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文革之后,發軔于“傷痕文學”的中國新時期文學曾制造了文學作品一次又一次的轟動效應,然而隨著新世紀的來臨,新時期文學那些曾風光一時的作家如今身居何處,都在忙些什么?我刊從今年第一期起的系列報道“新時期走紅作家今何在”將一一滿足您了解的愿望。
1979年,從維熙這棵文壇的“紅玉蘭”在“傷痕文學”的熱土中沖出“大墻”,他憑借《大墻底下的紅玉蘭》、《遠去的白帆》和《風淚眼》先后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而傲笑中國文壇。而今,這棵曾經歷磨難、飽經風霜的“紅玉蘭”是否風采依舊呢?
那天,見到從維熙前輩之前,我擔心自己對他知道太少以至難以交流,可兩天以后的今天,我卻擔心自己知道太多,以至對這篇文字生出幾分沉重。
那天,在從老先生家見到的是兩大書房的書,當時我直覺地認為那是一個走向晚年的知識分子的生活現狀:學習,創作,休息,很從容,安詳。這兩天,讀了從老先生的《走向混沌》,讓我對作者的“大墻文學”有了一個全面的感悟。我很慚愧,慚愧自己的幼稚和無知,同時也多了一些縱向的思考。我想,一個人用他半生的滄桑來構筑他的晚年,這無論怎么說都有點沉重。
從走向混沌到走出混沌,這似乎是一種宗教的修善過程。
兩天來,《走向混沌》這本書在我的書桌和床頭間來往了好一些時辰,書中的一些章節成了我眼前的一系列畫面,囚禁,發配,押送。“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這樣的詞句或者就是在這樣一種畫面下出來的吧。今天,處在太平盛世回頭看那樣的歲月,那樣的年代,這于我是顯得有些遙遠陌生了,可是在國民的災難史上它卻永遠那樣鮮明,像一個縫得不太理想的傷疤。大凡橫禍給人類造成的都是災難,而災難給人造成的都是疼痛和內傷。這種傷痛想必誰也不愿意去招惹,可攤上了也就無法脫逃了。
文學這個東西似乎很大程度上是為情愁和智慧備下的一種載體。我們可敬可愛的文學孿生有這樣一個概念,叫用生命去體驗文學。當年正是書生意氣的從老先生,或者潛意識里也沒曾想過要用自己還欠強壯的軀體去做這樣的體驗,可是命運卻神差鬼使指點他這樣去做了。酷暑嚴寒里,一個滿懷詩情的書生,和所有的勞改犯一樣,荷鋤掄鍬,挖湖造山,掏煤開礦,還有掘墳墓,燒鍋爐,其間幾歷浮生劫難,死里逃生。這些劫難,多年后從老先生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后怕。
文學果真是“體驗”出來的。從老先生歷經了 20年的非人歲月后,于44歲獲得自由,他由衷感到一個知識分子從非我回歸本我的驚喜,決定著手把20年的“體驗”還原給文學。
1978年,從老先生完成了《大墻下的紅玉蘭》的創作。這個作品約6萬字,作品的點睛之筆在于作者斗膽說出了從來沒有人敢說出的一句話:毛澤東是人而不是神!當時“兩個凡是”還在盤踞著中國的思想陣地,從老先生的好友謝俊杰覺得問題過于敏感,怕剛從火坑里出來的從老再遭罪結果便難以想象,為此一再說服從老先生千萬別把稿子拿去發。從老當時也有點矛盾,可是出于一個中國知識分子對中國前途的認知,在告別西安的時候悲壯地將稿子投進了車站門口的信箱。稿子投出去半個月后,從老先生收到《收獲》來信,說作品將在1979年的2月號以頭條刊出。沒想到,這個作品讓《收獲》一時洛陽紙貴,刊物一出來,讀者的搶購盛況空前,有很多聽說了這個作品的讀者為了買這當期雜志,一大早就到雜志社門口或書報亭去排隊。后來,《收獲》為滿足讀者需求將當期刊物加印到幾十萬冊之多。這個作品產生了兩種效應,一是它像春驚雷一樣在剛剛拔亂反正的中國土地上驚天動地,有人如睡獅猛醒:原來毛澤東真的是人而不是神!慶幸亂世終于有了一個定論,卻又有人感到懵懂:毛澤東真的不是神嗎?
