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新世紀的新兒歌

張錦貽

黃慶云女士一生都在為兒童創作。其中，兒歌創作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四十年代末，她曾寫了一套幼稚園的兒歌及一本《詩與畫》。五十年代后期，又出版了《花兒朵朵開》、《快活的童年》、《和爸媽比童年》等。之后，她又長期致力于廣東傳統兒歌的研究和改寫，在八十年代末結集為《兒歌新唱》，其中有一首《搖籃》，曾因其優美的旋律、明快的節奏、絢爛的畫面和深摯的愛意，在各民族兒童中廣泛傳誦，流傳至今。更為可貴的是，如今已屆耄耋之年的慶云女士對兒歌創作仍然一往情深，童心躍然，童情依然。新近出版的兒歌集《月光光》(梁培龍畫，香港真文化出版公司出版)就是她最新創作的展示。

這是一本圖文并茂、形象生動的書。共收入四十四首反映農村兒童生活和情感的兒歌。每一首都充滿了南方鄉野清新、清爽的生活氣息，都洋溢著幼小心靈天真、天然的情感氣氛。讓鄉間小孩子倍感親切，讓城里小孩子很是心動；令眾多的小讀者和大讀者在看多了各種卡通舶來品之后，頓覺耳目一新。更何況，在中國，在亞洲，在世界上眾多的發展中國家里，絕大多數的兒童還生活在廣大的農村，這樣的兒歌，這樣的畫書，會給他們帶來多少快樂呢!

慶云女士長期生活在廣州、香港等大城市，但是，由于她經驗過童年時的田園意趣，經歷過抗戰時的鄉下生活，經受過工作時的勞動鍛煉，對偏遠、貧困的農村，對淳樸、耐勞的農村兒童，有著很多的了解和理解，有著很深的感情和感觸。她因此才能把鄉村里的田地水塘、風車木橋勾勒得這樣活靈，把農家的羊兒和大水牛、鵝兒和雞公仔敘述得這般活脫，又把鄉里娃娃們掏鳥窩、滾鐵環、逗鵝鵝、捉麻雀、釣蟛蜞等吹蹦亂跳地任自己瘋玩，折飛機、游花燈、看龍船、放風箏、下石棋等興高采烈地與別人同樂，放羊羊、看大牛、送秧苗、摘睦子、織竹籮等正兒八經地幫長輩做事，描繪得這么活潑。

先讀一讀這本書中的第一首、第二首兒歌，便可得知慶云女士是怎樣地關注著、摯愛著那些頑皮又懂事的鄉里娃洼，又是怎樣地呈現著、透露著自己雋永又快活的獨特風格：

1、《掏鳥窩》

小弟弟，

小哥哥，

爬大樹，

掏鳥窩。

鳥窩里，

有什么?

三只小蛋蛋，

里面也是弟弟和哥哥。

鳥窩里外是春天，

鳥窩就是安樂窩!

快別掏鳥窩，

春天快樂多!

鳥兒出殼了，

樹上樹下齊唱歌。

2、《木棉花》

木棉花

大大朵

落下地

似團火

我揀一大串，

你揀一小籮，

曬干好煮粥，

孝敬阿公與阿婆。

顯然，這兩首兒歌的題目都是很傳統的，幾代人都會很熟悉。但是，兒歌的內容已經不是傳統的對娃娃淘氣的摹寫和對自然現象的聯想，而是通過巧妙的構思和美妙的表現，反映出現代鄉村新的生活狀況；抒寫了新一代人新的心志情懷；又敘述到溫暖南方煥然一新的風光景色；顯示了當今社：會更有新意的道德風尚。的確，讀著這樣的兒歌，那到處流淌著的春天的快樂，那到處存在著的快樂的春天，都會使你時時地被感染!那到處開放著的清香的木棉花，那到處散發著的木棉花粥的清香，更會使你深深地被感動。

顯然，慶云女士機智地運用了傳統兒歌中常用常寫的題目、題材、卻是從自己現時的感受出發，把人們最熟悉、小孩子最喜歡的事物與新時代大人小孩的內心情感聯系起來。于是，就在掏鳥窩的情趣中生發出鳥蛋蛋里也是弟弟哥哥的智趣，和蛋變鳥后樹上樹下齊唱歌的生趣；又在木棉花似團火的意趣中，衍伸到曬干煮粥孝敬阿公阿婆的理趣。新在這妙趣橫生、趣味盎然之中，體現了新的時代風貌。中華民族善良樂觀、節儉勤勞、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也含蓄地寄寓其中。所以，兒歌雖只有短短幾句，字里行間卻充滿了愛與同情，展示著美好的人性與美妙的人情，立意是新穎而新巧的。這種新的立意，當然不是簡單地所謂有一個新的主題，有一種新的思想，而是作家用飽蘸新的生活汁液的筆，描寫新的形象，映襯新的景象，營造新的意境，是一種洇透著時代新潮的爛漫、稚拙的詩情畫意的美。這不能不使我想起我國現代兒童文學奠基人冰心先生的名言：“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使得這一徑長途，點綴得香花迷漫，讓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也不為悲涼!”(冰心《寄小瀆者》119)慶云女士的創作思想與冰心先生‘一脈相承而又發揚光大。

