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對判決,他感到十分不解:妻子“紅杏出墻”,自己捉奸是為了維護做丈夫的權利,怎么會構成犯罪呢?
2002年9月12日,安徽省合 肥市瑤海區法院對國內“捉奸獲罪”案進行了終審判決:因懷疑妻子與他人有染而采取“捉奸”行動的劉成犯侮辱罪,判處管制一年。面對這一判決,劉成感到十分不解:妻子“紅杏出墻”,自己捉奸是為了維護做丈夫的權利,怎么會構成犯罪呢?
同病“相愛”
今年42歲的劉成是合肥一家建筑公司的包工頭,他的妻子汪小蘭今年36歲,是合肥市一家美容店的老板。汪小蘭與劉成在結婚之初感情尚可,當女兒上了初中以后,兩人的感情便出現了裂痕。汪小蘭覺得劉成太粗暴,動不動就打人;劉成認為汪小蘭常常以做生意為借口,晚上回來太晚,夫妻倆為此鬧得很僵。就在他們冷戰的時候,汪小蘭認識了一位常來店里做美容的客人。這位客人叫洪興,是合肥市一家私營企業的老板。
洪老板本來是合肥市一家國企的職工,后來辭職下海辦了一家小公司。辭職之前,他是一個好丈夫,每天準時回家,照顧孩子,幫妻子干家務。但自從當了老板以后,由于業務需要,他經常要陪客戶吃飯、唱歌,回來很晚。妻子丁玉玲十分不滿,每天晚上都守在客廳里,等丈夫回來。失望的次數多了,丁玉玲難免要口出怨言。有一天深夜,洪興還沒回來,丁玉玲便打他手機,結果發現洪關機了。第二天她要丈夫交代關機的原因,洪興說他正在陪客戶洗桑拿。丁玉玲不信。于是兩人大吵了一場。這一吵從此一發不可收。吵到后來,洪興受不了,便提出離婚。
對汪小蘭來說,丈夫的粗暴令她無法忍受;而對洪興來說,妻子的多疑與吵鬧更使他懶得回家。當家庭對一個人失去了應有的吸引力時,他必然要在外面尋找某種寄托。于是,洪興和汪小蘭走到了一起。相同的遭遇,讓兩人有很多共同的語言。到最后他們變成一對關系親密的“知己”。汪小蘭的丈夫劉成很快感到妻子有些不對頭,于是他開始每天晚上在美容店外面守候、盯梢。汪小蘭發現劉成這一行為后,十分氣憤。有一天晚上,她無意中發現丈夫的口袋里有一張到醫院看性病的病歷,她就認定劉成有不軌行為。為了避免自己被傳染,她就在外租了房子,從此不再回家。汪小蘭有家不回,更激起了劉成的怒火。他相信妻子一定有了“別的男人”,經過一番“火力偵察”,他發現汪小蘭果然與一個男人關系不錯。于是他開始要求警方“捉奸”。
警察捉奸, 發現“婚外戀”
2002年2月份,洪興承包了合肥女人街“亮化工程”的部分施工項目。2月17日晚,工程竣工了,為了慶賀一下,洪興邀請汪小蘭等朋友在一起吃飯。吃完飯后,洪興準備把施工設備送回公司。汪小蘭說:“夜深了,干脆就放到我那兒吧。”洪興答應了。于是兩人打的來到汪小蘭租住的房子。
進屋以后,洪興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說:“今天累死了,你燒點兒水給我泡腳吧。”汪小蘭聞言,便去忙著燒水。一會兒,水燒熱了,洪興開始泡腳。正當他坐在床上一邊泡腳,一邊與汪小蘭說話時,忽然傳來敲門聲。汪小蘭將門打開,兩名警察走了進來。洪興一見,有點兒緊張。警察說:“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正在嫖宿,所以過來查看一下。”汪小蘭一聽,覺得不對,便問了句:“是不是我的丈夫劉成指使你們來的?”“是誰舉報的,你們就不用關心了,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吧,把情況說明一下。”此時汪小蘭已明白,警察所說的“舉報人”一定就是自己的丈夫劉成,因為知道她住的地方的人不多;而洪興則認為,這個“舉報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妻子丁玉玲。
洪興與汪小蘭被帶到派出所后,汪小蘭很惱火地問了一句: “你們是來捉奸的吧?”警察說:“我們只抓賣淫嫖娼,法律沒有賦予我們捉奸的義務。”洪興一聽,馬上回答說:“我們不是賣淫嫖娼,我們是關系很不錯的朋友。”訊問中,洪興向警方做了如下交代:“我和老婆感情不和,吵吵鬧鬧已好幾年了,實際正處于離婚狀態。汪小蘭和我有類似的經歷,她也正處于離婚狀態,我們同病相憐。因為感情的需要,就生活到了一起。到目前為止,我們已同居了一個多月。”
盡管汪小蘭至今很惱火洪興在派出所把她“出賣”了,但白紙黑字的訊問筆錄表明:他倆是非法同居關系。這事很快就傳了出去。第二天,洪興的妻子丁玉玲帶著自己的姐姐和媽媽來到公司,把洪興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爭吵之中,雙方當著公司員工的面動起了手。由于這是老板的家事,員工們都不愿摻和進去。于是洪興在與3個女人的搏斗中吃了敗仗,最后只得打110報警。與此同時,劉成也得知了妻子與人在外同居的丑聞,一怒之下,他沖進妻子的美容店,先“收拾”汪小蘭,然后又將美容店砸得一塌糊涂,把客人全嚇跑了。