《大墻》像一曲安魂曲把一些亂糟糟的心安頓了下來,卻同時它又像一曲驚魂曲,讓一部分麻木的靈魂驚醒了。這個作品在文壇上引起的轟動很不小,文藝報專門用了兩期發表評論文章20多篇,還有眾多讀者來信的綜合材料,對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和肯定。這期間,先后有幾家電影廠想將該作品搬上銀幕,劇本都編好了,可恰好在這個時候,某省公安廳勞改局稱該作品為“顛覆無產階級專政”的反黨小說,解禁出來兩年的從老為此又成了“從犯”,幸虧當時“兩個凡是”已被鄧小平、胡耀邦等一批改革家們批倒,加上文藝報對作品所作的肯定評說,從老才免遭禍害。
1979年春,可以說是從老冷暖交加的季節。與《大墻》先后問世于十月的《第十個彈孔》,同樣引起了很大反響,西影拍來加急電報,讓從老趕赴西安將該作品改編電影。之后,他又完成了《遠去的白帆》及《風淚眼》的創作和發表,并《大墻》一舉獲得全國第一、二、四屆優秀中篇小說獎。“大器晚成”的從老一時間成為文壇注目的“后起之秀”。從老因率先描寫了監獄生活,并且,作品都引起巨大反響,成為中國文學史上“大墻文學”的開先河者,被文學界譽為“大墻文學之父”。 在那個是非難斷的年代,從老之所以能堅持自己的觀點,是因為他當時能預見國人沒能預見的東西。從老先生曾經一而再地在臨汾市的圖書館里翻閱到美國記者寫的《國的興亡》(3卷本),發現我們國家尤其是文革時期與二戰前的希特勒狂熱地煽情于暴政有著若干相似之處。為此,本著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和責任,從老始終“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思想和信仰。
從老一口氣獲了幾個中篇大獎以后,覺得在中篇創作上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可是,20年呀,20年的所見所聞,幾個中篇能算什么?!20年的傷和痛,這些隔靴搔癢的見聞又能算什么?1984年以后,從老決定在中篇創作上先告一段落,而把精力轉向長篇小說創作。這一決定立竿見影,《北國草》在不長的時間內脫稿,并交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該長篇的問世比《大墻下的紅玉蘭》的反響更大,作品一出來便在文壇上再次如驚雷落地,作品先后在全國和北京市四次獲得優秀文學獎。兩年以后,長篇《斷橋》又獲優秀文學暢售獎。到了1989年,從老一氣呵成的紀實篇《走向混沌》再次在社會上引起轟動和強烈反響,該書出來已是80年代和90年代交替的時候,當時文學在社會上的影響比起文藝復興時期已有所降溫,圖書市場也漸漸走向萎縮,但是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初版印刷4萬冊的書卻在年內銷售一空。讀者們在書里讀到了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牛的堅韌,龜的沉默,以及風云時代的龍吟虎嘯”。讀者們在感激著一個飽經風霜的知識分子對歷史的忠誠的同時,本著熱誠和正直,紛紛給從老來信來電話。電話有來自四川,安徽,信呢,卻是通過種種渠道轉到從老手中,達兩百多封。更有甚者,寧夏一位中學教師自費買了幾十本書送給班里的學生每人一冊,以增加對中國文史的全面認識。尤其讓從老不安的是張光年前輩,張老先生拿到這本書的時候正在養病,卻一章一節地閱讀,“手不釋卷”,還把閱讀感受作了一篇又一篇的筆記,他從老先生曾經經歷的很多事“慘不忍睹”,“駭人聽聞”。而后來為了轉移閱讀該書后的沉重心情,居然特意找來《花季雨季》看。從老沒想到一朝把自己的傷疤、歷史的真實躬身捧出來放到大眾面前的時候,會有這樣的境況出現,這又讓自己有了“犯罪”的感覺。
