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天才與天才白癡

中學數學課上學習極限。老師說數軸上的箭頭方向可以向右無限延伸，直至正無窮；而負極方向也可以向左無限延伸，直至負無窮。最后正無窮、負無窮會在某一空間相交于某一點。我們一頭霧水。老師說過不了幾年你們就會明白。

無獨有偶。語文課上，拜讀臧克家先生的著名詩作《有的人》：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我一直琢磨不透。死生本是一對相互對立的概念，怎么這么輕易就讓\"有的人\"納于一身？已有銀發的語文老師慈祥笑言：慢慢理解吧。一旦你理解了，你就獲得了新境界。

老師的這句話我記住了。而要說境界是否有所改觀，我無從考察。只是深知，我們身處的世界是無盡的神秘。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走著兩極，卻不可思議地能在某一個關節點上相逢，于是握手擁抱，和平共處。

哲學告訴你，這就是無所不在的辯證法。

所以我們完全能夠來這樣一番假借：有的人是天才，他還是白癡；有的人是白癡，他又是天才。

現實的藝術人物長廊里，梵高曾經這樣困惑過我們的眼睛，尼采也曾經這樣折磨過我們的靈魂。

而銀幕上的斑駁迷離的影像，渾身解數的努力踐行著的，往往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題記

三個經典形象

1.莫扎特

在世界古典樂壇聲名赫赫的威爾第這樣說過：20歲的時候，我只說我；30歲的時候，我說我和莫扎特；40歲的時候，我說莫扎特和我；50歲的時候，我只說莫扎特了。

天才身上往往集中著許多神秘的巧合。對于莫扎特而言，姓名蘊涵著一種天意。出生時長輩賜給他的全名是沃而夫岡·阿馬迪斯·莫扎特。而阿馬迪斯在母語中有著\"受上帝寵愛\"之意。現實生活中的莫扎特與電影《莫扎特》中的莫扎特在音樂天賦方面就得到了上帝不可思議的垂青。

當個頭小小、年僅六歲的莫扎特在富麗堂皇的宮廷里為君王演奏時，他一生的敵人薩列里還在街頭嬉戲，玩著過家家。

成年了，兩人都是宮廷樂師。但莫扎特的音樂天賦更勝一籌，靈光折服了君皇約瑟夫二世。君皇親自彈奏一首進行曲迎接被薩列里武斷驅逐出宮廷的莫扎特。交往禮儀上，級別該算上乘。當皇君把樂譜交給莫扎特要他演奏時，他甩開樂譜，鎮定自若地走到鋼琴前，經過即席增添修改的樂曲在空中彌漫，震懾了皇君，震懾了進行曲的原作者薩列里。

薩列里平生只有一個夙愿：做一個當代最偉大的作曲家。他曾祈求上帝：我離世之后，讓人們因我的作品而永遠懷念我的名字吧。為此，他時時在上帝面前發誓一生要堅守忠潔，勤勉謙卑。但莫扎特靈光高懸，他自然黯然失色，淪為區區一幫襯。學生離開了他，戀人離開了他，皇君侄女的音樂指導老師不再是他。但是他又不得不折服于“上帝之聲”的完美無缺。于是他嫉妒，苦痛，戲劇的一幕出現，他憤然把一直掛在墻壁上的耶穌蒙難像扔進了壁爐。

影片《莫扎特》就是這樣劍走偏鋒，讓薩列里站在前臺，以他的雙眼，為我們勾勒出天才的舉世才華。

但是天才只能在音樂的世界里馳騁。一觸摸現實，他就成了低能。他不能處理好家庭的繁雜生活，與父親的關系漸趨緊張，對同事的力作一概是藐視和嘲弄。而且舉止無禮，放蕩不羈，張揚過度，不時還咯咯傻笑，滿嘴臟話，并且對漂亮女孩總是色迷迷。而有時又單純得要命，對善惡良莠的區分糊里糊涂。一身凌人的自負和缺乏傳統修養的言論舉止，對應的是講求倫理規則的社會形態；與年齡、地位不相符合的單純，對應著的是由于嫉恨而生的扭曲心靈。于是莫扎特成了“異己分子”，人生注定轟然“失敗”。

2.雷曼

很喜歡好萊塢實力派影星達斯廷·霍夫曼。不事張揚，從不站在什么時尚潮流的前沿，但演技一流，演誰就是誰。對他在《雨人》中扮演的自閉癥患者雷曼的評價只有一個字：絕。

翻一翻電話簿，他就能及時地按字母順序背出人名和電話號碼；牙簽散落在地上，掃上一眼，多少數日脫口而出；人要帶他乘坐飛機，他對各家航空公司飛機失事的年代、次數、傷亡人數娓娓道來，如數家珍，最后得出讓航空老板哭喪不已的結論：千萬不能坐飛機。而在都城拉絲維加斯，牌桌邊的二十一點玩法真是小菜一碟。驚人的記憶力和心算能力，使得不一會工夫，就在眾目睽睽下將86000美元收入囊中。

