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腹腔里的毛發牙齒

謝培珍

辦公室傳來電話鈴聲，說是外科手術臺上急會診，這是性命交關的事情，我放下手中的活兒迅速地趕到了手術室。在更衣室里，護士小姐告訴我: “她是一位子宮破裂的未婚先孕的小姑娘。”

手術臺上躺著一位20歲左右的姑娘，稚嫩的面龐顯得相當驚慌，麻醉科醫生告訴我姑娘的病史，“說是尚未結婚，但已經有一年性生活史；口服避孕藥避孕，月經一向規則，上次月經恰好在半個月前……”外科醫生又告訴我，這位姑娘今日上午因劇烈的腹痛、惡心、嘔吐而入院，入院后腹痛更為劇烈，且查到有腹部腫塊，作剖腹探查手術，術中發現胎兒的骨頭和脂肪、毛發。病史介紹到這里，外科醫生加了一句: “一個年輕的女性，腹腔里有胎兒的頭發、骨頭、脂肪，這肯定是婦科毛病，只是我沒有去找那只已經破裂的大子宮。”

我洗手上了手術臺，腹腔內一大堆脂肪組織粘乎乎的，在脂肪組織內夾雜著明顯的細細的毛發組織。用吸引器吸出這些組織后，見到一腫塊直徑約有8厘米大小，表面包膜較厚，灰白色，腫塊一側為囊性，另一側質地較硬，在囊性的色膜上見到一裂口長約2厘米，此裂口還有油性的脂肪組織向外溢出。通過探查，這確實是我們婦科的疾病，但不是子宮破裂、胎兒外逸，而是卵巢畸胎瘤破裂。在手術臺上，我和外科醫生共同手術，把姑娘右側的腫塊切除，左側卵巢剖視縫合，清除了腹腔內的異物，再清潔腹腔把破裂在腹腔內的滲出物全部清洗干凈。術后姑娘恢復得很快，7天就拆線出院了。

多年后，我在婦科門診遇到了這位姑娘，說起那次“子宮破裂”的驚險故事，我倆都笑了起來。她說，那次她睡在手術臺上，嚇得汗流浹背，小便都失禁了。她有不少事情想不通，一是為什么在她的肚子里有胎兒的頭發和牙齒?后來聽說這是卵巢長腫瘤，既然卵巢長腫瘤又破裂在肚子里，那不是惡性的嗎?二是她切除了一只卵巢后，還能不能結婚生子?我告訴姑娘，卵巢良性畸胎瘤又稱為皮樣囊腫，是卵巢的生殖細胞腫瘤。畸胎瘤多數發生在卵細胞成熟分裂前，可能是第一次成熟分裂失敗所致，由2個或3個胚層的多種成熟組織組成，但以外胚層為主，因此，囊內可見到外胚層組織的鱗狀上皮、皮脂腺、汗腺、毛發及成熟的神經組織，中胚層組織的脂肪、軟骨或骨組織，約有50%皮樣囊腫中有牙齒。腹腔內的胎兒組織實質上是皮樣囊腫破裂后，腫塊內的內容物流入腹腔內引起的。由于皮樣囊腫位置較高，腫塊的直徑大約5-10厘米，很少超過15厘米，其在盆腔內活動度大，重心偏于一側，很少發生破裂，但較容易扭轉。如果發生蒂扭轉使腫瘤充血時，可使腫瘤變軟而導致破裂。姑娘回憶道，當時她正在上體育課，在做一個彎腰動作時，突然下腹部疼痛，惡心嘔吐，但躺下后略有好轉就沒有去看醫生。第二天腹痛厲害起來，自右下腹蔓延到整個下腹部，校醫以為是闌尾炎，所以到外科診治。

這確實是很容易混淆的一種急腹癥，但無論如何，及時剖腹探查是很有必要的。至于為什么手術中對另一側的卵巢也要切開剖視呢?那是因為卵巢皮樣囊腫是最常見的卵巢腫瘤之一，占所有卵巢畸胎瘤的95%以上，而雙側畸胎瘤的發生率占15%以上，為此，一旦查出為畸胎瘤，應對對側卵巢仔細檢查，剖視，可以避免漏診。由于成熟性囊性畸胎瘤多屬于良性腫瘤，患者又很年輕，在手術時多數爭取作卵巢囊腫割出術，但那姑娘由于沒有及時就醫，腫塊已變成紫黑色，我只能切斷瘤蒂，否則的話，會引起血管拴塞，危及到病人的生命。由于卵巢腫瘤常常是沒有癥狀的，婦女每年作普查是非常必要的。

對姑娘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我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問她: “講講你這幾年的生活吧!”姑娘說，當時，“腫瘤”二字把她嚇壞了，回家后越想越傷心，但哭了好幾天后又想通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生活中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災難，我還得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就這樣，她完成了大學的學業，又考上了研究生。她身體一直不錯，照樣吃，照樣睡，月經也正常。但在“女性特征”上，她多多少少有些自悲，總認為自己缺少了一樣東西，起碼是個二等殘廢。她不愿接受任何異性的暗示，更不敢去拋彩球，就這樣，姑娘進入了大齡青年的行列。哦，原來如此，我真后悔當時沒對姑娘講清楚。其實，切除一側卵巢對女性是沒有任何影響的，因為留下的另一側卵巢組織照樣可以分泌激素，照樣可以排卵，說透徹一些，只有一側卵巢的女人照樣是一個女人，一個標標準準的女人。不是嗎?這姑娘還是女性的皮膚，女性的曲線，女性所特有的月經。我的這些話，姑娘說，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她滿意地離開了。

3年后，我又在門診遇到了她，這次，她是抱著孩子來做產后檢查的。看到我，她急急地趕了過來，她對我說，離別時你送給我的一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你說: “忘掉那個負心漢，去尋找你的真愛。”現在我的另一半找到了，你看，他正坐在候診室的長凳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