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不是叢林動物

尹明善

調整我們的競爭觀念

從辦企業的第一天起，競爭的觀念就死死地糾纏著我。什么“市場經濟的規律就是競爭，競爭的規律就是優勝劣汰。”什么“要敢于與狼共舞。”……赤裸裸甚至血淋淋的不正當競爭、惡性競爭、殘酷競爭的事件天天出現在媒體上，在企業家的交談中，在我生命的每一天。盡管企業日新月異，但我們常常感到困惑：難道企業就只能是叢林中的動物，就得天天防止被人咬或去咬人，就像美國通用電氣老總辦公室中掛著羚羊和獅子的圖畫，提醒自己要跑得飛快，要快得強敵抓不住你，要快得你能捕捉住食物……企業專心專意打造競爭力，有時效果不佳，有時有勁使不出，這些也常常令人迷惘。

全國防治非典工作會議的總結，解答了我的這些困惑和迷惘。非典的沉痛教訓，讓全黨、全國、政商各界明白了：經濟必須與社會協調發展。增長不等于發展，僅僅經濟發展也還不夠，還得與社會協調發展。細細琢磨，豁然開朗：企業不僅通過競爭的勝利獲得增長，還必須在競爭中與社會協調發展。我們必須從企業內部、市場、社會三個方面來調整我們的競爭觀念。

企業內部不僅要有競爭還得有凝聚力

企業內部有競爭嗎?當然，甚至是無處不在。崗位、地位的競爭，待遇的競爭，資源分配的競爭等等。為了增強企業的競爭力，企業內部也必須強調競爭。但是能不能競爭至上?能不能只談優勝劣汰、獎優罰劣?能不能只講結果，不管過程?甚至只講目的，不擇手段，成則王，敗則寇?

力帆的規模一天天長大，利潤也一天天增多，每當我看見酷暑、嚴寒中辛勤勞動的員工，看見為企業拿回訂單、購回材料、掙回榮譽的員工，我感覺他們好親切，仿佛就是我的家人。有一天，我突然看見一個面容憔悴的員工，趕緊問了他的上司，才知道他長年多病。在一個充滿競爭的企業里，他越病越窮，越窮越病。我久久講不出話，陣陣心疼。在我們工廠的墻上寫著：不苦不累不是力帆人，不樂不富誰做力帆人?我們沒有理由把體弱的力帆人、智弱的力帆人不算力帆人。2002年元月，春節前夕，我在員工大會上宣布：凡工作滿三年，月收入不足700元者，一律提高到700元；凡工作五年，月收入不滿900元者，一律提高到900元。臺下暴風雨般的掌聲告訴我，員工們都擁護這種關愛弱者的最低工資制。這種最低工資制遭到過其他老板的嘲笑，我很坦然，因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發現，員工們對企業更關心了。

普通員工和高層管理人員、企業主一樣是人。他們需要有活干，有能過溫飽、小康生活的收入。此外他們同樣有被尊重的要求，當前絕大多數人還有學習上進的要求。給員工學習的機會，是既能增強企業競爭力又能增強員工凝聚力的大事。力帆有上百人“帶薪留職”到大學去“專升本”，念碩士、博士，有各種各樣的短訓班，當然也有像模像樣的免費圖書室、網吧。現代生活，員工有多姿多彩的要求，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企業每年出資送三五十人出國旅游。花樣繁多的文娛、體育活動中，最有特色的是足球文化，企業有1000多人的力帆足球會員俱樂部，活動頻繁，世界杯期間還由企業出錢送100人去韓國為中國隊助威……

企業不分大小，總要碰上許多巨大困難，有年輕人需要引導，有受委屈的人要找地方傾訴、維權。力帆集團認真作好了黨、團、工會的建設。他們在克服困難中的先鋒模范作用和教育、維權工作，都作得有聲有色，增強了企業的凝聚力。

企業不能在內部“辦社會”，但企業內部必須是一個朝氣蓬勃、喜氣洋洋、其樂融融、其情洽洽的“社會”。

企業在市場上不能只講競爭更要講規則、講雙贏多贏

1998年力帆拿到了進出口權。2001、2002年出口都超過1億美元，今年1至6月出口達8405萬美元，同比增長50％多。每談及出口，我們既喜上眉梢，卻又黯然神傷。

民族工業先遣軍飄洋過海，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我們受到的最大傷害不是對手美、日、歐，偏偏是本國的同行。異國他鄉，無父母長官，廝殺起來大家更無忌憚。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可誰知獨在異鄉為異客，最怕他鄉遇故知。到最后落得個“太平天國進天京，韋昌輝殺楊秀清”。君不見美國對我國彩電業反傾銷起訴，我國的頂級家電企業分裂為三各自應訴?君不見中俄邊境俄羅斯商店高掛告示：本店不賣中國貨?君不聞莫斯科當局前不久查了中國城，封了中國城?

