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戰爭史上,攻城作戰是一種難度較大的作戰樣式,在美軍當前攻打巴格達城之際,回顧歷史上幾次重要而且極具參照價值的攻城戰,也許有助于了解當前的態勢。
君士坦丁堡之戰
15世紀中葉是伊斯蘭世界的鼎盛時期,而歐洲基督教世界則處于四分五裂之際。剛剛即位的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決心完成其父親莫德拉二世未竟之遺愿,攻占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1452年3月,穆罕默德二世派兵5000人在君士坦丁堡以北不遠處建立羅米尼亞-黑薩要塞,希臘人當時稱之為“割頸堡壘”,切斷了君士坦丁堡同黑海各港口的一切聯系,斷絕了東羅馬首都從烏克蘭的糧食來源。
1453年4月5日,穆罕默德二世親率大軍15萬人兵臨君士坦丁堡,開始攻城。經過54天激戰,穆罕默德二世在兩度受挫后終于在5月29日攻入城內,血洗東羅馬帝國的首都,東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戰死。
君士坦丁堡陷落的主要原因是守城兵力太少,可以作戰的兵力不過8000人,其中一些是來自熱那亞、佛羅倫薩等地的志愿軍。另外一個原因是基督教世界的分裂和懦弱,對屬于自己文明圈的君士坦丁堡遭受圍攻見死不救,原來期盼教皇派出的艦隊和匈牙利軍隊沒有趕來增援,君士坦丁堡防守者一直處于孤軍作戰,得不到任何外界支援和補充。穆罕默德二世采取分化手段,承認希臘正教是基督教的正宗,而希臘人則寧愿犧牲政治獨立也不肯放棄宗教仇恨,從而削弱了基督世界的力量。
軍事方面的因素是當時土耳其軍隊體制、訓練、戰術水準遠遠高出東羅馬帝國一籌,尤其是土耳其軍隊擁有一支炮兵部隊,在攻城中,土耳其軍隊共有12個“大炮”連,14個“小炮”連,正如克里托布拉斯在《劍橋中古史》中曾經說的,“火炮決定了一切”。
在具體作戰過程方面,后世許多史家認為,一個偶然的因素導致了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君士坦丁堡城墻分內墻和外墻,之間是“空場”,為了死戰不退,君士坦丁皇帝下令鎖死了所有內墻下的城門,以便守外城者堅守不退。一部分士耳其軍隊攻破三道外城墻后進入“空場”。此時第三道城墻下有個被叫做“競技場門”的小門無人看守,而且敞開著。守軍很快切斷了土軍退路,重新封閉了“競技場門”。但突入的土耳其士兵卻在“空場”內流竄到“圣羅馬拉斯門”,從后面襲擊守外墻的軍隊,正好與穆罕默德二世發起的第五次攻勢來個里外配合。君士坦丁皇帝恰巧趕到,投入戰斗不久被殺,守軍軍心大亂。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也許并不值得人們回味,但是,穆罕默德二世手下一個叫做查剛的將軍,在攻城兩次受挫折后的一次軍事會議上發言,在500多年后讀來令人感慨:
