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調查

絕世木匠

名滿暨陽的斯宅大財主斯元儒要造一幢一千根柱子組成的大房子，斯元儒讓人把告示貼遍了 暨陽城的大街小巷。然后，就有上百木匠像螞蟻一樣從四面八方涌向了斯宅，他們想包 下這個工程，如果工程包下來，那么這幢大房子建成后包工程的木匠也將成為一個不小的 財主。

斯元儒穿著白色綢衫，他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棵棵歪來扭去的樹，輕聲說，這些木頭可以派 什么用場？一個木匠走了，又一個木匠走了，這樣的木頭除了當柴燒還能派什么用場呢，上 百木匠又像螞蟻一樣四散了。在空蕩蕩的門前，突然多了一個年輕人，年輕人也輕聲說，這 些木頭可以做架馬。架馬是江南一帶木工用的輔助工具。斯元儒看了年輕人很久，年輕人也 看了斯元儒很久。斯元儒說你叫什么名字，年輕人說，我叫李直。

從此李直的影子就時常出現在斯宅千柱房的工地上，他從來不親自動手干活，但是他一直稱 自己是著名的木匠。有許多時候，他關起門來讀書，而且寫寫畫畫。他把斯元儒讓他 住的房子當成了書房。當然也有許多時候，他會出現在工地上，工人們都是他招募來的， 對他異常恭敬，都叫他李師傅。他從來都不曾和工人們說話，他只會在聽到工人 叫他時，輕輕地答應一聲。

隔一些日子，他會拿出一張圖紙，再隔一些日子他又拿出一張圖紙，東陽的木雕師傅來 了，義烏的磚雕師傅也來了，許多的工匠們聚集在一起，像一支部隊一樣。李直就是首長 ，李直發誓要造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房子，它不會比皇宮大，但是至少要比皇宮精致。許 多工匠都發現，李直的頭發居然在短短一年內變白了，而工程卻遲遲未能完工。工匠們還 發現，斯元儒的女兒斯冬梅，經常跟在李直的屁股后頭巡視工程進度，再還有就是斯冬梅格 格的笑聲經常出現在李直的房間里。

千柱屋完工的時候，斯元儒請工匠們大吃一頓，這樣一座氣勢恢弘的大房子，精致無比美輪 美奐，方圓幾百里恐怕無人能比。斯元儒給工人們發了工錢，然后斯元儒說，今天我把小姐 斯冬梅許配給李直。工人們正在劃拳行令，他們突然停了下來，很靜。少頃，工匠們齊聲歡 呼，李直笑了笑，李直用手理了理頭發，他的頭發像一叢白菊一樣怒放著。

接下來的日子，李直就在千柱屋里住了下來，李直住下來后只是讀書寫字。斯冬梅常伴著他 ，斯冬梅有一天對他說，我爹媽說你不是木匠，你可能是一個好的設計師但不會是一個木匠 ，因為你的手這樣白嫩，你從來沒有接觸過鋸斧刨。李直說，我不僅是優秀的設計師，我同 時也是優秀的木匠，優秀的木匠是不用親自動手做活兒的，就像優秀的廚師從不自己切菜 一樣。

斯冬梅笑笑，斯冬梅在又一個日子里說了同樣的話，李直說，你拿工具來。鋸斧刨等工具都 拿來了，千柱屋里住著的斯元儒一家包括老媽子等幾十口人也全來了，其實斯元儒一直想看 李直究竟會不會做木匠。斯元儒說，李直如果你做不來木匠你就得離開這里了，我想把我的 女兒許給的是一個優秀的木匠。

李直沒說話，李直取了一根歪七歪八的木頭，到黃昏的時候他做了一匹歪來扭去的馬，所有 人都大笑起來，在大笑聲中他們開始離開，只有李直一個人羞得面紅耳赤，立在原地不知所 措。而他白嫩的手上分明多了幾個紫血泡。

李直要離開了，李直離開的時候斯元儒付清了所有的工錢。離開之前，斯元儒家請李直吃一 個剛剛送來的西瓜，李直拿起一把鑿子，三下五除二把西瓜分成許多塊。然后他拿起一塊笑 著說，這一份是我的。他邊吃西瓜邊走出了千柱屋的大門，走出許多步以后他扔掉了手中的 西瓜，一回頭看到了倚在門框上的斯冬梅。李直就笑了一下。