但是，這位可愛的天才只對數字情有獨鐘。對于金錢和所謂的價值觀念，他的腦海里空白一片。在他看來，一輛普通汽車和一輛高級新賽車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四個輪子的鐵家伙。他覺得這個世界太危險，需要用傳統的方式來對付面臨的任何問題，那就是慣例、儀式。吃飯，睡覺，穿衣，看電視，上廁所，都要遵循一定之規。一旦慣例打破，他就煩躁不安，不管當時條件是否允許，都必須讓這一切順利進行。旅館里，他循著弟弟查理和女友蘇珊娜做愛的聲音，懵懵懂懂闖進他們的臥室，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嘴邊還模仿著，哼哼唧唧。

沉浸在個人世界里的雷曼自然不明白，他是一個大奇跡。他只是依然翻來覆去地說著那么幾句話，斜著肩，挺著僵硬的頸項，邁著一成不變的步子，不停地搖晃著身體，可愛地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坐飛機。啊啊，該看棒球了。

3.阿甘

中國文學史上有一個說不盡的阿Q，美國電影史上有一個說不盡的阿甘。

如果要說阿甘是天才，有太多的理由讓我們覺得這個結論下得有些倉促。而智商測試，他明顯低與普通孩子的平均標準。因而一度曾擋在學校門檻之外。在白宮的宴會上，他一口氣喝下15瓶免費飲料，開懷暢飲。在總統面前，對著攝像機，他要么說想撒尿，要么脫下自己的褲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屁股上的傷疤。

如果要說阿甘是白癡，恐怕話音剛落，板磚紛至沓來。因為阿甘是美國人甚至全球影迷心目中不可撼動的\"英雄\"。

奔跑，可以看作阿甘的一項特異功能。正是由于神奇的奔跑天賦，阿甘甩開了因上天作弄而捆綁在雙腿上的金屬支架，不但“進化”成了常人，而且不費吹灰之力，跑進了大學，跑進了全美有名的橄欖球隊。夢魘般的越南戰場，奔跑讓阿甘得以保全性命。女友珍妮的不辭而別，奔跑又成了阿甘排解中憂悶的良方。這一跑便一發不可收。他跑過了洲界，跑遍了美利堅。

歷史是由人民創造，但是歷史從來不拒絕個人的魅力綻放，阿甘就是這樣一位被歷史眷顧不已的“天才”。華萊士、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貓王”、列儂，一系列當代美國歷史上呼風喚雨的人物不約而同地與“傻傻”阿甘過招。他們個個精明善算，神氣十足，但最終或是曇花一現，或是灰飛煙滅，而惟有善良的阿甘安穩地活著，見證著歷史的枝枝葉葉。同時，打開中美建交大門的乒乓球友誼賽，阿甘是主力；而一個想落天外且頗有“戲說”意味的情節，讓政壇老手尼克松栽在憨憨的阿甘手里：旅館里，阿甘發現對面的水門大廈停電，幾個人打著手電筒在鬼祟地活動，就立馬叫來保安人員。一番莽莽撞撞，竟然使著名的“水門事件”竊聽丑聞大曝于天下，致使尼克松灰溜溜地尷尬辭職。兩樁具有巨大歷史影響力的事件，阿甘成了當事人。他見證了歷史，他撼動了歷史。

與此相比，打橄欖球成主力，打乒乓球成明星，戰場上如魚得水，捕蝦時總是滿載而歸，干什么是什么，干一行是一行，這些我們看來驚人的天份不過是小打小鬧。

完美實質是人類的一種高遠理想。我們身處的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阿甘當然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是，阿甘不需要明白這些道理。他的職責是好好活著，一如既往地打量生活。

用童稚的眼光看世界

孩子是這個世界上可愛的一群。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浸透著一種發自人類本能的天性。用成人的價值標準來衡量他們的對與錯，是一種失策，甚至是強暴。因為他們犯下的種種錯誤，都有許許多多可愛的理由讓我們從內心深處給予諒解和寬容。但是，當一個成年人保持著一顆童稚的心靈，可能災難不約而至，也可能為這個世界創造著情感奇跡。

1.童稚之痛

由于對世間人際關系的復雜缺乏足夠的警惕，音樂天童莫扎特面對突如其來的責難和誹謗、蓄謀和奸詐了無反擊之力。當薩列里得知莫扎特正在創作《費加羅的婚禮》時，便啟用種種計謀進行破壞與干擾，不給他充分的機會向皇君闡述創作的思想和表現創作的才能。而莫扎特天真地坐觀著。為了進一步掌握莫扎特，薩列里偷偷收買一個名叫洛里的女人，讓他去給莫扎特的家庭幫傭。托詞是她是由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莫扎特仰慕者所派，工錢分文不收。莫扎特陶醉了，興高采烈地接納了這名不明來歷的“臥底”。

