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在舊金山的怒吼

2001年9月4日至10日，應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的邀請，筆者偕同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倪翠萍來到舊金山，親身參與了當地華人社團組織的抗議日美兩國紀念《舊金山和約》簽訂50周年慶典的系列活動，親眼目睹了旅居大洋彼岸的僑胞們強烈的愛國熱情和捍衛歷史事實的勇氣，親耳恭聽了亞裔和國際正義之士，在舊金山對日本篡改歷史的卑劣行徑發出的怒吼之聲。

日政府投資300萬美元的慶典活動意圖何在?

舊金山，又稱圣弗朗西斯科或三藩市，1951年9月8日，《舊金山和約》在這里簽訂。

二戰結束后，美蘇陷入冷戰。美國憑借在戰爭中壯大起來的軍事和經濟實力，急于在世界上建立“美國式的和平”，充當世界霸主。1949年新中國成立，宣告羅斯福總統的“通過扶植中國以控制東亞”的戰略構想失敗。為了平衡新中國的誕生給資本主義陣營帶來的沖擊，美國急于在遠東地區重新扶植一個新的反共堡壘，以遏制共產主義的發展。加上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全球形勢突變，美國對日策略作了180度轉彎，由戰時的打擊削弱日本和戰后的限制日本，迅速改變為扶植和重新武裝日本，力圖把日本打造成在東亞的反共先鋒。為此，美國力主盡快與日本締結和約，解除戰后長達6年之久的軍事托管的狀態，恢復其主權，同時釋放日本戰犯，恢復日本軍事工業，《舊金山和約》的簽訂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的產物。

《舊金山和約》違背了1942年的《聯合國家宣言》、以及雅爾塔協議和菠茨坦公告中關于盟國不能單獨和日本求和的規定。美國從一己私利和其戰略格局出發，邀請了52個國家參與和約的簽訂，但對日抗戰最久、受日本侵略時間最長、受害最大的中國和韓國沒有被邀請。印度、緬甸拒絕出席，前蘇聯、波蘭、捷克拒絕簽訂和約，最后參加簽訂和約的47個國家，大多數沒有直接對日作戰或沒有受到日本的侵略與加害。

《舊金山和約》是個很不公正的和約。它在賠償問題上極力寬大日本，只是泛泛地規定：“日本國對戰爭中造成的損害及痛苦，將向盟國支付賠償”，不僅對于具體數額根本沒有提及，而且還對戰勝國的賠償作了原則性的限制，必須在“日本可以維持生存的范圍內進行”。而在此之前，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曾作出判決，日本需賠償盟國540億美元(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判處德國賠償200億美元)，中國可得30％，但是，中國最終只得到24艘軍艦的賠償。該條約還規定：“日本放棄對臺灣、澎湖列島和西沙群島的權利”，但只字不提它們未來的地位，并故意沒有明確規定把它交還給中國。因此，臺灣等島嶼“地位未定論”乃至“臺獨論”的根源，皆出于該和約。正因為如此，該和約草案一出臺，就遭到中國和其他亞、歐洲等正義國家與人士的反對。

為了紀念《舊金山和約》簽訂50周年，日本政府不惜重金，投資300萬美元的巨款，以“日本協會”的名義，于一年前進行籌備，于2001年9月6日至8日用三天的時間，在舊金山分別舉行紀念大會、國際學術研討會、大型歌舞音樂會、廣場音樂會、圖片展、花道展和盛大的招待酒會等13項活動，并邀請了日本外相田中真紀子、前首相宮澤喜一、前日本駐美國大使柳井俊夫、舜治谷、日本駐舊金山總領事田中信明和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前美國駐舊金山大使弗利等一批日美兩國政要出席并發表演講，旨在搞一場規模和影響均十分巨大的慶典活動。

日本投資巨款在舊金山搞如此龐大的慶典活動，真正目的是在鼓吹和試圖鞏固新時期日美聯盟關系的同時，極力洗刷日本在二戰中的罪行，拒絕向亞太地區各受害國正式道歉和賠償。對此，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秘書長譚思丹女士一針見血地指出：“50年前的9月8日，日本和美國簽訂了《舊金山和約》的實質，是美國無視甚至出賣亞洲眾多受害國的根本利益，一門心思袒護、豢養日本成為美國在東亞的走卒，冷戰的保壘。50年后，日美兩國官方又在舊金山慶祝日美結盟50周年，中華民族遭受侵略屠殺的傷痛還沒有愈合，日本軍國主義至今還沒有作出應有的道歉和賠償，正義還沒有得到伸張，這種慶祝活動本身就是對我們受害民族的侮辱，我們堅決反對!”

