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文字,我已經說過一些話,再回到這個主題上來就免不了“炒冷飯”,很難有新意奉獻。可這次還想補充幾句,不是我自己的觀點,而是別人的看法。
《時代周刊》2002年7月22日刊登了一篇并不引人注目的短文:一位著名的文學評論家講述他一生與文字結下的淵緣。這位猶太裔美國人從小就浸泡在紐約市的一個小小的圖書館內,讀莎土比亞、讀密爾頓、讀布萊克,讀一切能在那個小小的圖書館找到的好書。終于有一天,他發現可讀的書已經沒有了,當時他十五歲。這以后,他只好去四十二街的紐約市圖書總館,繼續過他的讀書癮。十七歲他人康乃爾大學求學,四年本科,仍一如既往,讀書不止。二十一歲那年他進了耶魯大學研究生院,從此就一直呆在耶魯。回首讀書的歷程,他在耶魯已經五十年了。
這位讀書老人當然不只是吸收,他豐富多產,著作等身,寫了二十五部文學評論集,編了一千多冊文學批評選集。去年他出版了一本獨特的選集,題為《古今絕頂聰慧兒童必讀的故事與詩歌》(Stories and Poems forExtremely Intelligent Children Of AllAges)。這位學界的長者自稱,這書是專門為了對抗哈利。波特(Harty Potter)系列而編的。說起目前被少年兒童們愛不釋手的哈利·波特,這位飽學之士掩飾不住他極度的蔑視。他甚至出言不遜,認為哈利·波特那類書實在是不可救藥,遣詞造句都是陳詞濫調,既談不上思想性,更無文筆可言。他斷言,哈利·波特雖然出書上億,但不出五六年,便會無人間津,只能屬于垃圾堆中可以找到的讀物。
這位文學批評家不無驕傲地說,兒時記住的不少詩歌至今他仍能脫口而出。他這一輩子用文學教書育人,應該是無可爭議的飽學之士,但他卻認為,真正有分量的文字,解讀一輩子都無法窮盡其深刻的涵義。
他最為感嘆的是當今詩的命運。現代人冷落詩語言已經到了極點。他說忙碌在現代社會中的人不會讀詩,即便是最簡單的詩,讀起來也會感到困難重重。他斷言,在說英語國家的大學里,富于想象的文學(1magana·tive literature)已經基本“死亡”,而且將無法起死回生。雖然偶爾還能找到幾個專情于文學,輕薄于理念的人,但他們已如鳳毛麟角。大多數的人只對理念更感興趣。但他認為,以理念為基礎的文化研究目前雖然十分走紅,甚至擠掉了文學,但實際卻并無多大價值。
這位耶魯的大學者對傳媒和信息的現狀極度不滿。他說,時下電視一統天下,信息如洪水泛濫,因此教人讀書恰恰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我不知道面對如此強大的現代潮流,是否還有人能力挽狂瀾。難道這位老人只能是“沉舟”、“病樹”,任由一個嶄新的世界拋在后面,還是……?
耶魯大學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此刻大概正在耶魯圖書館皓首窮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