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內強迫性行為，伊甸園上空的陰影

萬仞山　劉麗霞

案例一：

上海青浦區人民法院1999年12月24日以強奸罪判處被告王某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這是新刑法實施以來上海判決的首例婚內強奸案。

被告王某今年29歲，是上海某公司的職工。1996年6月和1997年3月，王某以夫妻感情破裂為由兩次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請求。1997年10月，青浦法院作出準予離婚的一審判決，然而判決尚未生效，被告來到原住處，見其妻錢某也在，便欲發生性關系。遭拒絕后，即反扭錢某雙手強行實施性行為。

法院認為雖然判決書尚未生效，但雙方對離婚判決均無異議，兩人均已不具備正常的夫妻關系，王某的行為已構成強奸罪。

案例二：

1995年6月21日，我國首例婚內強奸行為引起的故意傷害致死人命案在河南省沁陽縣人民法院審結，被告人曹某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5年。

曹某，23歲，河南省旗縣青年農民。1994年8月22日晚上，曹某吃罷晚飯，即欲和妻子周某同房過性生活，妻子感到身體不舒服，沒興趣，便拒絕了丈夫的要求。大男子主義思想嚴重的曹某欲火難耐，惱羞成怒，強行與妻子同房，妻子罵他，他便用手卡住妻子的脖子，不讓周某喊出聲來，妻子極力反抗，曹一氣之下，照其妻腹部猛踢了兩腳，致其腸管破裂，經醫院搶救無效而死亡。

這些婚姻內由性行為而導致的家庭悲劇，雖然屬于個別現象，但現實生活中婚姻內強迫性行為的現象卻普遍存在。據一則權威調查資料所示，被調查的我國4049名城市女性中，有113人承認有被丈夫強迫過性生活的事；農村1079名婦女中，有８６人承認被實施過“夫妻內的強暴行為”。專家們認為，囿于調查中的各種因素，遭婚內強暴的女性的絕對比例，要比上述數字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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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現實生活中為什么會發生婚內強迫性行為呢？ 歸納起來，不外乎以下幾種原因：

一、性欲反差過大：丈夫身強體壯，外無事業困擾，內與家務絕緣，自然有較為強烈的性欲；妻子身體瘦弱，常受家務拖累，加之生育小孩后，對性生活便少了興趣。如果在這種因性欲反差過大的夫妻間，時常發生強迫性行為，便認為夫妻已毫無情感可言，未免言之過分。事實上，這種丈夫中，有很多人是很愛自己妻子的。但是，由于這種愛無法在自然的性愛中得到體現，他們便有了強迫性行為的沖動，而這種沖動又往往使夫妻情愛逐漸貶值。

二、性欲消除煩惱：無論是多么般配的夫妻，他們的情愛多么深厚，都會受到各自事業困擾的影響，使原本和諧的性生活秩序打亂。女性對此，或是向好友親人傾訴而得到撫慰，或是有淚暗自流。而男性在外界遇到不順心的事后，一般不會輕易向別人表露，更不會落淚，而是回家后嗜煙酗酒，若如此都難以消解其愁的話，目標便轉向妻子。他們往往是不管妻子心境如何，總要與之“如此這般”，事后方覺稍能順氣。

三，性欲作為手段：沒有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始終是要破裂的。在離婚之前，分室居住的女性，仍有不少做人流術。這期間，合法丈夫們為在離婚時的財產分割、孩子撫養等問題上占有優勢，就必須把婚內強暴作為重要手段。有的甚至在夫妻剛吵完架時，也會逼著妻子“來一次”。此時女性所受的生理和心理折磨是巨大的，最后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權益，以求盡快解脫。因為，法律還沒有判定丈夫“強奸”妻子的定罪標準。

四、性欲實為報復：生活中不乏這種實例，男女雙方因婚后發現某一方曾隱瞞有傷自己自尊的行為，不能諒解對方，自然便有諸多事端生起。女性對此，最多不過吵鬧、出走或是提出離婚之類，而男性往往會在此中搞點性報復。他們既不高聲吵鬧，亦不打架傷人，而是多次地、連續性地強迫妻子過性生活，有的甚至發展為性變態而對妻子進行性折磨，以懲罰、報復妻子對自己的“不貞”。在此種狀態下生活的女性，其痛苦是不堪設想的。

造成婚姻內強迫性行為的原因，不止上述幾種，而是繁多復雜的。故在解決這個問題時，應對癥處理，分類指導。如果是夫妻情感尚可，只是性欲反差過大或以性強暴為消除煩惱手段者，女性應從勸告、解釋做起，以期獲得丈夫的諒解。但女性同時又要把性生活安排好，盡量做到雙方基本滿意。如果夫妻情感已經破裂，女性又經常遭到丈夫的性強暴，惟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沖出“圍城”，以維護自己的性權利。作為男性，無論與妻子感情如何，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在婚內對妻子實施性強暴，都是獸性的表露，應該受到道德和社會規范的遣責而自我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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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專家認為，婚姻內的強暴比我們所見的婚外強奸案多得多。“婚內強奸”如果構成犯罪，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有很多問題值得探討。

首先犯罪的對象是配偶，根據《婚姻法》的規定，夫妻之間應該有同居的義務，以強奸論處從理論上是講不通的。第二，從司法實踐角度看，如果“婚內強奸”構成犯罪，有些問題不好認定和處理。

