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明信批評安東尼·吉登斯的“現代性”的意識形態,認為“他的言論始于對現代性的批判,到頭來卻變成了對它的辯護”。王岳川以中國著名后現代理論家的身份,卻熱衷于為“拉丁美洲的現代性、印度式的現代性、非洲式的現代性”尤其是“中國的現代性”辯護。詹明信指出,在“現代”一詞統治下的概念領域里,激進的探索和體制性變革非但不能被理論化,甚至會變得無從想象。“我認為我們應該繼續進行‘當下的本體論’的工作,而拋棄種種空洞乏味的重建一個現代性話語的努力。”當然,“我們誰也不能要求大家把‘現代性’這樣的詞整個兒掃地出門,因為那樣的話我們自己就會處在一個滑稽可笑的位置上”。以后現代的姿態來運用現代性這一“歷史化”的“敘事范疇”,就應當充分體現出對自己所在社會的歷史與當下狀況的反思與批判。“當我們把‘現代性’這個詞僅僅運用于過去,它就會是一個有用的概念,能幫助我們生產出不同的歷史敘事,盡管這些歷史敘事本身也必然帶有其自身的意識形態指向。”“任何了解埃茲拉,龐德作品的人都熟悉他的審美強度,他是用它來細細地觀察‘當前時代’種種跡象,在其中捕捉各種現代派能量及其不完全的突破和創新、和‘過時的東西’在詩歌和散文里局部的瓦解。”“它們不是要表達一種對于未來的微弱模糊的希望,而是掃描整個公共領域,尋找各種跡象和線索。”“這個設計的目的無非是把陳舊的問題排斥出去,讓新的、更有章思的問題產生出來。我們真正要做的是用那個叫做烏托邦的社會欲望全盤取代現代性的主題。我們需要把龐德那樣的搜索烏托邦的使命感同本雅明式的對其源流的地理學考察和對其壓力的測量結合起來。”
以往,詹明信主要關注的是西方社會中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問題,即使在充當“文化白求恩”時,也只是簡單地把后現代主義理論挪用到中國語境中來。而今,詹明信認識到:“我們現在面對的不是同樣位于歐洲的兩個不同的思想水平線,而是好多個淬洋之間的多重的落差。”“現代性不但沒有被超越,而且正在世界各地大舉登場,在拉丁美洲,在中國,在前‘第二世界’的政治討論中,現代性問題更是無處不在。與此同時,西方卻在以一種明顯的后現代的方式慶祝自己所謂的勝利,它認為自己最終克服和超越了老式的現代主義烏托邦和強調生產的價值觀;它宣揚意識形態和歷史的‘終結’;宦以一種唯名論的教條鼓吹特殊性和差異性。”應當說,這反映了他的思想的一個新發展,即從西方中心觀向全球視野的轉變。但是,后現代主義的中國門人卻不喜歡這種轉變,不歡迎昔日的老師踏人自家的菜園子。“如今,一切現代或‘摩登’的東西都好像被人從貨架和櫥窗里剔除干凈,現代性不但從大眾媒體中功成身退,甚至在知識界,除了個別吵吵嚷嚷、自命不凡的知識分子,人們都在忙于自身的‘去現代化’(demodemfication)。那么,重新亮出‘現代性’的招牌目的何在呢?只要我們覺得它不僅僅是整理剛剛消逝的過去的老老實實的文獻學和編史學興趣,我們就有理由懷疑,這次古老的現代性在當代語言里痼疾復發,真正患的其實是一場后現代病。可以說,這是一場對現代性的重新鑄造和重新包裝,以供它在知識思想市場的大量生產和重新銷售。”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中國的后現代主義理論家怎么聽都覺得這是詹明信對第三世界學者的一種“嘲諷”。
詹明信說:“后現代性就是一種在更為完整的現代化條件下獲得的東西。”在每一個社會中,現代性與后現代性顯然代表著“兩個不同的思想水平線”。在全球“好多個海洋之間”,由于歷史的緣故,現代性有“多重的落差”,后現代主義也有不同的版本。向中國學術界引入現代性與后現代性這些概念和敘事范疇,主要不應當用來批判西方社會或為“中國的現代性”辯護,而是用來“測量”和解決中國當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