斯元儒也在吃西瓜，他吃了很多西瓜，他的心里也在笑，女兒許給木匠那是自己一時沖動， 現在這個相當知趣的木匠自己走了。但是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用小小鑿子切的西 瓜竟平整得如刀切一樣。他愣住了，一陣風吹來，院子里那匹李直做的木馬，原本是站著都 在晃的，現在在風力作用下竟然慢慢奔跑起來。斯元儒的臉突然變青了，他遇到的并 不是一個只為賺一點工錢的木匠，而是一個世外高人。

斯冬梅也愣住了，她的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很久，卻始終沒掉下來。斯冬梅對斯元儒說，我一 定要跟他走。然后，斯冬梅走上了追趕李直的路。在一個岔路口，斯冬梅看到了一個箭頭。 斯冬梅追上李直的時候，李直說，我怕你追不上我所以我畫了許多箭頭。李直又說，你跟我 走吧，我給你造一幢精致的木房，你給我生十個孩子。

李直又說，我要讓他們成為十個優秀的江南名匠。這時候，一場春天的雨開始飄落，斯冬梅 撲進李直的懷里，開始了一場一生之中最痛快的流淚。

植樹節的專題節目

太子山位于市中心，是市民們休閑的好去處，自然也是綠化的重點。

每年的植樹節，市委、市政府機關的干部都要全體出動，上太子山義務植樹造林；每年的這 一天晚上，市民們都要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畫面，漫山遍野的植樹大軍，有的在挖坑，有的 在澆水，有的在培土，好不熱鬧。在全景鏡頭中，畫面繼而集中到幾個人身上：市委書記在 一株小樹前培了幾鏟土，然后接受電視臺記者的現場采訪，他便言簡意賅地做出幾條有關本 市綠化和環保的重要指示；接下來鏡頭對準市長，他向剛栽好的小樹澆了一盆水后，笑吟 吟地向記者講起了綠化、美化太子山于本市的重要性，這其一，然后其二，最后其三，同時 還有……

年年如是。

幾十年綠化下來，太子山還在綠化。

又一個植樹節。

當然這一天太子山上仍如往年這一天一樣的熱鬧，上山的隊伍由十幾年前的千把人，增加到 兩千來人，三千多人，一直到現的四千多人。四千多人上山干了小半天后，干部們就等晚上 看電視頭條新聞了。

但奇怪的是，市臺新聞聯播中沒有播發這條重要新聞，卻在長達十五分鐘的記者觀察欄目看 到了白天山上植樹造林的情況--

植樹造林大軍上山了，一輛接一輛的小車開到了太子山腳下，畫面中的人們手中拿著樹苗， 嶄新的鋼鍬，有些人手中提著整袋的肉包子、礦泉水……

記者畫外音：看，我們的植樹大軍來到了山腳，此時已是十點二十分，看，許多單位的職工 手中 拿的是新買的勞動工具，看來這一批勞動工具就為今天準備的，許多單位為職工買好了肉包 子、礦泉水，一個多小時后，就可以進行一次極有趣味的野餐了！

畫面中，在一株小樹前竟圍了七八個人，一兩個人在干，許多人在看。

記者畫外音：這是市委機關的一個單位，據記者了解，這個單位有三十二名干部上了山，但 卻只買了十棵小樹苗。

畫面中，幾個女干部正在觀看一個男干部挖坑，一個尖嗓門兒和女干部將礦泉水分發到同事 們手中：\"對，王增智同志你使勁挖，等會兒回去發勞動補貼時，我多給你造十塊！\"在側 面觀看的幾個女干部皆格格笑起來，互相打鬧著。

記者畫外音：這是市政府的一個單位，從這位女同志口中我們得知，這次義務植樹造林，他 們單位要發勞動補助。事后記者核實：這個單位對上山的干部每人發了三十元。

畫面中，十幾個干部圍坐在一個大塑料袋前，人人手中拿著包子，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有兩 三個干部手中，竟拿著啤酒瓶！

記者畫外音：上山不到四十分鐘，這個單位的干部們已經開始搞起了野餐！有一個干部還一 個勁兒埋怨，說不該只買肉包子，如果再買一只板鴨，下酒就更來勁兒了！一個像是分管財 務的領導說：這次沒考慮周全，明年的植樹節我叫小劉他們重新整過！