顯然，慶云女士也非常重視民間傳統的游戲方式在陶冶兒童情操和豐富兒童智慧中的作用，更重視兒童愛游戲、愛快樂的天性。面臨高科技迅猛發展的信息時代，面臨電子游戲迅速蔓延的網絡社會，許多傳統游戲并沒有過時，如折飛機、放風箏、游花燈、旋風車、滾鐵環、下石棋、跳繩等等，不僅因玩具可自制，場地較隨意，無論鄉村城市，可以普遍推行，而且這些游戲都有其民族的、文化的內涵，對于開發兒童智力、培養兒童品格，有獨特的作用。可以看出，慶云女士對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文化有比較深的了解，又由于她早年曾留學美國，對東西方文明、文化有比較多的探究，因此，在她的兒童文學創作中，又始終以弘揚民族文化，闡發東方文明作為自己的天職。她是一位熱愛祖國、熱愛民族、熱愛大眾的兒童文學老作家。對于我國各民族兒童讀者來說，她的兒歌，讓他們感到親近和親切，讓他們在內心感到情的溫馨、愛的溫暖。兒歌雖小，容量不小。

其次，可以看到，慶云女士的兒歌雖然多用傳統兒歌的題目、題材，形式卻比較自由一一句式整齊而不強求勻稱，講究內在的節奏而不強求壓韻；自由、流動而情境優美，明快、凝練而意味蘊藉。真正是有情、有趣、有意思，有意義，如《鄉音》：

拿起竹笛信口吹，

開個獨奏音樂會。

麻雀聽歌不買票，

老牛入場排大隊。

一人吹笛太寂寞，

不如來個三重奏。

笛聲咿咿咿，

鳥聲吱吱吱，

還有一聲巨響

哞!

牧童短笛，是很傳統的內容，但是，獨奏音樂會、三重奏等等卻是新詞兒。這里，人與自然多么和諧，人對生活多有激情，充滿著淳樸的稚氣，浸漬著天然的韻味。擬人、夸張等手法的運用都不露痕跡。

又如《快樂的歌》：

放學的途中，

遇見一位老公公，

我扶他過馬路，

從西走到東。

別人對他說：

“你這孫子真乖啊!”

他說：

“我們才認識——分鐘。”

兒歌的內容簡單，情節簡煉，語言簡潔。卻展現出一個令人心動的情境。表現出一種感人至深的真情。以一當十，以小見大。可見其不復雜不單調，不厚重不簡略的特點。而且音節跳躍，音韻卻也自然。整個作品在熟悉中．見新意，在乎易中見深度。

又如《小鋤頭》：

小鋤頭，

響叮咚，

挖什么?

挖出一個大窟窿。

種什么?

種出大樹綠蔥蔥，

樹葉長成一把傘，

遮得太陽擋得風。

兒歌中有問有答，似在游戲，是在勞動；是在種樹，意在環保；意在大樹遮蔭，心在維護地球家園。以精巧的藝術構思，表現兒童的心情心懷。主題其實挺大，卻寫得清新小巧，與那些刻意創作的生態兒歌相比，構思別致而出新，別有一番風韻，別有一種情味。

又如《風箏得意我得意》：

云淡淡，

風微微，

我放風箏空中飛，

叫它飛到東，

叫它飛到西，

叫它和白云捉匿匿。

天上人間同游戲，

風箏得意我得意。

這是一首游戲兒歌。節奏快捷活潑，富有力度；韻腳響亮明朗，富于動感。整個作品有故事的情景，有童話的色彩；那美麗的想象，那美好的感情，都是幼小的兒童所獨有的。作品不分段，不換韻，一氣呵成，好像一個小孩玩得高興又盡興。幾代人都玩放風箏，這個孩子的想象是新的，但并無雕琢之意。

顯然，慶云女士在兒歌創作中既用心繼承優秀的民族文化傳統，又注重與時俱進，使民族性與現代性相一致；既認真吸納民間童謠藝術表現上的長處，又努力適應當代兒童的審美心理，使語言美與童心美相統一。這些，不僅在讀這本書里所有的兒歌時都能體會到，而且，從書的裝幀、圖畫的風格中也能感受到。我對圖畫是外行，單從讀者的角度來欣賞，我覺得，梁培龍先生的畫實在是太美了，無論是人、物、景、色、都是那么傳神，那么可愛。讓讀者讀了兒歌又賞了圖畫，實在是受益匪淺。

《月光光》，用皎潔的思想之光，用明麗的藝術之輝照耀著兒童幼小稚嫩的心靈，也照亮了從童年走出而又時時追憶童年的人們的心懷。這是新世紀的新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