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建筑要從環境入手

2001-07-10 17:51:26本刊采編部李沉

建筑創作 2001年4期

本刊采編部　李　沉

建筑師如何看待當前的市場發展與進步，如何在個人作品中突出特有的個性，建筑如何協調好與環境的關系，建筑師如何面對入關所帶來的壓力……帶著一系列的問題和疑惑，走進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副院長、總建筑師崔愷的辦公室，想聽一聽他對建筑的理解和對市場的分析。

如何看待個性與特點

不同的建筑有著不同的使用功能和設計要求，其個性和特點也就以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這其實就是建筑師對設計思想的表達及渲泄，從中人們也不難體會出建筑師對實現個人理想的不懈努力與追求。這種追求在崔愷的作品中有著強烈的表現。

“豐澤園”是享譽中外的百年老店，在對其進行改造時，如何將民族傳統特色嵌入新建筑的空間和造型中，為老字號創造一個新形象，是建筑師們當時遇到的一個主要問題。在其造型上，崔愷采用了傳統風格的手法，設定了一條南北向的主軸線，室內中庭里園林造景也取材于中國傳統民居造園的意境。在傳統建筑語匯的選擇上，建筑師偏重于民居的“小式”做法，如南門廊的半亭石作，建筑角部放大的花格窗扇，門窗的分格形式，裙房的檐口，廊下的梁格處理以及重復出現的菱形圖案都取材于中國北方的傳統民居，并適當變形使之與建筑的整體尺度相協調。另外建筑外立面的暖色調處理也意在創造出一種親切、熱情和純樸的傳統家居氛圍，以表現出豐澤園老字號飯店的內在氣質。

外交部懷柔培訓中心位于京郊懷柔縣內的一個小山村內，為使其與周圍的建筑相呼應，崔愷在造型設計上吸收北方民居的“硬山”特征，使其在客房樓群中重復再現；并借鑒南方民居的“風火山墻”將大堂巨型坡頂進行分解，不僅使之與小體量的客房樓在尺度上相協調，其變化豐富的輪廓線更與起伏的山巒遙相呼應。入口大雨篷仿自民宅前庭的葡萄藤架，而窗格的劃分則是對民間木棱紙窗的簡化演繹。

在現代城公寓的設計中，建筑師追求一種現代的風格，簡潔的體型，簡潔的細部，簡潔的空間，簡潔的材料，唯有實用的細部體現出對客戶的關懷，唯有鮮明的色彩穿插其中。這種現代風格的審美情趣使那些頗具現代感的消費者對此青睞不已，這也可以說是建筑影響社會的一種表現方式。

如何看待造型與表現

建筑所處的環境以及周邊已有的設施對建筑的影響，會對建筑的造型及外立面的表現產生一定的作用，而建筑師就是要利用各種可能的手段與方法，根據所處的不同環境、建筑的使用功能及其特定的內涵，設計出與其相適應的造型及相協調的顏色，充分展示建筑自身的魅力所在。

豐澤園飯店坐落于北京傳統特色較濃厚的環境中，狹窄的街道、擁擠的交通、繁雜的人流給建筑師出了難題。為了保持與周圍環境相協調，使其建筑自身與周圍建筑相比不致顯得鶴立雞群，崔愷在設計中采用了疊加的階梯式體型，使其看上去像一組小體量建筑的疊和，以此與周圍環境相協調一致。此外在建筑內部還精心開辟了一處小中庭，其間水波粼粼，樹影婆娑，小橋假山，石燈噴泉集萃一池，使深居鬧市的賓客有了一處環境優美的休憩、交往的空間，同時它也是對室外綠化環境的一種延伸和補償。在建筑外部色彩上選擇了棕紅色面磚為基調，灰白色仿石磚勾邊的做法，它看上去比大面積白墻的通常做法更易與周圍雜色的色彩環境背景相融合。而勾邊的做法也進一步劃分了建筑的體和面，使之更縮小了尺度，消弱了體量，豐富了細部，顯得建筑外觀精致而親切。

