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恐怖活動襲擊的幽靈,已在世界范圍徘徊。少數人以暴力襲擊制造恐怖達到政治目的的行為,已由治安問題上升為對許多國家的戰略威脅。回顧中國歷史并展望未來,反對恐怖主義同樣是維護國家安全的一項重要戰略任務。
對恐怖主義的定義,不同國度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不同理解。美國發生\"9·11\"襲擊事件后,聯合國所召開的反恐怖大會爭論了5天,對恐怖主義的準確定義都達不成一致意見。不過按照一般共識,恐怖活動與軍事行動不同,也區別于個人或刑事犯罪團伙的暴行,是由組織采取的暗襲式殺戮,以制造恐怖和混亂達到政治目的。分析它產生的淵源,才能很好地加以認識并設法予以根除。
恐怖主義在中外歷史上都源遠流長
\"恐怖主義\"一詞,于18世紀末法國大革命時才正式出現。1793年雅各賓派實行恐怖專政,在著名的血雨腥風的3天巴黎大恐怖中,便有數萬名貴族、教士和獄中犯人被不問青紅皂白地為暴民所殺,這種伏尸百里的慘象被認為是恐怖主義的典型。
其實,恐怖主義的存在與人類政治活動的進程一樣久遠,人稱這一行為是\"政治斗爭的怪胎\"。自人類有了壓迫與反壓迫,剝削與反剝削的斗爭后,國家、民族、政治集團之間便連綿發生爭斗,社會發展的不平衡又造成某些心理扭曲,一些人以常規手段難以達到政治目的時,往往便不惜采用刺殺政敵或殘害無辜等極端手段,恐怖活動便由此而生且始終不衰。
回溯西方古代史,便貫穿著恐怖性襲擊。在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古希臘,敘述公元前1200年左右發生的特洛伊戰爭的荷馬史詩,便有不少宮廷內部恐怖性暗殺的故事,同時代的古亞述和波斯也充滿了類似事件。公元前4世紀,希臘著名的軍事統帥亞力山大的父親腓力二世,也是突遭暗殺而死,后來古羅馬的軍事獨裁者凱撒同樣是遇刺身亡。
中國古代的恐怖活動,始終與宮廷斗爭及王朝更替結合在一起,在缺乏社會公認的道德規范和權力交接程序的春秋戰國時代尤甚。據《春秋左傳》記載,公元前712年魯國的隱公息姑\"齋于社圃\"時,公子羽父\"使賊弒公\"。按褒貶鮮明的春秋筆法,書中所稱的\"賊\"指的便是刺客,這可能是有關中國恐怖活動的最早記載。司馬遷在《史記》中寫有\"刺客列傳\",描述出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荊軻刺秦王、博浪沙刺始皇等古代恐怖活動的最初畫卷。
恐怖行為作為弱者對付強者的非法乃至極端的手段,在中國封建儒家文化中還得到某種認可,那種重信義不惜殺身成仁的思想也給俠士以很深的影響。\"士為知己者死\"的觀念,成了依附于某些政治集團的食客和流浪者的信條,這又為采取恐怖行動提供了亡命徒。戰國末,燕國太子丹以重金招募游俠荊軻去刺殺秦王,那個流氓出身的荊軻為報所謂知遇之恩也同意赴義,并于易水送別之日酒過數厄,和筑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在封建史家筆下,這一謀殺反被寫成有仰面呵氣而成白虹氣概的壯舉,被歷代刺客引為楷模。這種文化現象的根源,又在于傳統的農業自然經濟基礎上滋生的專制政體必然與恐怖政治扭結在一起,造成培育恐怖活動的土壤。古人出于唯心史觀的認識,又以為個別人的意志和能力便能左右歷史進程,將其刺殺就可以決定戰爭的勝負和王朝的興衰。
隨著中國封建體制的完善,打破法規的恐怖襲擊畢竟也威脅到統治者本身,在正統觀念中便逐漸受到貶斥。漢代司馬遷在《史記》中對\"刺客\"們大加褒揚時,也承認其行\"不軌于正義\"。唐宋以后,官方在冠冕堂皇的場合下,一般不再褒揚刺殺之類活動,恐怖行動主要為幫會式的黑社會組織實施,不過仍經常被統治階層中不同集團所利用。