從老的書一直在出,一部一部地出,不僅在大陸出,在香港臺灣也出,在德國、日本、塞爾維亞也出。從老出的書比鄰居見他的面多,出書的速度比地球的轉動要快。20世紀末,從老67歲,這67年的軌道幾乎被“平均”分成三部分:前20年和身為寡婦的母親相依為命,輾轉求學,中間20年“體驗生活”,最后這“一小截”,從老卻索債一樣地還原前兩個20年的歲月。截止20世紀末,從老的書出了 55部。從老是個唯物主義者,可是他覺得冥冥中有些事無法說清,他說我是57年被打成右派的,到今年年底,我的書就會出到57部,從老說這些都是生活對我的回報。
男性一到了60歲,在被宣布可以“卸軛”歇口氣的同時,也被明示了社會對自己的拋棄。大多數男性一進入這個年齡,就果真開始養起老來,朝夕提著鳥籠滿公園轉。刮風下雨朗天晴日也沒必要出去轉,只有在家摸著麻將嘆氣了。從老今年年近七旬,可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老態。從老說這要感謝20年的勞改生活,它給了自己一個好體魄,還有堅強的毅力。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講,別人的人生是從20歲、30歲開始的,而從老的人生是從44歲開始的,別人在沖刺的時候,從老還在做“熱身運動”,現在別人精疲力竭的時候輪到自己了,卻是自己一個人在自我超越、沖刺。從老從出版社退休回來后,時間以后就永遠是自己的了,從老確定這是事實的時候感覺有點欣喜若狂的激動,便把時間當作命來愛了。這可以從從老出書的速度里得到印證。從老一直深居簡出,全心做著自己的文學。近些年文壇出現一些不盡人意的現象,從老對這些現象存在一些憂患,從老覺得有好些現象不利于文學事業的健康發展,可一人豈可定乾坤?從老說他很長時間沒參加什么活動和會議了,可這幾天有個會議非去不可,作協那邊一再來電話催。原來是去年的一個中篇得了獎,作協那邊說他“非去不可”。去年從老先生在《中國作家》發表了一個中篇,叫《伴聽》,這個作品寫了一個老人的世紀回眸,寫了這個老人和一個到家里來當伴聽的年輕女孩之間的碰撞:情感上彼此的依戀,觀點上的格格不入。從老說這個作品“比較尖銳”。《小說選刊》也選了,接著又獲獎。今年先后有北影和中央電視臺8頻道,以及和武漢的揚子江影視公司來洽談改編影視,據說已進入拍攝階段。今年從老對《走向混沌》作了一些校對,新版的已經出來,時隔十年,現在這本書從封面設計到印刷都做得很好,印了一萬冊,可從老手中連樣書也沒有了。
從老現在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三部曲”:每天很快樂地活著,每天很逍遙地讀書,每天很安然地寫作。目前從老正在寫長篇《龜碑》的第二部《死亡檔案》,另兩部長篇《三百六十度是個圓》和《儒林內史》也即將動筆。據從老透露,前一部是個家族小說,后一部則是寫文壇的一些事。我們期待著從老先生的又一部新作問世。
讓生命歸于淡泊——關于金河荒 原
新時期文學之初,一個短篇小說獲全國獎就能成為一夜走紅的明星,可來自遼寧的金河卻先后獲過3次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79年的《重逢》、1982年的《不僅僅是留戀》、1984年的《打魚的和釣魚的》。金河因此而成為明星中的明星,但到了90年代,人們發現中國文壇“星移斗轉”了,金河究竟隱身何處了呢——