外研社辦公樓位于北京西三環路旁，崔愷依據周圍建筑對其的影響，在設計中特別強調了建筑空間與城市空間的融合與滲透。在沿街立面中，以天橋和周邊建筑輪廓構成巨大的洞口，強化和突出了建筑的體量感，同時也吸引了行人的視線；人們從城市道路上可見建筑所包容的空間，似乎城市空間在建筑中延伸。而從建筑的內庭院向外看時，城市的景觀進入了建筑內部，城市空間似乎又成了建筑空間的一部分。這種空間的交融，造成了建筑與城市之間界面的不確定性，也構成了建筑與城市相互兼容、相互協調的密切關系。

如何看待繼承傳統

遠到張騫的出使西域、鄭和的七下西洋，近及今日陳逸飛的油畫中東方古典美的透射力、張藝謀電影中華夏兒女的淳樸與智慧，這些無不表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傳統藝術的博大與精深。中國悠久的文明被西方人視為珍寶，而隨著歷史的演變，傳統文明中的精髓也得到了回歸與重張，并逐漸滲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文化如此，建筑也是如此。當建筑也從簡單的生存空間發展到一種被欣賞的情趣，并能夠引起人們對自我身份、知識情趣和環境的認知時，一種新的建筑文化也就此誕生了，新的建筑要求也逐步由此產生。

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曾就建筑風格的表現形式提出論點：“新而中”是上品，“西而新”為次，“中而古”再次，“西而古”是下品之下，不可取。

崔愷認為：無論是對民族傳統的借鑒，還是對西方現代文明的吸納，重要的是首先在心態上徹底放松，以做好建筑為前提，最終從單純追求神似或形似的模仿圈子中走出一條創新之路，從而形成真正的中國新時代的建筑風格。這個不斷吸收的過程，就是成長發展的過程。

如何看待市場及建筑師的作用

崔愷認為我們的設計市場多少年來是一貫制，設計院接受國家有關部門下達的任務，然后再將其分解到設計所直至相關的設計師身上；而設計者總是以設計院集體的名義出現，沒有明確建筑師的地位及在設計過程中的作用；設計師做出了貢獻，本人卻沒有得到應該享受的榮譽和地位。崔愷認為這一點與設計單位的自身宣傳有關，與社會大環境中的政策有關，同時與社會的關注及支持有著很大的關系。隨著政策的不斷改變及大環境的不斷發展，現在建筑師的知名度也在不斷提高，甲方不但是直接找設計院，甚至點名找建筑師來委托設計；特別是當今房地產開發熱中，“此項目由國內著名設計師設計”已成為該樓盤的賣點之一。這除去賣方炒作的因素外，也說明建筑師的地位確實是在不斷提高，建筑師的影響力在擴大，建筑師的貢獻得到了社會及市場的認可。

崔愷指出：現在的建筑創作環境與以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但也確實存在著一些急需解決的問題，一是設計周期短，另外一點是設計收費低，這是影響中國建筑師進步的兩大障礙。這兩者之間還相互影響，建筑師感到沒有受到尊重，只得快一些完工，再去接手別的工程，由此產生粗制濫造、惡性循環，這樣做只能使設計市場越來越差。我認為，擺脫的方法只有延長設計周期，并提高收費標準，同時要減少設計量，加大對一個項目的投入精力。

崔愷強調：市場的健全與發展要求建筑師不能隨意將個人的好惡強加給業主，要根據不同的項目為業主提供不同的設計，千萬不要盲目自大，不然將毀掉自己的前程。

現在的國內市場中，有一大批海外留學回來的優秀建筑師，他們學習并掌握了當今國際上最新的知識，且每個人的設計水平都很高；這些人作品的量不大，但其影響很大，他們的作品可稱為是當今主流派的設計作品。他們的出現一下子縮短了中國建筑師與外國建筑師的差距，他們的出現會帶動中國建筑師向前沖，中國建筑設計的發展速度會提高得很快，同時將會跨躍一個新的時代。

如何看待業主

建筑師一定會與業主打交道，在這期間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將自己的設計思想主動與業主交流、解釋，對其進行引導，在與業主的不斷磨合中不斷進步。但要說明，業主是老板，要尊重他們；只有這樣才容易與業主溝通，以取得他們的信任。許多建筑師沒有擺正這個關系，認為這些人什么都不懂，這樣只會孤立自己，而不可能做好自己的工程。

