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呼救

●莊大偉／文

事情發生在2000年2月7日,大年初三,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

上海東海花苑A幢805室的門鈴被按響了。男主人董彪急匆匆地開門,不料門口站著的竟是一高一矮兩個不速之客。董彪正要關門,那兩個漢子早已搶先一步,推搡著將他架進房內。

門“砰”的一下關上了。

十二點零五分,董彪十二歲的兒子董清華在花園里放完爆竹,回到家,剛按響門鈴,門就開了。他被人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拎進了房里。

這是怎么回事煻清華正在納悶,他已經被那個大個子按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董清華看到,自己的爸爸正蹲在臥室的角落里,一旁的小個子手里揮著一件長長的發亮的東西。大個子甕聲甕氣地對他爸爸說:“很好,兒子也來了,又多了一個籌碼。快,趕快把你的保險箱打開牎

啊犓們是強盜牰清華掙扎著想站起來。他要去打“110”電話報警。可是,他剛站起來,就被大個子拗住了手腕。大個子的力氣好大,把他的手臂一直拗到后背上。他痛得“哇哇”直叫。爸爸急了,求他們別嚇壞了孩子。

“可以。”大個子把董清華用力推倒在沙發上,惡狠狠地對董彪說:“不老實,別怪我不客氣牎

這時,小個子用手里的尖刀,頂著董彪的喉嚨,陰陽怪氣地說:“不是我嚇你,再不打開保險箱,你們一大一小兩條命就難保了。”

董彪哭喪著臉說:“保險箱的鑰匙,真的在我老婆那里呀。”

大個子不耐煩地說:“那,快打電話叫你老婆回來。”

董彪被小個子推搡著來到電話機前面。他剛要拎起電話聽筒,大個子搶先一步,把電話機按下。他對董彪說:“把你老婆的拷機號碼告訴我。”

董彪只得報出妻子的拷機號碼。

大個子給尋呼臺打了電話。不一會兒,董彪的妻子果然打電話進來了。

小個子把尖刀抵住董彪的背心,壓低嗓門說:“快接電話,叫她馬上回來。”

董彪拎起聽筒,戰戰兢兢地說:“快……你快回來一下……我沒事……是兒子、兒子病了……趕快回來……”

一旁的董清華心里好難受。本來爸爸的形象在他眼里是很高大的。可現在,他覺得爸爸是膽小鬼。要是爸爸能在電話里叫媽媽去報警,哪怕是一個暗示,那該多好牽墑前職植桓,他怕被捅上一刀。不過,面對閃閃發亮的尖刀,董清華想,也許爸爸這樣做是對的。對付壞人,除了勇敢,更需要機智。他開始開動腦筋,想著各種各樣的點子。

墻上的掛鐘在“嘀嗒嘀嗒”地走著。

一會兒,他怯生生地站起來,對大個子說:“我……要喝水……”

大個子點點頭。董清華走到飲水器那里,東看看,西看看。

“快倒水牎貝蟾鱟釉謁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他趕緊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過了一會兒,他又怯生生地說:“我要小便。”

“真煩牎貝蟾鱟影閹帶到衛生間,并吆喝著快點,快點

董清華一邊小便,眼睛一邊掃視著周圍,心想:如果打開衛生間的小窗,自己的身子小,有可能鉆出窗戶,然后,像成龍一樣,順著下水管往下滑,不就能逃出去報警了嗎

大個子在催他快點,快點

董清華哭喪著臉說想大便。

大個子瞪了他一眼。董清華剛把衛生間的門關上,大個子就“砰”的一下推開了門:“關什么門煛

董清華嘴里嘀嘀咕咕地說:“開著門,我大便便不出的……”

“真煩牎貝蟾鱟影衙判檠諫,喝道,“小赤佬,別耍花招牎

好機會。董清華立刻躡手躡腳地摸到小窗前,掀起窗簾,用力推開窗。一股寒風鉆進來,使得他渾身一陣哆嗦。他把腦袋探出窗外,外面是個天井。由于四面各家都是衛生間,小窗都關得緊緊的,掛著窗簾。在這里沒法跟別人聯絡。至于剛才他打算鉆出窗戶,然后像成龍一樣順著落水管往下滑,逃出去報警的想法,更是有點荒唐。他連成龍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不如,怎么有可能從八樓滑下去呢

大個子又在催他:“快點,快點牎

董清華只得耷拉著腦袋,出了衛生間。

董清華重新被大個子按在沙發上。墻上的掛鐘在“嘀嗒嘀嗒”地走著。

忽然,董清華眼珠一轉,他對大個子說:“我要到我的小房間里去做寒假作業。”

大個子眼睛一瞪:“先在這里給我老老實實地坐著,等你媽媽來了,我們走了,你再做牎

“不行,不行牎倍清華連連搖著頭,眼眶里掛著淚花說,“我昨天的寒假作業還沒有完成,媽媽今天要檢查我作業的,她會打我的牎

大個子虎著臉,一把拎起他,三步兩步地就把他拎進他的小房間里。

大個子在小房間里轉了一圈,然后,他瞪著眼睛問董清華:

“這個房間里,有沒有電話煛

“沒有電話。”董清華搖搖頭。

大個子似乎有點不相信,他在小房間里亂翻了一陣,才說:“好吧,就在這里做吧。”這家伙打了個呵欠,連鞋子也不脫,就躺在了董清華的小床上。

董清華好生氣。可是,他得忍著,不能發火,不能因小失大。他坐在小圓桌前,在作業本上胡亂涂抹著。得報警牭媒艏焙艟取牰清華用粗粗的彩色筆,在一大張白紙上寫上一串大大的求救文字,再把它折成一只小飛機,然后,裝著走到書架前找書,悄悄把那只小飛機塞出了窗戶。

小飛機帶著他的希望飛走了。他不知道它會飛到哪里去,但愿有人會撿到它。

這,簡直有點像搖獎,誰知道會滾出個什么號碼來煻且還要個、十、百……位數都對。太難了,董清華對這樣的“報警”灰心起來。怎么辦呢熕繼續東看看,西看看。

書架上放著幾只大年夜沒放完的爆竹。他決定把爆竹點著了。從八樓的窗戶扔出去,給鄰居們報警。于是,他又裝著到書架那里找書,把一只大爆竹塞進自己的衣袖里。

然后,他又拉開書架下面的抽屜,翻了起來。那兩只抽屜里,都沒有打火機。他的小房間里,怎么會有打火機呢煷蚧鴰只有爸爸有。他得向爸爸要打火機。他正在挖空心思地想著,突然,窗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

董清華突然想,自己就算是把爆竹點著了,從八樓的窗戶扔出去了,這算什么報警呀煷航誒,到處都在放爆竹。人家怎么會知道805室發生了搶劫案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寫字臺上的那臺電腦上。電腦是爸爸和他合用的。爸爸經常上“因特網”,檢索與閱讀國內外各種信息。有時,他也會跟不認識的網友們在網上交流。

這,不是一條很好的報警渠道嗎熕輕手輕腳地走到電腦跟前。

“小赤佬牳墑裁礎煛貝蟾鱟喲喲采稀班病鋇囊幌綠起來,大聲吆喝著。

董清華依然怯生生地說:“我……我想玩游戲……”

“這玩意兒能玩游戲煛貝蟾鱟游食穌庵治侍,看來對電腦是一竅不通。董清華心定了許多。他熟練地打開電腦,進入游戲程序,然后開始玩起了“翻牌”游戲。

大個子看了一會兒,又打了個呵欠。他點燃一支煙,走到小房間門口,大著嗓子問董彪:“怎么你老婆還沒來煛

“她工作單位遠……”董彪看了看手表,說,“快了,快了……”

現在是個好機會,董清華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游戲程序。他先是在電腦上迅速寫了封“緊急呼救”信。然后,他移動鼠標器,把屏幕上的小手按在“立即發送”的小信封上。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個方框,要求用戶輸入密碼。

密碼是多少呢熕不知道。爸爸為了限制他上網的時間,不讓他在爸爸不在的時候上網,所以六位數密碼沒有告訴他。這可怎么辦呢熑綣現在去問爸爸那六位數密碼,肯定會打草驚蛇。于是,他胡亂地敲打鍵盤。屏幕上一次次出現“密碼錯,請重輸”的字樣。

董清華只覺得背心一陣陣發冷。他一邊猜測六位數密碼,一邊用眼角不時瞄瞄大個子。大個子的煙已經吸掉了一大半,站在門口,顯得有些煩躁不安,他回頭看看董清華,沒發覺什么異常,便向董彪所在的主臥室走去。

董清華稍稍松了口氣。他不敢怠慢,立即全力以赴破解密碼。爸爸喜歡“8”,他一連輸入六個“8”,沒用;爸爸喜歡喝酒,他連輸了三組“79”,也沒用。忽然,他想到了許多人喜歡把自己的生日、門牌號碼或是電話號碼作為密碼。對,試試看。他的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出爸爸的生日、自家的門牌號碼,還有電話號碼的前六位數,不行,不行,密碼都不對。

當他輸入電話號碼的后六位數時,奇跡竟然發生了,E-mail煹繾有畔洌牬蚩了。他迅速找到爸爸的地址簿,打開一看,呵,有長長一串的人名和地址呢。他大喜過望,不顧一切地把“緊急呼救”信發給了地址簿上的每一個人。董清華笑了,這下,看兩個壞蛋往哪里跑

可是,他笑著笑著就覺得有些擔心。爸爸的朋友現在會不會在網上呢煻且還要在這時打開E-mail呢熑綣他們在晚上或者隔天開箱取信,那他的“緊急呼救”信還管什么用呢

E-mail不保險,還得另想辦法。董清華又登上了網上聊天室,他把“緊急呼救”信迅速打上屏幕:“我叫董清華,我家里有兩個強盜正在搶劫,請幫忙報警,地址是……”董清華心里明白,大白天是網蟲們睡大覺的時候,網上聊天室里未必會有人前來應答。但不管怎樣,一定要試試

他期待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董清華急得在心中默念道:上網吧,快點兒了,晚了媽媽回來,壞蛋就要得手了。忽然,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來:“我叫Sala,你不是開玩笑吧煛

“不是玩笑,請報警,越快越好牎倍清華急得恨不能跳上網去,當面發誓賭咒,報警這么嚴肅的事,還能開玩笑熜話

墻上的掛鐘在嘀嗒嘀嗒地走著,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四十六分。

門鈴,終于響了。大個子飛快地跑去開門。

“不許動牼倨鶚擲礎牎泵趴,站著三四個舉著槍的警察。

兩個歹徒乖乖地舉起了雙手。

董清華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選自《故事大王》200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