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文壇,金河曾是頗受矚目的焦點作家。隨著他的短篇小說連續三次榮獲全國獎,業內論家爭鳴如雷,多數評論文章對金河的社會責任感和關注政治的熱情大加贊賞,稱許他的小說為新時期社會心理小說的范本,并對他的文本特色給予肯定。但到了90年代中期,金河卻突然從文壇上消失了,他在卸任遼寧省作協黨組書記兼主席之職的同時,個人寫作也似乎進入了休眠期,這又成為一個人們腹議的話題。曾經的輝煌和接踵的沉寂,其隱含的意義怕不止是給人們提供了一個茶余飯后破解的謎語。
努魯爾虎山之陰有個敖漢旗,雖名為“旗”,居者卻多為漢人。敖漢旗有個名叫五馬溝的小山村,其實沒有馬,只有些雜色毛驢子往來于干旱少雨的黃土丘陵間。五馬溝里有一戶徐姓農家,世代土里刨食,兒子徐鴻章卻少年穎悟,博學強記,是個遠近聞名的秀才。秀才未必文弱,少年徐鴻章熟諳農耕諸事,脫坯打墻,春種秋收,祖輩薪傳,無所不能,又比他的同伴們多了些天生聰慧。少年時常馳神于朝霞暮靄,蒼涼歌吼和淳樸民風更讓他忘情,有無輟耕垅上之慨則不得而知。草木難生的窮鄉僻壤卻催生藝術幼芽,這是個既難解又普遍存在的人文現象。
從初中到高中,徐鴻章文理各門功課都是五分,作文也是全校學生中最好的。那時敖漢旗所在地的新惠中學的語文課上有“練筆”一項,徐鴻章的作文從立意到語言都顯得鶴立雞群,學校領導卻從中發現他“思想有問題”,因為他對時事的關注和對社會問題的思考往往迥異于儕輩。幸虧一位姓吳的副校長舍身鼎力相護,這位吳校長雖有民主黨派身份,終也難免因此在“文革”中獲罪。后來,成為著名作家金河的徐鴻章一直對吳氏執束*?之禮。
1963年從新惠高中畢業前夕,徐鴻章報考了內蒙古大學中文系,父親卻騎著毛驢來學校找他說:“跟我回家種地吧,一家老小還指望你呢。”反叛父親的理由不止是走脫貧困的欲望,還因為滋生于群書里的許多夢想。但這時初諳人世的徐鴻章已視文學寫作為畏途,只想到大學里去研究文字學——當時內蒙古大學有位名教授,是國內頗具聲望的文字學家。現實生活往往在詮釋“事與愿違”。讀到大三,“文革”就開始了,文字學家的理想又成了斷線風箏。1968年底,大學畢業的徐鴻章在懷來的一座營房里學了14個月的軍,1970年3月被分配到赤峰市革委會宣傳組寫“本報訊”,再后來便到赤峰市醫院做了黨支部書記兼革委會主任。
特定時代決定了特定人生;如果說天分是一個作家誕生的前提,那么早期的人生閱歷便是他美學取向的河床。強烈的精神求索欲望終于掙脫了冗事的糾纏,年近而立的徐鴻章憑藉自己豐富的閱歷和深刻的思考,開始了文學寫作。1972年至1975年,先是報告文學,接著是短篇小說,連續十幾篇作品挾著獨特的氣息風馳而來,發表在《鴨綠江》等刊物上,一時被宿將云集的遼寧文壇視為黑馬。當時的赤峰市在行政區劃上還隸屬于遼寧省,是昭烏達盟的首府。赤峰有一條英金河,原是西遼河的一條支流,徐鴻章便以“金河”為筆名,正式步入文學之路。
與多數作家的初始狀態有所不同,金河一起步便顯得功底扎實,積累豐厚,起點較高。70年代末 80年代初,剛剛復蘇的遼寧小說界,從創作風格上大致可分為三個派系,一派是承襲延安精神的革命現實主義,一派是帶著濃重泥土氣息的鄉土文學,另一派是從青年大學生中間剛露頭的所謂現代派。金河的與眾不同在于:他既不過分強調“載道”,又不舍棄現實主義原則;既讓筆下的人物和故事植根于關東的泥土之中,又汰除了與泥土相伴生的粗鄙村俗;既恪守了漢語文化精神,又適當借鑒了現代主義的文學視角。所以評論界把他歸入“深化了的現實主義”。
1979年,《上海文學》4月號上發表了金河的短篇小說《重逢》。作品一問世便引起激烈爭論,批評者認為它“編造了一個雖然遭受四人幫殘酷迫害卻又是武斗兇手的虛假的老干部形象”,是在歪曲歷史;贊許者則認為它的主題相當深刻,其揭示國民劣根性的深度頗得魯迅遺風。當時《上海文學》編輯部承受了不小的壓力,爭鳴文章的字數竟幾十倍于小說本身。《重逢》在發表的當年即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此時金河已調到遼寧省作協任專職作家。緊接著,短篇小說《不僅僅是留戀》于1982年再度獲全國獎,《打魚的和釣魚的》1984年又一次折桂,而這時金河在遼寧鐵嶺縣掛職任縣委副書記。連續三屆獲全國短篇小說獎,不僅在遼寧是絕無僅有,在全國也不多見,從而奠定了金河在中國當代文壇的地位。后來又有《典型形象》、《市委大院的門柱》等短篇廣有影響,以至只要金河有新作發表,《小說月報》和《新華文摘》等選刊必選。
