,就是聽李安說從小到大,發(fā)生的每一件事。”當李安賦閑在家的6年間,林惠嘉也像對孩子一樣。她一個人出去工作,讓李安自己在家思想,在家用功。鼓勵他再出發(fā),好像激勵個重考的孩子
林惠嘉還說,現(xiàn)在李安到外面拍片,回到紐約的時候,無論多早多晚,即使公司安排車子接送,林惠嘉都盡可能自己開車去接李安,因為這段時間對他們很重要
于是我想,在車上也一定有個像孩子般的大導演,忙不迭地,絮絮叨叨地對老婆述說外面的一切。然后,聽老婆的贊美,也聽老婆的教誨
怪不得去年金馬獎,李安的《臥虎藏龍》居然沒得到最佳導演獎時,有記者問李安的感想,李安很妙地回了一句:“很想快點回家被老婆罵一罵。”
遇見女孩
看丘宏義寫的《吳大猷傳》
這位“中國物理學之父”,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他最不為人知的情感生活
61歲那年,吳大猷遇到了24歲的吳吟之。突然之間,這位學者怔住了,覺得這女孩子的感覺那么熟悉,正如吳吟之所說——“他就覺得我是他家里的人……因為有人說我跟他媽媽長得有點像。”就這樣,吳吟之成為吳大猷的義女,放棄了原來屬于自己的社交天地,留在吳大猷身邊,一留就是30多年
礙于人言可畏,吳吟之不能住在吳大猷家,但是,每次吳吟之晚上回到自己的家,吳大猷一定要追個電話,好像一刻也離不開她
尤其是生命中的最后幾年,吳大猷對吳吟之的依賴,已經(jīng)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有時候吳吟之的朋友來聊天,吳大猷就像個孩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一坐幾個鐘頭
于是,我的眼前又浮起一個像李安夫妻的畫面。一個小女子,聽那世紀老人,述說生命中的點點滴滴。老人孑然一身在臺灣,背負著中國物理學之父和中研院院長的“重擔”,更需要的卻是這個小女子的扶持、聆聽與陪伴
最感人的是1998年,吳大猷帶吳吟之一起去廣東時對她說的話——
“把斷線風箏拴在地上,使其能高揚的吟之,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也有三從
幾個朋友聚會閑聊,談到為女兒找對象
“孝順娘的男孩子對太太會比較好。”不知是誰,冒出這么一句“老話”
卻聽另一頭有人哼一聲:“你錯了,那是在他的娘死了之后。”大家都一驚,轉(zhuǎn)頭看她,只見那太太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要是他娘還活著,她一定聽娘的,不聽太太的;直到他娘死了,他才會把老婆當娘,開始聽老婆的
”“照你這么說,如果有一天他老婆也死了怎么辦?”有人促狹
“那還不簡單?有女兒,他就聽女兒的;沒女兒,他只好再去找一個娘。”笑笑,“這就叫男人的‘三從’——在家從母,結(jié)婚從妻,妻死從女。”或許她這些像是玩笑的話,卻也說中許多男人的心吧!所以許多男孩子,小時候聽媽媽的,做什么都為取悅媽媽;長大了,有了女朋友,什么都取悅女朋友;結(jié)婚了,女朋友成為太太,又什么都聽太太的,處處討太太歡心
如果不幸,太太早死,那男人確實可能就像吳大猷,守著女兒,守著那個太太般的女兒
吳大猷講得不錯,男人是風箏。看來多么高不可及的風箏,都有一根細細的線,偷偷地牽在一個女人的手里
沒了那只柔弱的手,風箏就飛不起來;斷了那根線,風箏就將墜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