受到中國儒家文化影響很深的日本,在封建武士依附于領主的社會條件下,恐怖襲擊之風更是流行千年,武士們為自己主公而不惜以身殉復仇還成為一種社會稱頌的美德。講述\"風雪四十七浪人\"即一伙為主報仇刺殺仇家而后集體剖腹的故事,幾百年成為舞臺上歷久不衰的\"主題劇\",這也給古近代的日本帶來了\"刺客之國\"的別稱。
近代中國的恐怖活動是殘酷政治斗爭中的副產品
人類社會發展到近代,民主、民權思想和自由、平等、博愛學說的出現和普及,為根本上否定恐怖主義提供了最基本的思想武器。然而在全球化的進程中各種文明沖突更為劇烈,科技進步又提供了更大威力的暴力手段,從某種意義上又刺激了恐怖活動的發展。
中國近代一直以暴動、革命與戰爭為主旋律,恐怖活動作為其副產品始終與之相伴。除了舊的反動統治集團仍沿用恐怖暴力手段外,一些反清革命者由于受傳統俠士刺客思想和俄國民粹主義暗殺派的影響,也將暗殺作為重要手段之一,并與青洪幫等會黨勢力聯合行動。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便提出,革命方法有三:\"一曰鼓吹,二曰起義,三曰暗殺。\"尤其是20世紀初屢次武裝起義均遭鎮壓后,一些革命黨人便認為恐怖的暗殺手段\"奏效神速\",\"荊軻聶政之事,蓋勝于陳涉、吳廣。\"當時,出現了徐錫麟刺殺恩銘、彭家珍刺殺良弼等一系列事件,連有投機心理的汪精衛也赴北京謀劃以爆炸手段刺殺清朝最高統治者攝政王載灃(溥儀之父)。這些暗殺活動對清廷雖起到了一定的威懾作用,卻沒有從根本上動搖反動階級統治的基礎,在后來的國民黨內還養成輕視民眾工作而迷信恐怖行動的不良傳統。
蔣介石作為同盟會建立時的晚輩,在國民黨內能嶄露頭角,所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奉其師傅陳英士之命,于1912年初在上海的醫院里暗殺了同盟會內與孫中山作對的光復會領袖陶成章,后來的國民黨史中還將此當成功績吹噓。其后國民黨在大陸當政20多年間,面對著社會上有影響的人物和一些內部不同派別的異己,出于心虛膽怯,盡管處于執政地位卻經常干一些偷偷摸摸的恐怖暗殺。例如派特務暗殺楊杏佛、李公仆等,事后又不敢對此認賬負責,就是當年舉國痛罵的一些恐怖行為。
這種惡行一直持續到逃臺之后,1955年臺灣\"當局\"為暗算準備赴印度尼西亞萬隆開會的周恩來,竟派特務赴香港在印度航空公司的客機\"克什米爾公主\"號上安裝了炸彈,幸虧周恩來未乘機,結果在南海上空爆炸時只炸死了機上的各國記者和旅客。90年代臺灣原特務頭子谷正文寫回憶錄時承認此事是蔣介石布置,而且解釋這類事在冷戰時是很平常的。由于當年港英當局審判了此案并公布于世,使蔣家政權在國際上的形象更為惡劣,后來對民用交通器的爆炸襲擊不得不有所收斂。然而蔣家愿意暗殺的習慣總是不改,直至1984年臺軍情局還派竹聯幫殺手到美國用手槍在停車庫打死了寫《蔣經國傳》揭了老底的作家江南,在國際上成為轟動一時的由政權機構制造的恐怖事件。
國民黨及其前身習慣于采取暗殺一類恐怖手段,在反抗清廷和北洋軍閥的正義斗爭中也是副作用大于正面作用,在維護反動統治的鎮壓中更使自己聲名狼藉。其用恐怖手段殺人越多,反而激起仇恨愈烈和更大的反抗,到頭來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中國共產黨一向反對恐怖主義
19世紀中葉馬克思主義問世后,就一直反對恐怖主義。共產黨人信奉的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類社會的發展有其內在的規律,社會革命是要推翻反動階級而不是消滅個別人物。從這種理論出發,就會認為以暗殺恐怖行動代替階級之間的對抗和斗爭是絕對錯誤的,因為它不能改變建立在一定經濟基礎上的政治制度和道德模式,反而會在群眾中造成消極影響。