隨著作品走紅,人們也從金河身上發現了領導才能,于是讓他坐上了遼寧文學界的頭把交椅,并且當選兩屆中共遼寧省委委員。這期間,金河只得把大部分精力投諸領導、策劃和管理,用于寫小說的時間遠少于開會、作報告、出訪和應酬。幾部小說集先后付梓,有關他的小說的評論集《金河創作論》也出版了,又有《中國作家看蘇聯》等游記作品問世,但小說寫得很少。而這時他的膽又出了毛病,做了兩次手術……總之,做官的這些年金河的日子并不好過,后期甚至是他的人生低谷。
出于種種原因,金河于90年代中期重歸專業作家隊伍。無官一身輕,這對他來說倒是件好事。但從官場“歸隱”后,金河并未像別人期待的那樣急著去寫從前他未曾寫過的長篇小說,或是補償做官時耽誤的寫作,而是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潛心讀史,案頭堆滿了自制的卡片。也許他是想結合自己多年為官的體會,更深刻地鏡鑒當今中國社會,也許是想了卻自己少年時代的學者夢。對北宋以降這段中國歷史,進而對蒙古族和滿族的文化演進過程,他不僅諳熟,而且見解獨到,每有精辟之論。他之潛心讀史肯定還有另外的目的,可能是想在另一個題材領域里延續他的小說寫作,那么他之讀史就是一項新工程的準備了。
做卡片是金河多年養成的習慣,也是他作為一個學者型作家的一種標志。把復印紙裁成32開大小,有時做筆記,有時是從各種報刊剪下他認為有用的資料粘貼。他還有一個習慣就是批書,凡是讀過的書上都有他許多眉批,有的是相關注解,有的是評頭品足。友人曾半開玩笑地說,趕明兒出一套“金批某某”,一定十分有趣。
近年金河的小說寫得不多,倒是發表了一大批散文隨筆,偶爾也給別人寫些書序。在這些文字中,他一如從前的洞明透辟,雋語疊出,氣韻則趨于沖淡。獨成篇幅的作品,有花山文藝出版社1998年7月出版的長篇紀實文學《平房魔窟——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為該社《勿忘國恥紀實叢書》之一種。此書曾被遼寧一家報紙連載,其間隱約可見作者“轉制”跡象。2001年春,他又應遼寧畫報出版社之邀,策劃并主編一套傳記文學《中國廉吏叢書》,他本人撰寫了其中的《于謙傳》,現已脫稿。
金河有著作家和政治家的雙重人格,這既是他前一時期的小說別具一格的個性理由,也是他后來身居官位又卸職歸文的深層原因。“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事實上,作家所需要的更多的是觀察與思考,為官則屬于行為人生,二者最初或許會產生積極的互動效應,但在特定環境中則很可能互相消解。金河由文而官,再由官而文,這條人生軌跡給人啟發多多。
喧鬧不是自信的理由,寂寞卻是理智的孿生兄弟。今天的金河更多了些睿智和從容,一晃年近花甲,有如山下深秋,亦枯亦榮盡在淡泊指望之中。他頭發越來越少,身體卻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顯得年輕。有時他也發些感慨,說感覺幸福是人生第一要義。基于這樣的生活態度,金河今后的文學寫作勢必也會歸于淡泊,那將是他文學生涯中的又一次嬗變。
本欄責任編輯 楊曉升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