一味強調你死我活的競爭，其結果必然是眾敗俱傷。是的，市場經濟的規律就是競爭，但競爭必須是正當的、有序的、良性的，能雙贏就決不雙敗。每個企業家必須放棄不擇手段的競爭，必須放棄一統天下的妄想。力帆集團約束自己，在價格戰中不打第一槍，約束自己參與商會活動，遵守商會的自律規則。我們呼吁在黨的領導下人大立法，政府執法，商會自律，規范競爭。但我們希望每個企業都盡早認識企業與市場的協調發展，企業被不正當競爭搞垮，絕對是常使英雄淚滿襟的最大憾事。相信每一個企業最不愿的就是作無辜的受害者，那就讓我們都不作傷害無辜的叢林動物。

企業必須與社會協調發展

1999年末，全國工商聯和《中華工商時報》在京召開了一次21世紀企業將會遭遇哪些困難(大意)的座談會。基于企業實踐的苦辣甜酸，也源于一些思考、探索，我發言說，21世紀企業遭遇的最大問題，可能是能否融入社會的問題，如：員工鬧事、鄰居干擾、輿論批評、政府處罰|行業損傷、自然災害等等。現在看來，這句話應調整為企業能否與社會協調發展。

社會的各個組成元素，是靠法律來確定其地位、權利，同時又賦予其各種應盡的義務。一個企業能否在社會中立腳，最基本的是依法經營，最最基本的是依法納稅。不守法的企業遲早都會被社會唾棄。幾年來，力帆集團一直是人均納稅(3萬元)為人均收入(1．5萬元)的兩倍，去年交稅1．25億元，獲得了社會認同。

“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就是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的思想。依法經營、以德治企的企業才可能與社會協調同步。企業都守信用，那我們的經營將變得輕松許多，企業社團將變得更加和諧。企業都來愛護我們的環境，讓山更青，水更綠，天更藍。與鄰為善，以國為榮，樂善好施，扶危濟困，共同關注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的建設，共享社會的繁榮，共赴行業、地區、國家的災難。企業興旺，社會發展。

我國有一個特殊的國情，就是人口太多，社會就業問題壓力太大。中國的每一個企業都必須為此而分擔特殊的責任，而不能硬搬其他國家的模式。非典期間，絕大多數企業共赴國難，沒把工人趕上街頭，更沒把農工趕回鄉下。企業響應黨的號召，為社會作出了貢獻。企業必須最大限度地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我們能不能盡量不辭退員工?我們能不能減少一點自動化的程度，少追求參觀效應而多安排些勞動崗位？力帆集團僅僅降低了產品包裝和庫房管理的自動化程度，就多提供了600個崗位。有的官員、專家背地議論我們不如其他同行“洋氣”、“自動化程度高”。我們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成果的最大享有者，我們理應為中國特色的就業困難承擔義務。面對他們的白眼、非議，我們釋然、欣然。

法人要有人的屬性

對商人、對民營企業家，社會有太多的責難。與“商”字相聯的貶義詞語實在太多太多：“無商不奸”、“商人重利輕別離”、“商場如戰場”，“工農兵學商”看似平等實為墊底，更有甚者，“商女不知忘國恨”，把賣唱賣笑的女子，都要冠以一個“商”字……至于談到富人，那污言穢語就更多了。“問題富豪”“為富不仁”“殺富濟貧”。王朔說得對，作品中最容易得到讀者認同的就是罵富人。對這一切，我們企業界當然是有不同意見的。但是我們不得不反思，為什么有這么多人用那么多不公正的語言來評價商人、富人？我想其中一個答案就是我們主動或被動地太過于強調競爭，也真有不少商賈不擇手段，無情無義甚至無法無天，不少企業有意無意地變成了叢林動物專注于生存競爭、優勝劣汰。改變這一切，為我們正名的途徑，就是追求企業與社會的協調發展。

毫無疑問，競爭力對企業始終是第一位的。常言說：功夫是在功夫之外。競爭力，往往是內部凝聚力、市場的自律和社會的發展這些看似“外部”的因素聚集的、打造的。

“企業”有一個好名稱叫法人(英文名也如此：legalperson)。它應該有人的屬性。既要有人的追求、成就，還得要有人的修養、素質、品性、道德。胡錦濤總書記在總結抗非典的經驗時，反復強調要有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把這個指示用到企業，就是法人與社會的協調發展。

（責任編輯：羅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