20世紀初的俄國革命中,布爾什維克黨便反對其他黨派在反對沙皇統治時采取恐怖行動。當時列寧等領導人流亡在國外急需經費,曾被迫指示國內的斯大林等組織\"剝奪\"活動,即從沙皇政府中那里奪取錢財,結果采取過武力襲擊第比利斯銀行這樣震驚全俄的行動。事后列寧等人感到,奪取的有限金錢同聲譽上造成的損失相比是得不償失,隨后便禁止這類活動。1917年十月革命后,蘇維埃政權面對蜂起的反蘇勢力,曾下令實行過\"紅色恐怖\",后來斯大林曾將其發展到極端偏激的程度,出現了數以百萬計的冤假錯案。不過這種錯誤的肅反畢竟是政權組織的公開性鎮壓,蘇聯在理論上還是一直反對暗殺之類的恐怖活動。
\"以俄為師\"建立的中國共產黨,從誕生起便主張階級革命反對恐怖活動。1926年春蔣介石在廣州發動反共的\"三二○\"事變時,與毛澤東有\"飲茶粵海\"深交的國民黨左派人士柳亞子便找到中共廣東區委,認為蔣介石日久必然為禍,建議花重金雇槍手將其干掉。中共領導人稱贊了柳亞子的革命熱情,卻向他說明共產黨主張階級革命而反對搞個人恐怖。
20年代后期至30年代初,中共中央在上海秘密生存時曾建立過特科,里面有\"紅隊\"負責消滅告密的叛徒,不過只屬于自我保衛性質的內部鋤奸,而嚴格限制其活動范圍不得涉及對當權者的暗殺、爆炸之類。1930年紅隊負責人顧順章(后叛變投靠國民黨當了特務頭子)曾提出乘上海反動警探開會之際,用幾十箱炸藥在\"一品香\"酒樓引爆以便將其全部消滅,周恩來馬上制止,并說炸毀公共場所、殃及無辜的舉動只能嚴重脫離群眾,給共產黨帶來極壞的影響。在革命戰爭中,中共領導的軍隊和游擊隊在敵方也搞過襲擊,都屬于作戰行為而非制造恐怖活動,而且一般不以攻擊敵方頭面人物為目標,更避免傷及民眾。像朝鮮流亡者尹奉吉在上海投炸彈擊斃日軍統帥白川大將、\"刺殺大王\"王亞樵派人行刺蔣介石未遂而打傷汪精衛等事件,中共當年只是肯定其斗爭激情,卻不贊成采取此類行動。從中共的歷史看,一直是靠著自己事業的正義性喚起群眾來推翻反動統治,而從無恐怖活動的記錄。
由于中國、蘇聯等共產黨領導的國家一直反對恐怖主義,加上單一化社會的治安嚴密,當年社會主義國度曾是世界上僅有的基本沒有暗殺活動的太平地域。在60、70年代,美國有一句有諷刺意味的笑話是,我們的外交官只有出使到共產黨國家,人身才是最安全的。
近年中國也面臨恐怖主義威脅
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冷戰對峙和民族、宗教矛盾激化的形勢下出現了新的國際恐怖主義,尤其以中東、南亞和拉美一些熱點地區為甚。中國在80年代以前,曾是一片比較安全的樂土,然而隨著改革開放以及社會轉型帶來的震蕩,現代恐怖主義活動從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也開始影響到中國,又與國際環境變化有很大關系。
中國對蘇結盟時便支持弱小的亞非拉國家,后來又宣布自己屬于第三世界,自然不是以反超級大國和地區霸權主義為主要目標的集團的攻擊目標。在阿富汗的抗蘇戰爭中,中國雖然沒有像美國中央情報局那樣直接以武器和金錢援助包括本·拉登等人參加的游擊隊,卻也支持巴基斯坦和阿境內的反蘇武裝,在國際伊斯蘭世界中只廣泛交友而沒有樹敵。
80年代末東歐巨變,蘇聯從阿富汗撤軍且自身陷入混亂,國際上的一些極端民族主義的目標轉移,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華戰略也發生變化,中國西部的民族分裂主義得到的外部支持隨之明顯加強。例如,國際上的泛突厥主義者便叫囂,要建立從現在的土耳其、經阿塞拜疆直至中國新疆的所謂\"大土耳其斯坦\"。逃亡土耳其并有\"新疆達賴\"之稱的艾沙以宗教旗幟向國內進行煽動,從40年代起便沉寂的\"東土耳其斯坦獨立\"勢力迅速抬頭,在主要信奉伊斯蘭教的維吾爾族中煽動反對\"黑大爺\"。達賴集團也自認氣候有利,改變此前因感日暮途窮而與中央政府接觸的態度,在國際上大肆宣傳\"藏獨\"并向西藏滲透。這些分裂活動在中國境內理所當然地受到國家的堅決鎮壓,一些極端分子感到無法以常規手段得逞,便乞靈于恐怖手段,以求達到擴大國內外影響并制造人心混亂的目的。