“陛下!你深知就局部而言,意大利是四分五裂的,就全局而言,所有法蘭克國家也都是一樣。因為這個原因,這些異教徒是不可能聯合一致來對抗我們的。當他們自己之間經過了長期爭斗之后,也會締結一個和約,可是這種和平卻從來不會維持太久。甚至當他們之間盡管有同盟條約的約束,可是卻不能阻止他們彼此間對于領土的你爭我奪。他們是想得多、說得多和解釋得多,但是最后卻做得很少。當他們決定要做什么事情的時候,他們總是在開始行動之前就浪費了太多時間。假定他們已經在做什么事情時,也決不可能堅持下去,因為他們在怎樣做的問題上,還要爭執不休。所以,陛下!不要放棄希望,請你馬上下令,讓我們再繼續攻城。”
圍攻旅順之戰
1904年2月初,日俄戰爭爆發。日本海軍于戰爭初期通過偷襲、海上交戰、封鎖和布雷,成功地將俄國太平洋分艦隊封鎖在旅順港。5月5日,日軍奧保筑指揮日軍第二集團軍在旅順北部狹窄的金州地峽貔子窩地區登陸,切斷旅順俄軍同金州北部克魯泡特金部的聯系,從北部包圍旅順。
為奪取旅順口,日本組建第3集團軍,由乃木希典指揮。從6月下旬開始,日軍集中兵力進攻大孤山、小孤山等旅順外圍俄軍設防陣地,以極大傷亡拿下了這些要點。8月中旬,俄軍拒絕了日軍的勸降后,日軍開始總攻。從8月19日到次年1月2日,日軍共發動三次總攻,前兩次都失敗,第三次才獲得成功,迫使彈盡糧絕的俄軍投降。
日軍圍攻旅順取得最后勝利有幾個關鍵性因素。首先是通過海上交戰迅速奪得了制海權,把俄國艦隊封在港內,保障了自己陸軍在選定的目標實施登陸;其次是成功切斷旅順俄國守軍與北部俄軍克魯泡特金部的聯系,并在沙河會戰中擊潰克部,迫使其北撤,使旅順守軍處于孤立無援的絕望之中。再次是第三次總攻的目標選擇比較正確,日軍以死傷11萬人的慘重代價拿下至關重要的203米高地,在高地上架起野戰炮,將停泊于港內的俄國艦隊悉數轟沉,摧毀了守軍的抵抗意志。
而俄軍脆弱漫長的西伯利亞運輸線和俄軍主將孔德拉堅科戰死也是導致俄軍戰敗的因素。尤其是俄軍從本土基地到作戰地域有8800多公里之遙,而日本則有輕便的海路和通過朝鮮較近的陸路。日本利用離本國基地較近的優勢,將俄國絕對的軍事優勢在戰場上化為相對劣勢。
此戰日軍死傷11萬人,單是最后一次圍攻就死傷、失蹤57178人,俄軍死傷、失蹤31306人,被俘24359人。
造成日軍傷亡如此慘重的原因,主要是日軍戰術教程完全照抄德國陸軍,而這時馬克沁機關槍剛剛“上市”,俄軍在旅順裝備了72挺,日軍沖鋒時仍是按照傳統對付單發排槍的密集隊形,因而也就成了現代軍事史上機關槍實驗的第一個犧牲品。一派往遠東的英國軍事觀察員在給軍事當局的報告中寫到:當塹壕上架起機關槍時,騎兵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給步兵燒飯。此外守方迫擊炮和探照燈的使用也是造成日軍傷亡率奇高的因素之一。
斯大林格勒之戰
1942年春,在莫斯科城下受挫的德軍重新發動攻勢,德國統帥部計劃在南線占領高加索油田,并占領伏爾加河畔的斯大林格勒,然后北上從背后迂回莫斯科。蘇聯最高統帥部判斷錯誤,以為德軍仍然會從中路直取莫斯科,于是一方面把隸屬戰略預備隊的第5坦克集團軍部署在靠近莫斯科的布良斯克地區,另一方面命令南線烏克蘭4個集團軍主動出擊,于5月初發動哈爾科夫戰役。蘇軍進攻正中德軍下懷,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德軍誘敵深入將蘇軍4個集團軍全殲于哈爾科夫地區。隨后,德軍南線幾個集團軍按原來的計劃,乘勢發起攻勢。