超負荷的腦力勞動和生活的貧病交加，天才莫扎特終于在一次劇院演出中體力不支，倒在鋼琴邊。薩列里假惺惺地指揮著手下把他“護送”回家。當劇院經理前來慰問，并呈上莫扎特的演出收入，薩列里把錢款交給了莫扎特，卻有著一番惡意的編造：老板說明天您能完成《安魂曲》，他將再給您100金幣。于是，剛剛獲得片刻清醒的莫扎特虛弱地口授他的安靈曲，薩列里在一旁不停地記錄。漸漸，莫扎特已是面如死灰，而薩列里卻要他繼續堅持。對世故懵懂無知的天才是多么的可悲！他看不出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反而虔誠地磕頭謝恩。他極力請求薩列里原諒他，因為他過去一直以為薩列里不關心他也不關心他的音樂創作，而這次他看到薩列里是多么的“善良”。

莫扎特倒下了，天才殞滅。細細想來，殞滅的緣由是因為他過于的稚嫩，過于的單純。一個不諳多少世事的孩童，與世俗高手站在同一起跑線，掉隊甚至被拖垮，似乎太天經地義。

2.童稚之寵

這個世界最尖端的武器是情感。情感能鑄就一切，也能融化一切。可以說這是情感的威力，也可以說這是情感的魔力。

當一個人內心充溢著濃濃愛意，有著對真善美的執著向往，保持著近乎原始質樸的人格秉性，IQ就是再往下滑落，EQ仍是一個高分。

阿甘的一生不管如何變遷，他深愛著他的母親和女友珍妮。母親面前，他盡著一種憨憨的孝道。珍妮面前，他始終投入發自肺腑的真誠。

童年時候，一同身處逆境，兩個孩子走到了一起。投緣讓珍妮成了阿甘一生的知己。所以，成年后的珍妮一度淪為癮君子，反社會的嬉皮士，以致感染上過濾性病毒，當年的純真褪色變質了，而阿甘卻依然如故。他那一顆簡單純潔到幾乎像白紙一張的心靈只能承載美好，過濾著社會的渣滓和塵埃，以一種令人感喟的清澈珍藏著自兒時起對珍妮的一份感恩，一份愛意，矢志不移。

可愛的雷曼也用孩童時記憶處理著兄弟之間的惡劣關系。其實，雷曼原是雷蒙，查理小時侯發音不情，雷蒙成了雷曼。查理\"綁架\"哥哥征程上的一間旅館，雷曼刷牙時查理要跟他說話，雷曼不言不語，查理就搶下他的牙刷，這時，雷曼脫口而出查理小時的口頭禪：滑稽的牙刷，滑稽的雷曼。于是，記憶的閘門打開，雷曼帶領查理進行了一次情感的回歸。最終，點點滴滴的片段閃回，讓兄弟間的親情得以復萌。

簡單的雷曼簡單地處理著世間的人與事。超強的記憶力賦予他一種清純的眼光，他潛意識地珍藏著一份真感情，也贏得了一份久違的感情饋贈。

根據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說改編的前蘇聯電影《白癡》塑造了一名可愛的公爵形象。麥什金公爵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那樣，來到“充滿著幻想色彩”的彼得堡。生長在瑞士的他天真無知，熱烈地追求正義，對人性的勝利和美的純情充滿了信心。他善于使自己過得幸福，他相信幸福蘊涵在每個人身上，深信在監獄里也可以度過偉大的人生。于是，來自山區的他面對被痛苦折磨著的蕓蕓眾生，一聲高呼：我現在到人間來了……

這是一位癲癇病患者。不管是多么圣潔的理想，應對著四周的卑微與平庸，他只會招致聲聲的“白癡”謾罵。但是，正義、理性的光芒畢竟永恒閃耀。當他向美麗迷人但陷入骯臟交易的娜斯塔茜婭求婚時，貴夫人無限喜悅，但隨即深情自問：難道我真要去傷害像公爵這樣一個孩子嗎？

他得到了一種認同，一種無價的回報。

張揚電影《洗澡》中的二明，成龍電影《龍的心》中“大個子”，美國電影《愛情DIY》中的卡拉，他們無一例外遭受著智力水準的不幸，但是又無一例外地以孩子般純潔的心靈征服了或是兄弟、或是母親以及周遭，甚至贏取了刻骨銘心的美滿愛情。盡管他們沒有如莫扎特般的舉世才華，如雷曼般的“特異功能”，但是，在這個“離月球越來越近，離鄰居越來越遠”的冷酷社會，他們也成就著天才的座次：情感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