有著多年實際工程體驗的崔愷對此有特殊的感悟，無論是豐澤園、威海金融中心，還是外研社、現代城公寓，都得到了業主的支持與理解，他說沒有他們的配合是不可能取得好的成績的。外研社社長李鵬義先生和他的同事們，在工程建設過程中給建筑師以極大的支持，沒有他們對建筑的熱愛，對建筑師的尊重，對藝術的高雅品味，對工作的認真負責，要成就這件作品是不可能的。實際上建筑師的許多想法和創意，并不是在最初的方案階段就考慮成熟的，而是在設計和建造過程中，業主不斷地提出意見和要求，經過反復討論而不斷得以完善。比如用30種文字裝飾墻面的想法，比如龍硯的創意，比如屋頂天窗演變成“水池”的過程，更有對雕塑、陳設的選擇等等。崔愷說好業主是寬容的，他對建造中出現的問題，會毫不猶豫地提出修改重來，而并不過多地責難建筑師的疏忽；好業主是明智的，他尊重建筑師的人格，相信建筑師的專業水準，當討論中出現分歧時，他可以放棄自己的意見。“聽建筑師的！”是李社長常常說的一句話，為這句話，我不知感動了多少回。

現代城的老板潘石屹和張欣，以他們的智慧和品位，建筑師大膽認同了對現代城公寓的設計，并將其精致包裝和充分演繹后隆重推向市場。特別是張欣女士，她經常將各路“神仙”召集到一起討論創意，并直接提出建議，設計師們的創作一直受到良好的尊重和維護。我本人在其中亦受益匪淺。可以說，沒有業主的鼎力相助，一個好的設計是不可能實現的。

如何看待入世

說到入世，身為國家級設計院總建筑師的崔愷指出：入世會帶動整個設計市場向國際接軌，大型項目的國際競賽也會多了起來。對入世我很有危機感，包括整個行業也要考慮入世對我們大企業的沖擊。過去只是嚷“狼來了”，現在“狼”真的來了，我們該如何做呢？我個人觀點，我們應抓住現有的大好機會，認真、全面地武裝我們自己，提高自己的水平，以實力對付到來的“狼”?，F在不止是大型公建，不少房地產商的住宅開發項目也請外國建筑師來做，可以說，從國家到房地產商都愿意拿出錢來做精品?，F在只是想到拿出錢來請外國建筑師做設計，還沒有想到用同樣的錢請中國建筑師來做，這種內外有別是錯誤的?，F在給外國建筑師的機會和待遇，也應該同樣給中國建筑師，不能老說我們中國建筑師不行，現實是沒有給我們與外國人同樣的機會、環境、條件和待遇?？梢哉f，中國建筑師不比外國建筑師差。

如何看待自己

崔愷謙虛地說：現在不少人說我是當代國內中青年建筑師的領軍人物，此話過重。憑心而論，今天已經獲得如此多的盛譽，自己實屬不安。自己的才學有限，許多的同行都比我強，也有更多的特點。自己的設計還在不斷變化，我常說我是個不定型的建筑師，每個新設計都有新的突破，我自己還要不斷加強學習，特別是要學習當今國際上最新的知識及最新的創作技法，了解國外最新的動向。只有走在時代的前面才能不落伍。我不看重自己是否是大師，更看重的是將來。

收稿日期：2001年8月

崔愷簡介

崔愷，男，1957年8月生于北京，1984年畢業于天津大學建筑系，獲碩士學位?，F任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副院長、總建筑師、研究員級高級建筑師，國家一級注冊建筑師。此外他還兼任天津大學兼職教授，中國建筑學會副理事長，國際建協理事代表，全國高等學校建筑學專業指導委員會委員，第八屆北京市人民政府顧問。他是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并入選1999年度“百千萬人才”第一、二層次入選。2000年被授予“全國工程設計大師”稱號。此外他還是多家建筑專業雜志編委，多家房地產公司顧問。

收稿日期：2001年8月

主要作品：

1987-1991西安阿房宮凱悅酒店

獲建設部優秀設計二等獎；

1989-1992蛇口明華船員基地

獲建設部優秀設計三等獎；

1991-1995北京豐澤園飯店

獲建設部優秀設計二等獎；

國家第七屆優秀設計銅質獎；

1996-1999北京外國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辦公樓

獲建設部優秀設計二等獎；

國家第九屆優秀設計銅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