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持續增長的中國經濟成了世界經濟的一大亮點,而位于長江三角洲的江蘇、浙江、上海兩省一市的“長三角”地區的發展則是中國的最亮點。該地區經濟呈現出令人驚嘆的“井噴”現象:年平均10%以上的增長速度、占全國2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近30%的進出口總額,近40%的引進外資總額以及占總數一半的全國綜合實力百強縣……這一切,使“長三角”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領航船”和人們探求改革開放的“新樣本”。
“長三角”能領跑中國新經濟,其奧妙是什么呢?
在《半月談》“‘長三角’新經濟現象觀察記者論壇”上,來自經濟研究第一線的專家和來自新聞報道第一線的專家型記者,用他們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視野,為我們揭開了“長三角”經濟領跑的奧秘。
競爭攪出一汪“市場活水”
“長三角”的發展,首先充分展示了市場經濟的本質特征:競爭與合作。
市場競爭在“長三角”的某些地區,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溫州每年產鞋10億雙,當地制鞋廠、皮革廠就有6000多家,光做鞋底的就有幾十家。
但是,比競爭更重要的是協作。到溫州考察的人們常常會驚奇地發現:這里的很多企業每家只做一道工序,或只做一個配件。溫州企業分工的細化已非常人所能想象,比如一次性打火機只賣兩毛錢,但十幾道工序上千家廠,家家都賺錢,賺得心花怒放。
市場競爭的礪煉使企業家變得更加自信,他們現在不僅不怕競爭,反而雙手歡迎。比如張家港有一家銅管企業效益非常好,很多企業也想跟進投資。該企業的負責人不但不去當地政府呼吁控制,以防止其他企業爭奪利潤,反而歡迎競爭,并希望借此張家港能成為中國的銅管基地,形成一個產業群。
因為競爭不僅帶來產品質量的提高,而且還帶來本地區行業競爭力的整體提升和區域經濟的整體繁榮。比如溫州的產品看似趨同,但“船多不礙港”,買家的選擇多了,賣家的競爭力也強了,這跟“開飯店越是集中越紅火”一個道理。
正是因為有了競爭和合作,“長三角”才出現了一種頗為有趣的經濟現象——“小企業規模集群”,或者說“塊狀經濟”、“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如浙江形成了諸如永康“五金城”、嵊州“領帶之鄉”、海寧皮衣、諸暨襪業基地等聞名中外的企業集群。
在競爭與協作之中,不僅企業競爭力得到了增強,“長三角”兩省一市的區域競爭力也得到了提高。
江浙滬三地間的競爭非常激烈,各地領導都怕本地被甩在后面,一時間,“長三角”內部掀起了一股“取經風”、“反思風”。去年,上海有關領導到江浙看了一圈,感到非常緊張,上海市委書記黃菊常愛用昆山的例子來教育上海郊區干部。而這些年江蘇對浙江很服氣,紛紛派人學習,反思自己。
“長三角”三地之所以能和諧地共同快速發展,還離不開因市場競爭和政府引導而形成的區域分工與合作。
“長三角”的發展,上海“龍頭”作用功不可沒,上海超前發展的輻射能力很強,使整個地區形成了“眾星拱月”之勢。搞制造業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不劃算,上海產業自然就會梯度轉移到江蘇,當蘇南有更多選擇的時候,又將一些產業轉移到了蘇北。江蘇抓住了臺商北擴的契機,將配套工廠引入當地,沒想到卻像釣魚一樣,將主要大廠都吸引了過來。
“錯位發展”的思路,推動了“長三角”整體競爭力的形成。蘇南較早地提出了“依托上海,錯位發展”的思路。
三地已經形成這樣一種角色分工:上海是決策、信息樞紐,蘇南是制造業工廠,浙江則以社會必需品的加工業為主要特色。
一種“前店后廠”式的引資模式正在上海蓬勃發展。其特點是:把上海作為“中心店”或“總部”,而目光卻投向“長三角”乃至長江流域,在那里建立生產基地、出口基地與分支機構,并將其作為未來的投資重地。專家認為,上海外資“前店后廠”向周邊地區輻射的資金流、信息流、技術流、人才流和物流等,對推動“長三角”經濟一體化和區域經濟聯動發展具有重大作用。
文化撐起經濟“半邊天”
設備可以引進、管理可以照搬,但流淌在每個人血液里的文化卻是學不來也拿不走的,而人恰恰是市場經濟中最活躍的成分。“長三角”的“文化支持經濟發展”現象給我們諸多啟迪。
“長三角”的發展很重要一點就是有著相同或相似的文化。
蘇州和上海企業重視規則,這在全國都是有一定口碑的。和上海人做生意,談判很艱苦,他會跟你一分一厘地算,但是一旦合同簽了,他肯定是會履行。蘇州工人的素質高、守紀律,這一點對外商很有吸引力。
蘇州人注重協調發展、強調社會關系網絡的和諧,協調觀不僅存在于民間,還貫通于政府的治理之中。
而崇文重教,是蘇南各地的普遍特征。許多外商表示:“之所以選擇在蘇州投資,主要是因為這里的教育水準相當高!”
