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真

戒手?是的,戒手。就像人家戒煙、戒毒或者戒掉別的什么不良嗜好一樣,曦居然戒了吃手!
算起來,他的吃手也有4年多的歷史了。出生的十幾天后,大家忽然發覺他吃上了手。他安詳地躺在那兒,把左手大拇指深深地吮在嘴里,吃將起來,十分投入,還“吱吱”有聲,夜深人靜時聽來真像小老鼠在啃嚙東西。
“啊呀,不得了,會生奶癆的!”見到他吃手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嚴肅地告誡我們。我卻只覺得有趣,給他拍了張吃手照,還搬來英國人寫的育嬰指南翻給他外婆看:“人家老外就比較理解小毛頭,說吃手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手了,而且能做到手口協調,笨的小孩還吃不來呢!”
就這么長到了一歲多。一天有位中年朋友對我說:“你兒子吃手啊,快趁現在還小幫他戒掉!不然像我女兒,小學快畢業了還咬被角,也是月子里養成的壞習慣,怕是要咬到出嫁了!”我一聽頓感問題的嚴重性,想這吃手是非速戒不可了。
一些過來人紛紛獻計獻策:“給他的左手戴手套”、“綁住那個要吃的手指”、“在那個手指上涂辣椒水”……戴手套的辦法一開始就用過,當初是防止他抓破自己的臉,戴不到十分鐘就給掙脫了;綁手指也不管用,他難受了會鬧,還會扯掉;看來只有試試“請伊吃點辣火醬”了。
結果你猜怎樣?他出于好奇去舔左手大拇指上紅兮兮的東西,一舔之下迅即縮回了舌頭、皺起了眉、扭曲了臉;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去舔,好像不那么辣了。他咂巴了一下嘴,仔細品了品那種新鮮刺激的味道,然后沖我們伸出那胖乎乎的拇指,大義凜然地喊出:“還要!”幾個成年人輸給了一個黃毛小兒,輸得這么慘!我媽指責我:“這就是你的‘手口協調呀!”
只好讓他吃著手進托兒所了。那一年,他兩歲,已經懂得掩飾自己的壞習慣;他豎起左手的另4個手指作“擋箭牌”,使不明就里者誤以為他只是捂著鼻子;他午睡時用毛巾毯蒙住自己的頭,老師要不是辨出了“小老鼠”的方位,可能會以為他特怕冷呢!這樣的故伎,一年后在幼兒園重演。一天中午,老師掀開了他的毯子,半夢半醒的他卻欲罷不能;老師只能去拔他的手指,他卻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于是小腦袋跟著大拇指上升,反把老師給逗笑了。
“我睡覺的時候要吃手,累的時候要吃手,沒勁的時候要吃手……”他總結起“吃手經”,大言不慚地。我教導他:“你不是要做男子漢嗎?怎么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什么叫‘自制力?”他的無時無處不在的求知欲打斷了我。“就是控制自己,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不可以隨心所欲……”他一聽樂了:“國王也不可以隨心所欲的……”(想起了《獅子王》)“是的,誰都不可以隨心所欲!”他爸明確告訴他。
那一陣子,《機器戰隊》正播得熱鬧,他幾乎一集不拉地當忠實觀眾。生意人嗅出了“商機”,很快推銷起“機器戰隊”系列玩具,弄得孩子們被勾了魂似的圍著商廈里的玩具柜眼睛發亮。暑假剛開始,他敏感到有個叫“大雷神”的,比他已擁有的所有這類玩具都誘人,便提出要買。他爸趁機開條件:三天三夜不吃手——“因為這個玩具很貴,所以你得付出大代價。”他想想,答應了。
那三天三夜真不容易!頭天晚上他看電視時不知不覺吃起了手,等到我們提醒他已為時過晚,那天的努力算白費了,必須重來。他雖然不悅,但還是決心信守諾言。熬啊熬,終于熬出了頭!其間,僅在睡夢中吃過幾回,而依據我們先前的約定,這不屬于犯規行為。他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不巧第四天下大雨沒法出去,說好第五天兌現“大雷神”的,那天半夜里,忽聞他傷心的哭聲,我還當是為惡夢所纏,便喚醒了他。“是做惡夢嗎?”“不是的。”“那怎么哭了?”“不告訴你。”這家伙迷迷糊糊中還挺倔。“不是說媽媽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我剛才……睡著的時候……不小心又吃手……”他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我們聽了大笑起來:“不是說好做夢時吃手不算嗎?”他這才安心地睡去。
吃手,還真這么給戒掉了。他開心地抱回了一個“大雷神”。我們逗他:“再吃呀,怎么不吃啦?手可好吃了。”他不屑一顧:“有什么好吃的?沒味道的呀!”正說著,他看到了貼在他爸案頭的禁煙標準(是他畫了貼上去的),或許又想起我說的“抽煙和吃手本質上是一樣的”,便沖他老爸大聲喝道:“禁止吸煙!”那個當爸爸的蠻有自知之明,由衷地表示:“兒子,你真偉大!你比爸爸厲害,爸爸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真偉大啊!”兒子轉向我,悄悄地說:“媽媽,我有一個建議:如果爸爸三天三夜不抽煙,我們也給他買玩具,他要什么就買什么。”他爸馬上說:“我要‘機器戰隊的寶劍。”他一聽泄了氣:“那太貴了,我儲蓄罐里只有11元……”我忙提醒他:“你可以用壓歲錢嘛!他真能戒煙的話,花再多的錢也值得!”小小的男子漢倒也爽快,胸一挺、頭一點:“行!”圖/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