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刊
本刊:您好!您為本刊撰寫的專欄“走近名家”在本刊設立以來,受到讀者的關注,也提高了本刊的文學品位。
安武林:謝謝,很榮幸。我的文字能被讀者喜歡,是我的幸運。感謝貴刊給了我一次和讀者交流的機會。(笑)
本刊:您在國內多家報刊設有隨筆專欄,如《中華讀書報》、《中國圖書商報》等,您能抽出寶貴時間為本刊撰稿,非常感謝您一年來的大力支持。并向您所從事的卓越的創造性勞動表示深深的敬意。能否介紹一下您近一年來還做了些什么嗎?
安武林:近一年來,我開了六七個專欄。基本上都是書評專欄。所以,幾乎每天都在讀書。搞評淪的惟一好處,就是強迫自己讀書。因為在這個時代,讀書的大環境和小環境都不是很好。馮亦代說過,一天不讀書寢食難安,三天不寫作,就像丟了魂似的(大意)。我很喜歡他的這種精神。對于那些喜歡讀書的作家,我向來是高看一眼的。比如余華、蘇童、殘雪、張煒、劉燁園、曹文軒……他們的讀書隨筆之類的文章寫得很精彩。我覺得,一個優秀的作家,首先應該是一個很好的讀書人。
另外我出版了長篇校園幽默小說《泥巴男生》。這是我的第一部長篇。在此之前,我始終在寫短篇。這是一次很好的嘗試。還給湖南少兒出版社和明天出版社寫了幾本幼兒童話書。同時給海天出版社整理我的兩本評論集。還將主編一套長篇的校園小說,寫一本長篇小說。3月份去了一趟北京,給中央電視臺“東方書城”做了一期節目,介紹美國的長篇小說《波麗安娜》。這是一本很優秀的小說。我給這本書寫的書評,在全國10家報紙刊物刊出,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京期間,走訪了高洪波、樊發稼、金波、張之路、曹文軒、孫幼軍各位師長,王泉根教授去了韓國講學,未能謀面。還見到了楊鵬、葛競、羅英、周曉楓等朋友。同時,還很高興見到了現代派水墨畫家東方涂欽,有意思的是,他的住宅樓下面是宋祖英。樓上是陳道明。值得回憶的是,那天是三八婦女節,高洪波書記在中國作協參加會議,馬上還要參加另一個活動,這期間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全部被我占用了。很是感動。在藍旗營,曹文軒教授請我吃火鍋。他是南方人,我以為他吃不慣這些東西。沒想到,他不怕辣。在他儒雅的外表下面,掩藏的是剛烈的男人的性格。吃完晚飯,在過天橋時,那兒有幾個買玫瑰花的,曹文軒教授買了三枝。他笑著對我說:“家里有三位女同志呢。”三位女同志里面,有一個是保姆。我心里一動,好個體貼細致的男人,好個生活有情調的男人。當晚,我趕到了北京外交學院孫幼軍教授家里。我們就像爺倆似的,一根接一根抽煙。我們從文革聊到當下的文學界,——直聊到深夜一點鐘。我從北京回到西安,接到了孫幼軍教授從北京寄來的《孫幼軍文集》精裝本。他在信中說,怕我提著太沉,所以給我寄了。心中感動不已。
本刊:您生活工作在古城西安。這座古城的文化積淀和人情風物對您的創作是否有很大的影響?有什么樣的影響?
