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麗華

有生以來,大大小小的考試經歷了數百次。后來搖身一變當了大學老師,“鐵面考官”至少也做了百十次,惟獨“陪考”還是第一次,且還是在東京的“早春二月”里。兒子上了兩年的“塾”,轉眼就迎來了私立中學的入學考試。
考試前幾天就備好了一切用品,誰知考試前夜,兒子從“塾”放學歸來,帶回老師的“圣旨”:所有考生需背著帶“N”標志的書包(“日能研”的第一個漢字的英文縮寫)赴考場。兒子也說寫在書包上的“隨機應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等老師的親筆題詞能夠給他帶來好運。心里一邊感嘆老師事無巨細,一邊“遵旨”完成了準考證、鉛筆、橡皮等用品的“轉移”任務。
第二天,朝陽還未綻放笑臉,我和兒子已站在了電車站的站臺上。“嗨,早上好!”一個男孩的聲音順著尚未散盡的晨霧飄過來。兒子告訴我男孩與他同“塾”,今天也去同一個學校考試。與男孩的媽媽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上了電車,發現車廂內幾乎成了趕考小學生的天下,不是爸爸陪著女兒,就是媽媽伴著兒子。
日本的私立中學考試采取考生到報考學校考試的原則,因此,每到學校考試這一天,暢通發達的電車就擔負起運送來自四面八方考生的任務。面對陌生的競爭對手,心中竟生出些許“同盟軍”的親切感來。兒子所在的小學,六年級學生有90人,欲考私立中學的僅有八九人,在“隨大溜”升市屬中學的集體中,多少有些 “孤家寡人”的味道。時至今日,才長舒了一口氣,印象中惟中國人才“望子成龍”的烙印,被飛馳的電車越甩越遠。
通往學校的馬路兩側,形成了一條前不見首后不見尾的長蛇陣,或背或挎著帶“N”標志的書包小學生們比比皆是。也難怪,像“日能研”這樣僅在東京圈就有十幾所連鎖校的著名私塾,假如每個學校有10名左右的學生報考同一學校,加起來的總人數至少也可以組成一個連了。大大小小的路口上都有穿校服的男女學生們負責引導交通,可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即使初次來,完全不必擔心“找不著北”。但更讓人吃驚的事情還在后面呢。進入校園走到一個寬闊的廣場,又受到了兩側穿不同制服、左臂上戴著各式袖章的男男女女的夾道歡迎。這些人站在這里干什么?正在納悶,身旁的兒子已雀躍著奔向戴著“N”字袖章的那一隊人。這些人伸出手來,這個摸摸兒子的腦袋,那個拍拍兒子的肩膀;這個握住兒子的手,那個與兒子低語,那情形就像遇見久別重逢的親人。一位穿米色風衣的爸爸不知所以然地隨著他的女兒走上前去握手,結果卻鬧了個大紅臉,窘迫地退下陣來。原來,老師只和考生們握手,對于家長們則無此盛情了。
左看右顧,這才發現通道中央走著的都是手提大包小裹的家長們,孩子們都接受“檢閱”去了。“閱兵”完畢的兒子興奮地告訴我:他們都是“日能研”的老師,特意到考場來給我們“加油”的。“他們教過你?”我問。“老師只認書包,不認人的。”原來要求背統一書包的作用在這里啊。
本來把“陪考”想得非常簡單,無非就是接送加等待而已,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4個多小時的等待,讓我也經歷了一次思想意識上的“考試”。坐在舒適雅致的大會議室里,喝著學校免費供應的熱咖啡和紅茶,《賈平凹文選集》剛翻了幾頁,就有校長來拜訪家長并做“報告”。本來以為校長講話不過就是王婆賣瓜的那一套,誰知,賈平凹筆下堅硬厚實的陜北窯洞還是沒有抵擋住麥克風中傳來的聲浪:“許多家長可能認為,讓孩子進私立中學讀書主要是為了在6年后能夠升入國立公立或醫科這些難關大學,其實不然,私立中學實質上是為智力優秀的孩子們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因為通過競爭考試進入私立中學的學生,其智商水平大致是相同的,在人生目標、競爭意識、約束能力、思考方式等方面都會起到一定的互補作用,這是在普通公立學校中難以得到的東西,這些因素對他們的身心健康成長是大有裨益的。”正想著怎樣把校長授予的“尚方寶劍”傳給對孩子進私學持不同己見的朋友們,會議室里響起了一片嘰嘰喳喳的議論。“千萬別小瞧了今天的考試,你們的孩子已經在考場中長大了。走出考場的孩子與初進考場時大不一樣了。”校長胸有成竹地說。
在悅耳的鈴聲中,“陪考”進入了尾聲。看到帶著沉穩和自信的表情向我走來的兒子,我知道:在這場考試中,我和兒子雙雙合格了。G
海外星云 2001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