華僑們的系列抗議活動

面對日美兩國政府大舉慶祝《舊金山和約》簽訂50周年，由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舊金山抗日戰爭史實維護會、日軍侵華浩劫紀念館、南京大屠殺索賠聯盟等華人社團組織了五項活動：

1．邀請日本藝術家赴舊金山演出話劇《再會》。由日本正義人士渡邊義治編劇、導演和主演的二幕五場話劇《再會》，是一部以日本滯留在中國東北的戰爭遺孤，受到中國人民的善待和撫養后又回到日本后的故事，揭露日本軍國主義給中日兩國人民造成的災難，歌頌中國人民寬大的胸懷和友好之情，以及日本人民對侵略戰爭的反省和道歉。該話劇團于8月31日至9月1日，先后在舊金山市34街的林肯公園退伍軍人博物館禮堂，以及附近的圣塔克拉市會議中心各演出兩場。該劇是以日語發音、中英文字幕介紹，當地的美國人、華僑和日僑胞均能看得懂，禮堂內座無虛席，吸引了數千名觀眾。

2．“大屠殺：圖片及受害人的見證”公眾說明會。9月6日上午，“大屠殺：圖片及受害人的見證”公眾說明會在舊金山市總圖書館舉辦。會上，展出100余幅歷史圖片，其中以南京大屠殺圖片居多。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倪翠萍與韓國慰安婦金順德、以及美國日本戰俘代表泰德·烏勒特——控訴了日軍的暴行。日本律師協會會長土屋公獻、美國猶太人受害者聯合會會長貝士勒教授(威梯亞法律學院)也作了發言。200多人聽了演講，10余家新聞媒體，包括日本NHK電視臺作了采訪和報道。

3．“強奸南京——日本50年否認歷史與戰爭責任”國際學術研討會。9月7日至9月9日，在舊金山舉行了為期三天的國際學術研討會。會址被會議組織者特意選擇在該市日本城內密也古飯店。這次會議主要是由加州大學柏克萊學院亞裔研究中心和南京大屠殺索賠聯盟、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等組織主辦的，會議的主題“強奸南京”是根據華裔女作家張純如所著的《強奸南京——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的書名，其中“RAPENANKING”(強奸南京)幾個字被會議的主辦者刻意做成一排紅色大字，而第一個字母“R”的第——筆劃，被精心地做成了一把刺刀的形狀，刀把上刻著“南京大屠殺”5個中文字。參加會議的有美國、加拿大、中國、日本、菲律賓、越南、韓國等國學者400余人，有近千人參加會議開幕式。開幕式上，全體與會者首先向南京大屠殺遇難者默哀三分鐘。會上，美國加州大學王靈智教授、紐約大學希奧登教授、日本神戶大學高木教授、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普萊土教授等一批國際著名大學知名學者作了學術報告，評論了《舊金山和約》的功過，抨擊了日本政府利用該和約拒絕道歉和賠償的做法為“不道義”和“新的犯罪”等。筆者應邀在會上作了《論南京大屠殺之證據》的學術報告，倪翠萍在會上作了控訴性地發言。同時在會上散發了“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倪翠萍見證資料卡”，受到了與會者的好評。

4．華人和亞裔的街頭示威活動。9月8日13時開始，以日本外相田中真紀子和美國國務卿鮑威爾為代表的一批美日政要，以及各界來賓2000余人，在舊金山市政府大樓對面的舊金山歌劇院內出席紀念《舊金山和約》簽訂50周年的盛大慶典。50年前，就是在這個歌劇院內簽訂了《舊金山和約》。從12時30分開始，2000多名華僑及亞裔為主的舊金山市民，帶著橫幅、標語牌、白色氣球，打著旗幟，敲著鑼鼓，從四面八方涌到市政府大樓和舊金山歌劇院外邊(兩座樓隔街相對)，高呼“日本可恥、日本道歉、還我公道、歷史不能重演”等口號，高唱“團結就是力量”、“松花江上”等抗戰歌曲，數百面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筆者也應邀參加了示威活動，拍攝了一些音像資料，深深地被華僑們愛國熱情的場面所感動。

5．“中國之怒吼——為抗日死難同胞而唱”大型廣場音樂會。9月8日下午4時至晚間9時，在舊金山市政府大樓前面的聯合國廣場上，舉辦了有兩萬人參加的廣場音樂會，這是舊金山有史以來最大的華人戶外音樂會，高唱《松花江上》、《大刀進行曲》和《游擊隊之歌》等抗戰歌曲，尤其是由120名兩岸三地華人演唱的《黃河大合唱》，向日本軍國主義發出了怒吼之聲。大陸歌手關貴敏、黃阿勇，以及臺灣臺語歌后、“車站”歌曲的原唱人張秀卿等一批著名歌手，紛紛登臺演唱。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王云翔應邀到會并在講話時指出：“如今日本伙同美國大肆慶祝《舊金山和約》，這是在向二戰中曾受到傷害的中國和亞洲國家人民傷口上撒鹽，是對中國和亞洲國家民族感情的踐踏。”音樂會上，筆者與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倪翠萍也應邀登臺，與廣大僑胞見面并作了簡短的講話。