安武林:西安是一個古城,文化名城。這里的人是純樸的。相對于其他城市而言,他們沒有現代化的氣息。這種踏實的精神,很少有投機的成分。尤其是,這里居住著一大批文化或者說文學名人,他們是我喜歡的。比如陳忠實、賈平凹、李星、肖云儒、王愚等。他們對我的創作或者說治學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比如說,有一次,我去評論家李星家里。看見他穿著大褲衩和背心,正在揮汗如雨地為深圳一個作家看稿子。這本長篇小說有幾十萬字,是寫在稿紙上面的。他在上面圈圈點點,看得很認真,那時,他已經檢查出了還幾種疾病。那個時候,我突然對評論家產生了一種由衷的敬意。我也給自己定了一個原則:不看完書,不動筆寫評論。從我個人的創作和評論的體驗來看,我感覺評論家的辛苦和回報都遠遠不如作家。余華在《讀書》雜志上曾經寫過一些讀書隨筆的文字,他寫一篇文章,要讀好多好多書。所以,我對評論家都抱有一種體貼、理解的敬意。還有陳忠實的樸素、誠實、不喜歡張揚的個性,也給了我很大的影響。這些,我在《陳忠實的臉》一文中有記述。在西安,我還有一些很凈潔的報社朋友。我們過一段時間,就要小聚一次。在小聚中,一個不變的主題是:悶死了,我們去鄉下走走。有一次,我們出發了,去了山里,到了農家小院,在山里看見了野生的風景。那些風景就像是明信片里的風景一樣,美不勝收。我還有一個朋友,她在《女友》當過編輯,現在在《愛人》下半月當主編,是個才女。小說和美文寫得很漂亮。《讀者》轉載過她很多文章,出過不少書。我們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在電話中相約,去書店看看。她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西安期刊圈內的朋友都知道。很有意思的是,我們除了談書,從沒有談論過別的。我對她的生活一無所知。有一次,她出了長篇小說《傷感之城》(上海文藝出版社),我們在咖啡店里,她送給了我。我一看,笑了,我說:“怎么沒有簽名啊!”她取出筆,很認真很秀氣地寫下了“安武林老師指正”幾個字,我哈哈大笑。我很珍惜這些沒有任何功利關系的朋友關系。他們也是我散文中一個永恒的主題。
本刊:你的故鄉在哪里?故鄉作為一個永恒的意象在您后來的寫作生涯中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并請談談您的求學生涯。
安武林:很久以前,故鄉是一個很具體的名詞,它就指我的家鄉,山西晉南的一個小村。多年以后,我突然發現,故鄉是一個很寬泛的名詞。她存在于一切美好的人與事中。一切美好的事物的核心,都是故鄉的芬芳。美的人性、美的自然都是故鄉。我從小就有一個文學夢,在這一點上,文學是我的故鄉。我在.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一個北京插隊知青、也就是我的班主任,讓我看了一本長篇小說《海島女民兵》,這個世界向我打開了另一扇窗戶。從此,我喜歡上了閱讀小說。同時,也學會了爺爺的祖傳手藝——炸麻花。這一點我很自豪,因為我走遍了幾個省,還沒有見過誰能比我更優秀。按照一斤干面炸十二條麻花算,我一分鐘最快的速度能搓成四條麻花。文學給我搭建了一個堅實的小屋,一切的不幸和苦難、還有貧困都不能奈何我。非常遺憾的是,因為閱讀小說很癡迷,所以在六年級之后,我所有的功課(除語文之外》都是紅燈。小學畢業證都沒有拿到,我就停學了。一邊種地,一邊做廚師;一邊讀書寫作。1984年,我去過西寧、蘭州打工。1985年,我上了一所職業中學。1988年,被山東大學免試破格錄取。那時,已經發表了不少詩作。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山西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山西日報》的頭版頭條報道是《高考未開場通知書已到農民安武林被山東大學中文系免試破格錄取》。我只能說這是一個運氣而已。但是,它卻改變了我的人生。我的一生似乎都在漂泊,這種漂泊感是一種找不到故鄉的漂泊感。但是,在我所經歷之處,卻處處都有故鄉的芬芳。我在濟南上了四年大學,不可思議的是,卻從來沒有去過泰山。僅有的一次,朋友們要一起去,而我那時正在看《渴望生活——凡高傳》,看得昏天黑地,熱淚盈眶,所以沒有去。我喜歡去那些有朋友的城市,不厭其煩。無論多么美好的美景,如果沒有朋友共賞,對我一點兒吸引力也沒有。從這個意義上說朋友就是我的故鄉。所以,在我的散文和隨筆、包括小說中,友誼是我永恒的主題。
本刊:在職員、作家、父親3個角色中您更喜歡哪個,您怎樣處理它們?
安武林:在職員和作家、父親這三個角色中,我更喜歡作家這個角色(笑,這種愛有點自私)。在職員方面,我是以放棄現實利益來保全我的自由的思想的。在這個萬人以上的大公司里,我不干秘書科長了,交出這份小小的權力和應得的利益,得來的是自由和清閑。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丈夫。在這一點上,我很感謝妻子。我之所以能安靜地保持恬靜的心態,清澈地讀書或者寫作,全是妻子的功勞。我能做的是:對妻子的批評、牢騷、甚至是責罵永遠保持一副笑臉和一個隨和的脾氣。
本刊:談談與本刊的專欄有關的話題。您對當代文壇多位名家逐一進行了獨到深刻的描摹和解讀,讓我們了解了他們生活創作等方面鮮為人知的個性等方面。那么通過您與他們的交往,您有沒有發現他們有什么相通的東西?