…… ……

十五分鐘的專題節目《太子山的感慨》臨近尾聲時，畫面中推出一張肅然的臉面，他沉穩中 略帶激憤的緩緩說道：\"市委下令電視臺制作了這個專題節目--《太子山的感慨》，是啊 ，太讓人感慨了！我們的市委、市政府機關的干部們是在怎樣植樹的，我們是怎樣一種作風 ？！老百姓每年從電視中看到我們這些干部們熱熱鬧鬧地植樹，可植了這么些年，太子山還 沒美化起來，這說明了什么？這一組電視畫面到底暴露出了些什么？！發人深思啊……\"

他是新來的市委書記。

支書的緋聞

明星有緋聞，我的本家侄孫P也纏上了緋聞，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這是我回家得知的 。

父親說，P為了老少爺們兒，差點栽在女人\"伊妹兒\"手里。

我一聽撲哧笑了。

于是，支書P的\"緋聞\"我記錄于此。

今年春節，打了退休報告的P找我幫忙，想在退休前，再給老少爺們兒做點事。歷來\"慢半 拍\"的P這次實在坐不住。

因為前幾十年，P沾了\"慢半拍\"的光。大躍進時期，浮夸風P\"慢半拍\"，報個中不溜產量 ，既沒表揚又沒批評，保住烏紗帽，老少爺們兒少挨餓，大伙兒記著他的好。誰知，土地承 包到戶，P想不通，又采用\"慢半拍\"的妙方，遲遲不分土地。別村人早步入小康，而P的老 少爺們仍處在溫飽狀態，受到上級的嚴厲批評。如今WTO落戶中國，P找我急著了解WTO、伊 妹兒的事。

當夜，酒桌上我給P解釋WTO\"規則\"及\"伊妹兒\"，P似懂非懂地一拍大腿，\"有了，回家 種包菜。\"

\"種包菜不行，蔬菜出口農藥含量控制嚴格。\"

\"咱種綠色蔬菜不行嗎？\"

\"綠色蔬菜？說醉話吧。\"我疑惑地看著微醉的P。

走著瞧吧！

第二天，P早早地坐車回鄉下。先給縣鄉匯報，并取得領導們的支持。

然后在群眾大會上，P說中國加入WTO，咱種的包菜可以出口。老外把包菜看的比肉還貴呢。 

那老外咋知道咱種的包菜？村民問。

\"用伊妹兒啊！\"

\"啥叫伊妹兒？\"

大家甭管\"伊妹兒，咱只管種菜，賣菜是政府'伊妹兒'的事！\"村民的心很踏實。

P是種菜的好把式，地，須深耕耙好五遍，用漚好的油餅施足底肥；從底肥到包菜成熟，采 用農家肥和生物治蟲。

經村民精心呵護，包菜鮮嫩嫩的。P和老少爺們兒每到夕陽西下，坐在田埂邊，吧嗒吧嗒地 抽著旱煙，兩眼望著那滿崗滿洼的包菜，嘴角溢出笑容。

這陣子，P頓頓就著花生豆喝兩盅，偶爾哼段豫劇。合上眼，天上飄下花花綠綠 的票子，男女老少拎著袋子撿錢，P嘿嘿笑出了聲。

天有不測風云。春天，老天爺像女人們發達的淚腺，淚流不止，淅淅瀝瀝的春雨把個\"春\" 字唱個夠。成熟的包菜泡在泥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按合同縣外貿部門該來收購，但總不 見車影。

P找到領導，官們說最近山東大蔥大蒜不是被日本韓國退回來了嗎？

\"為啥？\"\"說是化驗不合格。\"P心里咯噔一下。

P碰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好像吃了蒼蠅。

P讓我在網上銷售。我就制作網頁，把包菜廣告發往世界各地。香港、美國等地不斷發來E-m ail，共同問題：是綠色產品嗎？

我回復郵件：是。

對方發回E-mail：包菜化驗合格嗎？

\"啥，化驗？笑話，我活這大半輩子，還沒聽說，給菜化驗，胡鬧。\"P氣得胡子一抖 一抖。

\"這是規則。\"我說。

P回到家里，眼睜睜地看著成熟的包菜要漚成菜泥。

有一天，P神秘失蹤了。

P惹了眾怒，又突然失蹤。關于P的緋聞像瘟疫般一夜之間傳播開來。

村醫說，他拿公款泡洋妞\"伊妹兒\"去了。村民們證據何在？\"那天P說胡話還念叨伊妹 兒。是貓都沾腥，一個洋妞他能不動心？\"村醫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狗日P不是個好東西，公款裝腰包里去泡妞，不管咱死活，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惡毒咒罵P。 老少爺們兒，咱們聯名寫信告他去。村醫列出P的\"包二奶、貪污公款\"等十幾條大罪，村 民紛紛簽名準備上書鄉黨委。