有人說浙江的經濟是“文化的”,浙江的文化是“經濟的”。浙江的經濟文化特點歸結為四點:一是重利。二是務實。三是勤奮。四是當家作主意識。
“浙江精神”過去是指“千辛萬苦、千言萬語、千山萬水、千方百計”的“四千”精神,最近浙江省委、政府又將之概括為“自強不息,堅忍不拔,勇于創新,講求實效”。“浙江人精神”是浙江經濟活力四射的重要內因。
政府有所為有所不為
“長三角”的發展離不開政府的推動。簡單地概括,江浙滬三地的政府各有特色,上海是“強勢政府”,蘇南是“理性執政”,溫州是“無為而治”。然而歸結為一點,就是:各地都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做到了有所為有所不為。
“強勢政府”的內涵,不是強勢干預生產,而是干預服務,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在這方面,“長三角”各地政府可謂不遺余力。
上海這些年的大發展,不能忽視強勢政府的作用。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上海很難從原有經濟結構中走出來,也不可能有這樣令人矚目的發展。
就招商引資來說,昆山的例子很典型。當初,上海的外資“談判門檻”很高,昆山的官員就專門候在上海的機場和賓館,把談判失敗的外商接到昆山去考察,結果形成外資蜂擁而入昆山的集群效益。蘇南招商的一大特色是,他們從不靠開發區單槍匹馬去干,而是運用“團隊精神”,組織國土、勞動、海關等相關部門的主要領導一起參加。有了一支懂專業的招商隊伍,就等于有了一把打開外向型經濟之門的金鑰匙。
“長三角”各地在營造投資軟環境方面,也是各有絕招。蘇南很早就提出了“親商、安商、富商”的口號,在加強投資軟件建設上,蘇南官員可以說把法律、政策、人情都用足了。在昆山,主要領導的手機都是24小時開機,外商遇到問題可隨時打電話反映。在南通,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則自稱是外商的“一號服務員”。
“長三角”各地政府在大力推進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可以說是“很有作為”。
“理性執政”是蘇州政府的一大特色。蘇州的幾任領導人都有這樣的優點:思路新,重調研,不趕時髦,不感情用事,不輕率行事,不搞短期行為,不提不能實現的口號。工作雖有側重,但從不畸輕畸重,每屆班子留給后任的都是一個“好攤子”。
“無為而治”,溫州的官員常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的執政哲學。早期溫州政府是通過“放任自流”的方式推動民營經濟的大發展。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溫州政府已經開始更多地考慮“有為”,表現在:率先在全國出臺了很多保護民營經濟的法規和政策、不遺余力打擊假冒偽劣產品維護溫州商譽、通過總體規劃和工業園引導民營產業合理布局、提供技改貼息貸款、啟動溫州數碼城計劃等。目前,溫州政府的定位主要是多引導少干預,以服務為主。
如今,在整個“長三角”地區,各級領導已經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當地經濟的發展后勁,最終將取決于政府能力。
(摘自《半月談》原標題為《領跑之謎》本刊有刪節、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