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心囚》以20世紀6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翻天覆地的變遷為背景,對人性的特點和發展軌跡進行展示與批判,小說中所有人物的性格和命運遭際,都是在人性發展特定階段的大環境下形成的。特定的環境給予人物個性展示以特有的契機和舞臺,而每一個性發展的特殊方向和形態,又賦予人類共有的人性豐富多彩的內涵。
從某種意義上講,一個人就是一部人類史。作者選擇作為敘事背景的20世紀60年代以來,是人性深刻飛躍的時期,這種飛躍幾乎彰顯了整個人性發展的全過程:從個性的迷失,到個性的覺醒、個性的張揚,乃至個性的超越。
文革時期,在極左思想的鉗制下,中國只能有一種思想,一個聲音,極端強調社會的共性,人們絕無個性可言。個性的喪失源于兩個方面:一是外部環境的扼殺,包括強權政治、傳統道德、習慣勢力等;一是自我束縛,表現在每個人頭腦中早已形成的思維定勢。而自我束縛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公共秩序的束縛,因此個性與共性的關系一直為作家們所關注。小說中白文瀚之死一方面緣于文革中受到的迫害,另一方面也有其性格的原因。在噩運面前他選擇了死,是因為他骨子里是驕傲的,不羈的,接受不了扭曲和屈辱。他的生命中存在著火一般的光、熱和美麗。敢于死亡,是他生命力的最后勃發和顯現。然而在這一階段的大多數人身上,人性處于蟄伏、懵懂和壓抑狀態。文瀚之死是暗夜中的一道閃電,昭示著人類生生不息的希望之所在。
改革開放以后,中國人開始有了個性的概念。個性的覺悟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自我意識的確立,包括獨立性和創造力;二是沖破因襲的束縛,包括觀念的轉變及行動上的觸禁。這些在小說第二卷的每個人身上幾乎都能得到印證。例如白素心對性的覺悟和自我價值的追求,陳永健兄妹的奮起創業,賀建國父子人生的再定位等。作者對小說中的幾乎每個人物都充滿了同情與愛憐,與此相對應的則是對代表著強權政治、傳統道德、習慣勢力的社會公共秩序的極大厭惡。在作者心目中,人類本無善惡之分,人性惡的表現往往有其社會的原因。白素心與賀建國的婚姻破裂固然不是任何一方的錯,鄭明、亞芬的墮落更有其值得同情的理由,即使是老奸巨滑的性變態者大田,也曾經是一個苦孩子。惟其如此,更顯深意。
在這樣的前提下,作者在《心囚》的第四卷中,不由自主地描述起實際上已超越現實的情景來。她讓小說中的幾個主要人物都在經歷過重大挫折和磨難之后,殊途同歸地各自走上理想的歸途。在作者看來,這才是人性發展的必然前景,具有理想的現實品性。她認為人性發展的最高境界是個性的超越,即人類將個體生命融入自然宇宙生命,而非世俗社會之中,使以愛為標志的人性魅力大放光彩。并非每一個人都達得到超越自我的真愛境界,但這卻是我們每個人生命的真諦,是人人都能向往并努力達到的。這樣的情節設置的背后,是作者向著愛與善的皈依。
在小說的結尾,作者暗示了一種她所認為的理想的愛情境界,即愛是生命本身的需要,與婚姻并不矛盾。于是林逸夫可以在維持婚姻的基礎上保持與白素心的愛情。作者的愛情觀也許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但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嚴肅的作家,因為她孜孜不倦地探尋著愛情的實質,也事實上接近了愛的本質。因為愛情,從根本上說還是一種純粹精神領域的東西,是一種理想。
總體來說,這是一部品性高雅的小說,它沒有舍棄情節,但作者的著眼點始終跟隨著人性發展的步伐,對于人物性格的刻畫和命運的安排較多關注的是其心靈層面的內容,而對世俗生活的描述則往往較為簡略和概括。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小說中體現出來的一種寬恕與平和之氣,在怨仄之氣充斥的當今文壇上是不多見的。
《心囚》 陶若美著 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2.5 定價:21.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