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見我嗎?\"\"是的。因為你是美國總統。\"\"你知道美國總統是干什么的嗎?\"\"美國總統是管美國人的。\"\"唔……\"克林頓用手托著下巴,深思了片刻后,很認真地說,\"應該說是美國人民管美國總統。\"
這是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訪問中國西安時,與一個七歲小姑娘的對話。顯然,克氏當時的回答不是在故作矜持。\"president\"(總統)一詞在美式英語中還可以做以下解釋:社團或協會主席、商會會長、主管等等。換而言之,\"president\"就是全體美國民眾雇傭的\"管家\",他的一切權力都是由民眾賦予的,所以理應歸民眾\"管\"---監督。
眾所周知,美國輿論自由的基石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 \"任何一州都不得侵犯言論自由或良心的平等權利或新聞出版自由的平等權利。\"在執行這條修正案方面,美國最初幾位總統都是偉大的實踐者。弗倫諾是在報紙上批評總統的第一個報人,他指責華盛頓\"高高在上,以致認為偶爾到人民中間去一下是有失身份的。\"對于當時報上經常出現的批評和攻擊之詞,華盛頓采取了容忍的態度。美國第三任總統杰斐遜對待輿論自由的態度更加讓人肅然起敬。他曾說過,他寧要\"沒有政府的報紙\",而不要\"沒有報紙的政府\"。在他的任期內,他不斷遭到報紙的批評乃至人身攻擊,甚至被指責是\"無恥的妓女\"。 對于這一切,杰斐遜令人難以置信地容忍了。
毫無疑問,華盛頓和杰斐遜都是人格偉大的領袖,他們對待批評(不管正確與否)的寬容有相當一部分源自他們作為杰出政治家的素養。然而,誰也不能否認的是,正是由于有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存在,才徹底確保了美國民眾輿論的自由。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其實總統也好,國王也罷,都是和你我一樣食人間煙火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他們也都有可能會因為頭腦發熱、思想短路而犯下這樣或那樣的過錯。盡管\"萬物生而平等\"這樣華麗的字句路人皆知,可由于他們的手中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挑戰他們于是變得異常艱難---不僅需要法律與公正作為堅強的后盾,更需要超凡的膽識和過人的勇氣。也正因為如此,以下這三個挑戰強權的故事才會如此地讓人津津樂道,那些挑戰強權的勇士才會如此地令人肅然起敬,那些為了捍衛自由而存在的法律才會如此地讓人不惜用鮮血乃至生命來捍衛---
國王在法律之下
1608年,英國國王詹姆士一世表示希望親自進行司法審判,當即受到了法官們的集體反對,他們的理由是:\"訴訟只能由法院單獨做出判決。\"可詹姆士一世固執己見,認為既然法律基于理性而他自己與法官一樣是具有理性的人,那么由他進行司法審判也是合理的。
針對國王的這個結論,當時的大法官柯克反駁道:\"的確,上帝賦予了陛下豐富的知識和非凡的天資,但陛下對英格蘭王國的法律并不精通。涉及陛下臣民的生命、繼承、動產或不動產的訴訟并不是依自然理性來決斷的,而是依人為理性和法律的判斷來決斷的。法律乃一門藝術,一個人只有經過長期的學習和實踐,才能獲得對它的認知。鑒于此,陛下并不適合進行司法審判。\"
詹姆士一世聞言勃然大怒,指責大法官柯克公然挑戰國王的權威,將構成叛國罪。而對國王的威脅,柯克的回答異常堅定:\"國王在萬人之上,但是卻在上帝和法律之下。\"
判定總統違法
朝鮮戰爭爆發后的1950年12月16日,美國總統杜魯門宣布全國處于\"緊急狀態\",隨后發布10340號行政命令,要求商業部長征用某些鋼鐵公司的廠房和設施。而鋼鐵公司的老板們以總統的命令缺乏法律基礎為由,起訴執行命令的商業部長。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最后,最高法院以6:3的壓倒多數判定總統令違法。
當時的裁決書中這樣寫道:如果總統具有任何權力下達命令,那么它必須來自國會法案或憲法本身。但我們找不到任何立法以明確授權總統在本案中占據財產,也不存在國會的任何法案能清楚地蘊含這類權力……
因為總統下達的命令\"沒有法律根據\",因此\"判定總統(命)令違法\"。
一家報紙告倒兩個國家
上世紀90年代,鑒于摩洛哥積極要求加入歐盟,歐盟曾委托一個叫\"毒品地緣政治觀察\"的機構就該國的大麻生產和走私提出了一個秘密報告,并且摘要公布了它的內容,但刪除了走私者的姓名。
后來,法國《世界報》搞到了秘密報告的原始文本,并于1995年11月3日在該報的頭版報道說,摩洛哥的大麻種植面積近10年增加了10倍,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大麻出口國和歐洲的最大供應國,摩洛哥的大麻生產和走私牽涉到從普通公務員到王室親信的各級人員。報道點名提到了一個前省長,不點名地提到了兩個王室成員、兩個前部長和一個議員。文章還幾次提到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本人,說他提出的\"向毒品開戰\"是出于\"宣傳\"和\"維護國家形象\",因而對他打擊大麻走私的意愿提出了質疑。
這篇報道立刻激怒了摩洛哥當局,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指控《世界報》\"從言語上冒犯了一位外國元首\",正式要求法國外交部長沙雷特起訴該報,追究其刑事責任。
法國的新聞法于1881年確定后,一直沿用至今。該法第36條明確規定有\"冒犯外國元首罪\"。依據這一條款之規定,兩個國家當局對《世界報》的控告正式立案。
半年之后,受理此案的巴黎輕罪法庭做出判決,對《世界報》免予起訴。摩洛哥國王和法國外交部對判決不服,提出上訴。
1997年3月,巴黎上訴法院判定法國和摩洛哥一方勝訴,說《世界報》\"有意讓公眾注意哈桑二世國王身邊人的責任\",是\"居心不良\"。隨后,法國最高法院的刑事法庭又駁回了《世界報》的申訴,同樣認為《世界報》\"居心不良\"。
在國家最高司法機構面前敗訴后,《世界報》轉向了歐洲人權法院,依據《歐洲人權公約》的有關規定,2002年6月25日,歐洲人權法院最終宣判《世界報》勝訴,從而推翻了法國的司法判決。該法院在判決書中特別指出,賦予國家元首一種\"超越普通法范圍的身份\",使之僅憑借其職位或身份即可免受批評,這等于賦予了他們一種\"過分的特權\",這是\"跟現代政治的實踐和社會不相容\"的。
伴隨著《世界報》的勝訴,一條束縛了法國輿論自由一百多年的陳腐法律將最終被徹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