第一位踏上美國領土作證的南京大屠殺幸存者

由于種種原因，東西方關于歷史文化的交流較少。在一般美國人看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對別國的侵略、禍害世界晚于意大利和德國，是從1941年12月7日日軍偷襲珍珠港、發動太平洋戰爭開始。50年前，美國政府還特意將此寫進《舊金山和約》，從本國的利益出發，對世界進行了錯誤的詮釋，誤導了美國的國民，以至于對1931年起日本發動對中國的侵略，1937年7月7日之后發動的全面侵華戰爭，特別是于同年12月13日起，在當時國民政府所在地南京制造了為期6個星期的血腥大屠殺，有30多萬中國人慘遭殺害的歷史全然不知。與此相關，南京大屠殺事件發生迄今雖然已64周年，沒有一位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能夠踏上美國領土作證。

9月4日，當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倪翠萍老媽媽與筆者一起，乘坐CA985航班降落在舊金山國際機場后，《世界日報》記者劉開平率先對倪進行了采訪。次日，該報以“伴隨六十四年，、傷痕歷歷在目，倪翠萍親歷南京大屠殺、控訴日軍血腥暴行、自大陸來美為歷史作證”為題作了報道，并配發了倪的照片。9月5日上午，無線電視臺、三藩市(舊金山市)電視臺以及《世界日報》、《星島日報》、《僑報》的記者，分別來到倪下榻的飯店專訪，26號電臺還進行了一個小時的直播采訪。同日下午，會議主辦單位召開了新聞發布會，美聯社、《紐約時報》、《三藩市記者報》等主流媒體以及中文媒體均派記者與會報道。美聯社、《紐約時報》、《三藩市記者報》均刊登倪為歷史作證的消息，并全部配發了倪老傷疤照片。

今年75歲的倪翠萍，除了接受眾多的美國媒體采訪外，還先后在公眾說明會和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控訴了親身遭受的傷害。她說：“1926年10月22日，我出生在南京朝天宮黃泥巷。我11歲那年，也就是1937年底，當時日軍飛機頻繁轟炸南京，很多人外出躲難。我的父親倪恩金(46歲)是煤炭店的伙計，無力帶領家人逃往外地。他和我母親倪李氏(45歲)帶著我，與我的祖父倪壽根(70多歲)、祖母倪王氏(60多歲)一起，搬到南京城西郊江東門與上新河之間的積余村，我的叔叔(29歲)、嬸嬸(26歲)也住在那里。12月13日，日軍占領南京。當時，我的家人已經好幾頓沒吃飯了，因為害怕燒飯冒出來的黑煙會引來日軍飛機丟炸彈。那天上午11點左右，我的父親準備到河邊洗菜，但還未到河邊，來了三個日本兵，連開三槍將他打死。我的母親聽到槍聲跑出來，也被日軍一槍打死。我從棚子里跑出來，還未喊出聲，左肩膀中了一槍，鮮血直流，我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滾。當天中午，我的祖父請來一個人，準備動手將我的父母就地掩埋。這時，又來了兩個日本兵，他們用槍托往我祖父頭上砸，腦漿都出來了，祖父也死了。那個請來的人驚嚇之下昏到在地，得以幸免。大約20天以后的一天下午，來了4個日本兵，輪奸了懷有7個月身孕的我的嬸嬸。其間，我的奶奶下跪求饒，日本兵根本不予理睬。叔叔忍受不了，與日本兵拼，結果死于亂槍和刺刀之下。我的嬸嬸受盡蹂躪，當天夜里發高燒大出血而死，肚子里的孩子也夭折了。我家僅剩下我和年邁體衰的老奶奶幸存，我成了孤兒。……”

倪翠萍的辛酸與痛苦的回憶，深深打動了許多美國人。他們有的當場流下同情的眼淚，有的主動與倪合影留念，有的還買來小禮品贈與倪老，以表達他們尊敬和同情的心意。

9月11日凌晨，當筆者結束此次舊金山之行回到了南京后，當天晚上傳來飛機撞擊美國紐約世貿大廈和華盛頓五角大樓的消息。這一消息使美國顫抖、世界震驚。在震驚之余，人們陷入了深深地思考：怎樣謀求世界和平、穩定與發展?如何共同反對恐怖、暴力與戰爭?人類不要仇恨、不要流血、不要悲劇!而為了悲劇不再發生，唯有吸取歷史的教訓。透過中國人以及世界上其他國家正義人士在舊金山的怒吼之聲，半個世紀前簽訂的《舊金山和約》留下的種種問題，難道不正是在新的世紀里謀求和平與發展而應該解決的一道深刻而重要的課題嗎?

(責任編輯：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