新疆的\"東突\"集團,10多年來是制造恐怖事件的首惡。他們以維族居民占大多數的南疆為主要活動區域,又向漢族、哈薩克族占多數的北疆發展,長期進行暗殺、爆炸等恐怖襲擊。在烏魯木齊就一再發生過裝滿炸藥的旅行袋爆炸事件,以至該市市民都要受一項基本教育,即在公交車上發現有人下車而把旅行包留下,就要馬上報告司乘人員或迅速將其扔下車去。有一次有個心明手快的乘客剛把可疑手提包從車窗丟出,便發生爆炸,造成路上騎車人的死亡。\"東突\"分子還竄到北京,在22路公共汽車上制造過這類爆炸案。經過3年來的嚴厲打擊,這種恐怖活動的勢頭在新疆才有所下降。不過一些\"東突\"分子經巴控克什米爾竄到阿富汗,有的還接受了本·拉登的訓練,甚至被派到車臣參加了實戰,其構成威脅的能量不可低估。
西藏由達賴集團操縱的分裂勢力,在50年代發動叛亂時便采取過極其恐怖的暴力手段。達賴本人后來在國外為擴大影響,自比印度當年\"非暴力\"反英斗爭的領袖甘地,還在1989年以此為由獲得諾貝爾國際和平獎。為維護這塊招牌,他表面上還反對采取恐怖手段,然而其手下由極端分子組成的\"藏青會\"等團體則不然,曾一再揚言要學習北愛爾蘭共和軍的辦法給中國政府制造麻煩。在這種復雜外部環境下,西藏近年來發生的恐怖事件雖少于新疆,卻有滋長趨勢,拉薩市內也出現過有組織的爆炸槍擊。前一段有人預言,如果年已67歲的十四世達賴一旦去了他的天國極樂世界,西藏的恐怖活動可能會大幅上升,不過這樣也會更有力地向全世界顯示出\"藏獨\"分子的本來面貌。
杜絕恐怖主義還任重道遠
中國境內的恐怖活動在冷戰結束后得以滋長,與美國分化、西化中國的圖謀有重大關系。許多年來美國雖高喊反對恐怖主義,實際卻奉行雙重標準,完全以對己是否有利來取舍。例如俄羅斯的車臣匪徒,明顯得到阿富汗塔利班和本·拉登支持,美國在\"9·11\"事件前卻從不譴責他們是恐怖分子,而認為是在爭取民族獨立。對中國境內\"東突\"、\"藏獨\"勢力制造的恐怖事件,美國也從不指責,還明里暗里支持其幕后勢力。這種態度,不僅縱容了中國境內以民族分裂為目標的恐怖主義集團,也使國際上無法就打擊恐怖主義真正達成共識。本·拉登一類恐怖集團事實上就是在這種分歧的夾縫中生存,到頭來美國自食其果。
從本質上講,恐怖主義都是力量發展不平衡狀態下,一些極端組織鋌而走險的舉動。在國家、民族、種族和宗教等方面矛盾的作用下,恐怖主義在當今的世界上仍很猖獗,并利用高新科學技術成果加強了隱蔽性和破壞性,古代用匕首、近代用手槍和炸藥包暗殺,已經發展到利用現代航空器或生化武器進行襲擊,殺傷規模也不斷擴大,防范也越來越困難。中國前一段發生的恐怖襲擊的手段相對還比較落后,在\"9·11\"事件的惡性示范刺激下,恐怖分子今后很有可能采取更劇烈的手段,中國必須采取軍事、治安、社會治理等多方面的協作,才能對付這一新的威脅。
\"9·11\"襲擊使人類恐怖主義上升到一個新臺階,卻也更促使全球范圍內正直的人們憎惡這種野蠻殘忍的舉動。從這個意義上看,國際上反恐怖共識的形成,也會減少國內的恐怖活動的外援,將有利于中國實施打擊。恐怖主義的存在雖有其深厚的社會根源,不過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和反對壓迫追求公正的事業發展,這類脫離廣大群眾并被普遍唾棄的行為終究會在整個世界范圍內被根除。而在中國鏟除這一政治毒瘤,相信將會遠遠走在西方大國前面。△
(原載香港《廣角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