安武林:我在“走近名家”這個專欄里,采取了一種獨特的解讀方法,這種方法是從茨威格那兒學來的(其實也不新鮮):心理解讀。無論是一個人的生活細節、語言或者是作品,還是他們的生活,我想總有些極度真實的東西被遮蔽著。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而不能得以表現,既便是有所表現,也容易被人們忽略。我愿意把它們挖掘出來。在這方面,茨威格是偉大的天才,我覺得他的傳記是最優秀的。在與名家接觸中,我非常愿意觀察他們。在那些非常瑣碎的、細小的細節中,哪怕是片言只語中,也有真實的性情、寶貴的精神的閃光。我的心靈沐浴其中,經受感動,接受升華。也許在一瞥之間,我就能感受到他們心靈的激蕩。他們是一本書,真實和美麗都在細節中。我發現,他們的共同點就在于很隨和很謙虛很樸實,但是在學術或者創作中,他們又是很堅定的。尤其是在不同的見解中,他們很難妥協。在文學創作中,他們的敬業精神或者說他們的甘苦很難為外人所知。曹文軒對于純美的藝術追求,金波嚴謹的創作態度,秦文君良好的心態……如不細心體味,便不能進入他們那些不為人知的世界。創作就像武術一樣,人到了很高的境界之后,反而是一種謙和。為人也是如此。
本刊:據說您還是一位知名的兒童文學作家和評論家。好像很多作家都有過兒童文學寫作的經歷,尤其在國外,如托爾斯泰,羅曼·羅蘭早期也寫過兒童作品,馬克·吐溫則干脆以兩部被兒童文學屆視為經典的小說傳世,在中國當代也有這樣的例子,如劉心武、王安憶……說說其他作家和您的兒童文學情結。
安武林:是的,很多作家都寫過兒童文學作品。賈平凹最早的一本書,也是兒童文學。我記不住名字了,是中國少兒出版社出版的。如果再推到現代文學上,周作人對中國兒童文學的貢獻也是很大的。兒童文學,在國內存在著很大的認識上的偏見。這種偏見一方面來自讀者,另一方面來自作家本身。在兒童文學圈內,也存在著很大的分歧。這種分歧在于:下意識為兒童創作的東西,被人們稱為兒童文學;無意識創作的兒童文學作品,往往就被劃到成人文學里了。在我看來,赫爾曼·黑塞創作的《彼得卡門青》和《在輪下》都是兒童文學作品。在兒童文學圈內,有一批作家是以成人視角關照兒童文學創作的,比如說曹文軒,還有青年作家薛濤等等,還有一派是站在兒童視角寫兒童文學的,如張之路、秦文君、鄭春華等等。他們的作品的審美風格是不同的。我很喜歡兒童文學創作和評論。我有一個很形象的比喻,我寫兒童文學作品時,心里很清澈很恬靜,我視為一種滋補。而搞成人的隨筆、散文,則是一·種消耗。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高洪波曾經給我在信中寫道:兒童文學是一個神圣的事業,也是一個誘人的事業。他的話給了我很大鼓勵。我愿·意終生沉浸在甜美的夢里,為孩子們創作。
本刊:您的創作歷史有多久?談談其間的甘苦好嗎?對愛好文學的青年朋友們留些有幫助的話。
安武林:我創作的年頭不少了,八十年代末開始的。創作的歷史和成就不成正比(笑)。最初的時候,我在農村,光退稿信就收到了一百多封。最早,先寫詩歌,后來轉散文,再后來寫小說,最后是寫隨筆和評論。涉足每一種文體,都會有新偽體驗。我始終是以平和的心態看待我的作品的。我想,是執著的愛使我走到了今天。我在農村和職業中學時,有很多優秀的文學青年,創作天賦相當好,但是他們都半途而廢了。很可惜。如不然,文壇上會多一些熟悉的名字。馬雅科夫斯基說,愛是萬物之心。盡管他是寫給情人的,但在我看來,適合一切有理想有事業的人。另外,我非常愿意向文學青年朋友說的一句話是:多瀆書。我看到那些文學大家們都在讀書,他們成就非凡了,還是在孜孜不倦地讀書,所以,想走文學路的朋友們更要多讀書了。我個人的體會,寫作水平的提高,也和讀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一個人想站得高些,就必須站在梯子上,而這梯子,就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