失蹤的P，突然出現在眾人簽名面前。老少爺們兒，包菜經省外貿化驗，各項指標全部合格 。

另外\"伊妹兒\"說了，外國幾家公司爭著搶購咱包菜。你們看這是十萬元定貨單。

一沓定貨單，和十幾項蔬菜指標化驗合格單，在村民手里相互傳看。

包菜有救了！包菜有救了！小村沸騰了。

突然，P蹲在地上似小孩嗚嗚地哭起來。

村醫愣愣地站在那里。一陣風吹來，村醫手里的聯名信卻打著旋兒飛向天空。

自殺調查

住在八樓的老姑娘秋莎跳樓自殺了。

自殺前，警察聽說秋莎和一樓的女主人吵過一架，警察便著手從一樓開始調查。

\"秋莎小姐自殺前，聽說你和她吵過架，你究竟和她說了些什么？\"

\"我只罵了她一句爛貨，其他什么也沒說。\"一樓女主人一臉無辜。

\"你憑什么罵人家是爛貨呢？\"警察破案歷來講究證據。

\"她生前至少和六個男人有不正當性關系，還有比她更爛的女人嗎？\"

\"有什么證據，現在可是法制社會，憑空捏造會觸犯法律的。\"

\"我聽二樓女主人說的。\"

于是，警察敲響了二樓女主人家的門，進行核實。

\"聽說你對秋莎小姐的性伙伴很熟知？\"

\"全樓的人都知道，她至少有五個情人，而且都是不正當的男人。\"二樓女主人顯然對死者 生前的生活方式不滿意。

\"可一樓那女人說她和六個男人有不正當關系，是你親口告訴她的。\"

\"她說多少我可管不了，我對外聲稱一律是五個，從沒改變過自己的立場。她一定和五個男 人有染。\"二樓女主人肯定地說。

\"有什么證據呢，你要知道，我們可要備案的。\"

\"三樓女主人告訴我的。\"

警察噔噔地上了三樓，敲響三樓的門。

\"你對二樓鄰居說過秋莎小姐曾經有過五個性伙伴的事嗎？\"

\"不，我可沒親口告訴她，我只是路過二樓時告訴丈夫，秋莎小姐經常和一些男人鬼混，剛 好能湊一桌麻將。\"

\"這么說，你能確定秋莎小姐的情夫是四個！\"

\"這是四樓女主人到我家打麻將時在麻將桌上說的，我也不能保證。\"

警察們不得不向四樓女主人索證。

\"太荒唐了，連這么簡單的數都不會算，一張麻將桌上是坐四人的，可秋莎小姐也坐在其中 。\"

\"這么說，和她來往的男人是三個？\"

\"我和她從不來往，是五樓女主人告訴我的。\"

于是，警察們飛快地上到五樓，向五樓女主人核實。

\"我可沒告訴那肥婆八樓老姑娘有三個情人，我只告訴她秋莎只和兩個男人來往，另外一個 聽說是她鄉下老爹。\"

\"這么說你肯定她有兩個情人。\"

\"那毫無疑問。\"

\"是不是六樓的主婦告訴你的呢？\"

五樓女主人點點頭，警察們又上了六樓，六樓女主人確定三個男人有一個是她父親還有一個 是她哥哥。只有一個是她情人。而這個人是不是她情人，警察還必須登上七樓，因為只有七 樓女主人倒垃圾碰見過這三個人，但七樓女主人告訴警察，那三個人當中，除了她哥哥和爸 爸外，只剩下她妹妹了，她妹妹剃了個男人頭穿著中性的衣服。看上去酷似男的。

自此，警察才徹底調查清楚，老姑娘秋莎跳樓自殺和男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