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頂
這是一只飄洋過海的“蟋蟀罐”——《明宜德官窯蟋蟀罐}首先是在美國國家級學術會議上“閃亮登場”(此后臺灣出了單行本)。此書為享有國際聲譽的陶瓷研究專家劉新園先生所著,是應美國國立佛利爾美術博物館之請,在該館第八屆“約翰·亞歷山大·波普紀念會”所作的學術報告(波普是已故研究中國陶瓷的頂尖級美國專家,紀念會三年一屆)。近日讀了江西美術出版社出版的《明宜德官窯蟋嬸罐》,真可謂感慨良多。著者居然就一只小小蟋蟀罐寫成一本書,而且令洋專家們折服,堪稱一奇。筆者統計了一下,這本包括圖片約五萬字篇幅的書,注釋近百條,涉及書籍數十種,包括木刻本、石印本,包括港臺出版物,還包括四種美國出版物和五家日本出版社的出版物。為了寫這只“蟋蟀罐”,作者閱讀了多少古今中外的資料!連石印本和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書都不放過。學術著作、正史野史、雜記隨筆、文學藝術,以及典章制度、器物、技藝、文字方面的書籍,乃至動物、藥物方面的書籍,乃至索斯比公司的拍賣目錄……都因一只“蟋蟀罐”而進入作者的閱讀視野,并為這只“蟋蚌罐”服務。比方關于蟋蟀的嗚叫聲,就引用了清同治九年木刻本《爾雅義疏》、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上海古籍出版社《說郛三種》。這需要何等沉潛的“坐冷板凳”的耐力、毅力。正是因為作者這種廣博細致嚴肅認真的閱讀(搜集材料)和與之相伴隨的深入思索,正是因為這種艱苦巨大的勞動投人,才能將一只純屬玩物的蟋蟀罐寫成一本文化含量甚高的學術著作。
有人稱劉新園先生為“用一雙文化的眼睛看景德鎮陶瓷”的第一人,誠哉斯言。讀這本“蟋蟀罐”,我們可以了解諸多陶瓷知識以及陶瓷考古方面的中外學術觀點,此外還可以讀到鮮活的歷史(包括中外交往史實),讀到藝術、讀到文學、讀到逸聞趣事、讀到民間風情、讀到宮廷“內幕”、帝王心態、昏相賢臣,以至讀到動物習性、京劇頭飾……而這一切,都和“宜德官窯蟋蟀罐”及作者的學術觀點緊密相關,絕非“旁逸斜出”之筆墨。讀這只劉氏“蟋蟀罐”,可謂享用一份精美的文化大餐。而為推出這份裝在“蟋蜱罐”中的“文化大餐”所花費勞動之巨,人們是不難想見的。正因為廣征博引、“無一字無來歷”,以充分的論據為基礎進行的嚴密論證,作者力排陳說的學術觀點才穩妥牢靠堅如磐石,既以其新穎性吸引入,又以其科學性令人首肯。
什么叫嚴謹的學術態度?什么叫真正的創造性成果?《明宜德官窯蟋蟀罐》是一個很好的回答。大家對于當今學術界的“浮躁”風氣,已議論、抨擊多年了。讀讀這只“蟋蟀罐”,或許能于消解“浮躁”情結有所裨益。尤其對那些擅長“短平快”,動不動就推出“成果”的多產高產的編寫家、拼湊家,希望這只產生于艱辛誠實的勞動的“蟋蟀罐”,成為醫治其“學術泡沫”的一劑良藥。
《明宜德官窯蟋蟀罐》不過是劉新園先生一系列令國內外陶研專家嘆服的研究成果之一。劉新園先生憑借其一以貫之的嚴謹的學術態度,憑借其種種新穎的學術觀點,憑借其經得起行家推敲的沉甸甸的學術成果,近二十年來不斷被聘請出國講學,歐、美、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的學術會議與名牌大學都留下了他的足跡。面對西方全方位的“文化入侵”和咄咄逼人的“文化霸權主義”,我們的文化人一是竭力挖掘古代精英人物的現代價值,從遠古拿出閃光的東西以增強民族文化底氣,二是提出似乎是辯證的發展觀又有點像歷史循環論的“河東河西”說,以期建立民族文化的當代優勢。一個尚未徹底擺脫落后狀態的國家,到底該怎樣應對強勢文化的攻勢?不妨各顯神通、各呈高見。劉新園先生這只漂洋過海“征服”洋人的“明宜德官窯蟋蟀罐”及其值得大書一筆的學術實踐,或許也能給我們一些啟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