也有專家認為，妻子在婚內性生活中可以說“不”，因為夫妻關系不完全等同于性關系，甚至不是一種債權關系。當然，也不能置夫妻婚姻關系而不顧，把任何情況下丈夫強行與妻子發生性關系都判為“婚內強奸”，否則男人的性權利無從體現。

相關專家也發表了比較系統的看法：

現在，許多男性雖然承認女性在其他一切方面都應該具有獨立人格，應該與男性平等，卻惟獨在性生活中“寸步不讓”。他們認為女性的性意愿只應該是為男性服務。首先必須滿足男性的性意愿，因此她無權為自己選擇一切。有一些女性也這樣認識自己要求自己，覺得只有這樣才是恪守婦道，才能表現出女性的溫柔善良。

實際上，這種說法違反了人類的性進化規律與進化成果，同時也違背了人性，更是侵犯了人的基本權利。雌性動物由于缺乏有效的反抗手段，即使真有獨立自主的性意愿，也是空話，無法實現。但人類女性卻與男性一樣，可以運用雙手有效地抗拒不符合自己意愿的性交。現代女性更擁有與男性同樣的智慧、技能和法律武器，來實現自己的性意愿。因此女性的性意愿就不再僅僅是一種可能，而是現實的存在；也不再是必須靠男性照顧或恩賜才能獲得的，而是女性生來就具有的。性意愿已成為女性獨立人格和平等地位的重要內容和重要尺度。男性是否承認和尊重它，社會是否支持和保護它，已經成為一個民族文明程度、是否尊重人權、尊重人性的重要標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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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性意愿由此可見是不可侵犯的。它首先表現為：任何違背女性意愿而與她發生的性交，都是強奸，都是犯罪，不管這種行為打著什么幌子，有什么“理由”；不管它有多么“溫柔”，事后給多少“補償”；也不管它發生在戀愛期間還是非自愿婚姻中。對于這一原則，我們的社會已經充分認識到并不懈地努力實行，而有一些女性由于種種顧慮，不敢與強奸作斗爭。其實，你越不堅持自己的性意愿，壞人越膽大，也越容易得逞，最終損害的還是自己。

女性的性意愿在婚內也同樣不可侵犯。這是因為女性具有與男性不同的性反應周期。女性不但需要和重視自己的性高潮，更需要和重視性交前的充分的身心準備，情緒積聚與氣氛烘托。尤其是在性高潮以后的消退期中，女性需要和重視對性交過程的玩味、理解和進一步的體驗，需要和重視夫妻心理和情感的進一步交流。唯此才能順利地結束全過程，才能獲得良好的感受，進而形成積極的反饋，為下一次性過程提供更好的身心基礎。不這樣，女性的性反應周期就不會順利完成，更談不到獲得美好感受與積極反饋。一個真正愛自己妻子的男性，應該也完全可以自覺地、充分地尊重和順應她這樣的性意愿。任何粗暴性交，自私性交或無情性交，都是構成對妻子性意愿的違背與侵犯，其中嚴重的無異于婚內強奸。

一些發達國家在婦女運動推動下，已經把婚內強奸定為犯罪。我國法律雖然尚無明確規定，但任何一條法律也沒有授予丈夫強行性交的權利，更沒有規定妻子反抗丈夫的強行性交是違法或損害丈夫的權利。

一項調查顯示，都市女性中，對“婚內強奸”這一敏感的家庭暴力問題，贊成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的達到了七成。從調查結果來看，七成受訪者認為存在“婚內強奸”現象，且贊成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這一問題。越年輕、學歷越高、收入越高的人越贊同采取法律手段維護自身權益，但已婚人士對此的態度要比未婚人士保守。

一位長期從事檢察工作的專家認為，根據我國刑法的規定，強奸罪是指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違背婦女的意志，強行與其發生性交的行為。是否違背婦女意志是關鍵所在，法律上并沒有把妻子排除在外。有些國家法律明文規定強奸罪的對象是無婚姻關系的女性，而我國顯然不是這樣規定的。

男女雙方結為夫妻，并不意味著丈夫可以任意支配妻子的人格和意志，雙方自愿是夫妻進行性生活的前提，這也是已婚婦女人格獨立和人身自由的起碼要求。對婦女來說，任何情況下的強奸都構成對其身體尊嚴的侵犯，我們絕不能基于封建的傳統觀念而對婚內強奸這種嚴重的家庭暴力行為置若罔聞！

一位資深法官談到過這樣一個典型案例：

甲男和乙女戀愛多年，但乙女不想過早結婚，因為她考上了研究生，她想拿到碩士文憑以后再結婚。甲男怕乙女將來變心，便提議先辦結婚登記手續，兩人暫時不在一起同居。乙女同意了甲男的這一請求，雙方去領了結婚證。后來，甲男的母親給他出主意，說只有煮熟的鴨子才不會飛，甲男遂按照母親的授意把乙女強奸了。乙女一氣之下狀告甲男強奸她。法官們在討論這個案子時爭論得面紅耳赤，一種意見認為，甲男的行為不構成強奸罪。因為雙方已經領取了結婚證，從法律上確立了夫妻關系，丈夫有權利跟妻子過性生活。甲男強奸乙女的行為屬于不適當，但尚不構成犯罪。另一種意見認為，甲男的行為構成強奸罪。因為雙方早已約定暫時不同居，甲男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在違背乙女意志的情況下強行與乙女發生性關系，其行為當然應以強奸罪論處。

為什么會形成如此針鋒相對的觀點？恐怕還要從觀念上去找原因。對于婚內強迫性行為這一伊甸園上空的陰影，呼喚法律的正義之劍已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