6月30日,此次會戰的悲劇性主角、鮑羅斯指揮的德軍精銳的第6集團軍,從比爾果羅德、弗爾加斯克之間迅速躍出,與坦克名將霍斯指揮的第4裝甲集團軍形成交替掩護,向斯大林格勒長驅直入。原本兩個集團軍可一鼓拿下尚來不及設防的斯大林格勒,但在7月17日希特勒突然變卦,下令霍斯集團南下,幫助向高加索進攻的克萊斯特第1裝甲集團軍強渡頓河,結果反因道路擁擠引起混亂,耽誤了后者渡河。到了7月30日,希特勒再次變卦,感到要永久占領高加索油田,必須在北面建立掩護屏障,于是再令霍斯集團北上,協助鮑羅斯攻占斯大林格勒,而當霍斯來回折騰之際,鮑羅斯在北面孤掌難鳴,蘇軍已加強了斯大林格勒戰線的防御。
8月9日,霍斯集團在斯大林格勒東南方向被迫取守勢,但北面鮑羅斯發動了強大攻勢,肅清了外圍據點后包圍了該城。9月10日,崔可夫將軍接過蘇軍62集團軍的指揮權,負責該城堅守之重任。接下來兩個月,雙方展開慘烈之激戰,逐街逐巷、逐屋逐樓地反復爭奪,德軍曾一度勝利在望,但終被蘇軍頑強頂住。
當斯大林格勒酣戰時,從7月初就開始在中亞組建的蘇軍龐大的預備隊已陸續進入反攻前線。11月19日起,蘇軍瓦杜丁部在北面、葉廖緬科部在南面發動強大的攻勢,兩路蘇軍向鮑羅斯部深遠后方卡拉奇會師,德軍22萬人陷入重圍。
面對合圍,德軍參謀總長蔡茨勒竭力主張鮑羅斯部立即突圍,但因戈林拍胸脯保證空軍可以維持鮑部給養,希特勒否定了突圍主張,決定由曼斯坦因組成“頓河集團軍”援救鮑羅斯部。曼斯坦因救援行動在距被圍德軍25公里處的阿克賽河北岸被蘇軍頑強抵抗所終止。經兩個月苦斗,德軍第6集團軍全軍覆沒,1943年1月31日,鮑羅斯以下24名將官被俘,9萬多士兵做了俘虜。
斯大林各勒對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意義毋庸贅述,就戰略方面而言,希特勒一直在軍事目標和經濟目標之間猶豫不定、互相干擾是最大的失誤,以致沒有充分利用好斯大林判斷失誤并鑄成的哈爾科夫慘敗。在戰場形勢方面,最有意思的是斯大林放錯位置的第5坦克集團軍在德軍進攻時被擠到北面,無所作為,但隨著德軍過分深入、戰線拉長,反而壞事變好事,威脅到鮑羅斯第6集團軍的后方,并包圍成功,真是充滿了戲劇性。
就指揮而言,希特勒來回拆騰霍斯、固執地不相信蘇軍戰略預備隊開往斯大林格勒的情報、輕信戈林而拒絕必要的撤退等等一系列錯誤,最終導致了斯大林格勒戰役德軍的覆滅。
結束語
歷史上每一次圍城戰都有自己的獨特性,成功或失敗都有其特定條件,但通過上述三個不同時期的著名戰例,亦可從中發現圍城的一般規律。
防守一方如果處于絕對弱勢,在沒有外圍增援的情況下很難長期堅守。相反,防守方雖然條件艱苦,但若得到外部有效增援,不僅防守能夠成功,有時還能將進攻之敵粉碎于堅城之下。但如果救援部隊太弱,防守也難免失敗的命運。斯大林格勒會戰雙方的攻守換位就充分說明了問題。
對于攻城一方來說,強大兵力和優勢火力的持續攻擊,總能壓倒弱小守方,所謂“沒有攻不破的城市”就是指這種情況,攻城方若是遇到對方的援軍,當在充分認識敵我形勢下,作出阻擊、繼續圍困、撤退的選擇。就作戰原理而言,斯大林格勒會戰可謂體現了自古至今所有圍城作戰的原理。
以上的戰例介紹純屬技術分析,不代表筆者對交戰雙方的任何價值判斷。而發生在中國領土上的日俄戰爭,是日俄兩國無視中國國家主權的行徑,給無辜的中國人民帶來苦難,筆者對此持永久的譴責。△
(王澤嗣薦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