這場風波發生之后,原本脆弱的夫妻關系更加惡化,洪興和汪小蘭走得更近了。于是有了劉成約丁玉玲去捉奸的“現場直播”。
丈夫捉奸, 妻子“現場直播”
當汪小蘭與洪興在外同居的消息傳出以后,無論是劉成還是丁玉玲都已決定離婚。此時新婚姻法的修訂正是人們議論的熱點。劉成和丁玉玲從律師那里得知,新婚姻法將規定離婚索賠問題,即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而導致離婚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損害賠償。得知這一重要信息后,劉成與丁玉玲都考慮如何在離婚時向對方索賠的事。而要索賠,就必須拿出對方有過錯的證據。為了獲取這一證據,劉成決定與丁玉玲聯手“捉奸”。
2002年4月6日,汪小蘭回家看女兒時,與劉成發生了沖突,挨打之后,她當天就住進了洪興弟弟在市郊的空房子。這一秘密地點被劉成發現了。4月7日晨,他打電話給丁玉玲說:“你可知道他倆住在哪里嗎?我可以帶你去。我們現在就去,也許正好可以逮個正著。”丁玉玲一想到丈夫此時可能正與汪小蘭睡在一起,氣就不打一處來。為了抓住捉奸時機,她立即打的趕到劉成所講的地點。
上午7時許,兩人在汪小蘭所住的地方碰了面。劉成等人來到汪小蘭的門口。想到妻子此時正在與“野男人”同枕,劉成怒火萬丈。他飛起一腳,將門踢開,強行闖入屋內。進屋一看,見床上竟只有汪小蘭一人。他以為洪興躲起來了,于是便在屋里翻箱倒 柜地尋找。找了半天也不見洪興的影子。這時他已失去控制。他一把揪起床上穿著三點式的汪小蘭,伸手就打,打得汪小蘭直喊救命。打過之后,劉成又將汪小蘭拖到門外的走廊上,再次施以拳腳。此時汪小蘭已被打得渾身是血,頭部、面部均被打傷,但她已顧不得疼痛,想到自己只穿了褲頭和胸罩,她趕緊蹲下來,一邊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私處,一邊苦苦哀求對方不要再打,先讓她穿好衣服。但她的乞求只能招來更惡毒的打罵。這時外面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羞愧難當的汪小蘭想往屋里跑,結果卻被抓回,這一抓就連她的褲頭和胸罩都全被抓掉了。赤身裸體的汪小蘭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得失去了知覺。她跪在地上,任雨點般的拳頭與最難聽的辱罵向自己掃來。當圍觀者已擠到二樓時,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大聲喝道:“你們還是不是人啊?不管她犯下了怎樣的罪過,你們也應該先讓她穿上衣服。你們還想不想讓她活了!”劉成聽了,遲疑了一下。趁這個機會,光著身子的汪小蘭發瘋一樣地奔進了屋里。
躲在屋里,汪小蘭一邊趕快穿衣服,一邊透過窗戶朝外望,只見樓下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想到自己的身體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毫無遮攔地曝光,此刻她真想拿刀殺人!就在這時,劉成等人又沖進屋里,再次對汪小蘭進行毒打。他們一邊打著,一邊罵她:“不要臉的婊子!把野男人交出來!”這一不堪入目的暴行在 110警察趕來之后才得以制止。渾身是血的汪小蘭當即被送到醫院進行救治。采訪時,汪小蘭向筆者出示了她被打后的照片:只見她那張原本很好看的臉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身上有不少地方被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事發時,洪興正好在南京出差,如果當時他正好在屋里,情況可能更為嚴重。當天中午,他聞訊趕了回來。當他看到汪小蘭時,洪興已認不出她了。汪小蘭在醫院里住了10多天,花了1000多元錢才治好身上的創傷,但她心里的創傷絕不能計算出來。
就在汪小蘭傷口還未愈合時,劉成于4月12日向合肥市瑤海區法院提交了離婚訴狀,并以汪小蘭有過錯為由,要求獲得賠償10 萬元;與此同時,洪興也向法院提交了離婚訴狀,在法院開庭審理洪興夫婦離婚案時,丁玉玲以洪興有過錯為由,提出了5萬元的索賠請求。
捉奸,到底誰是受害者
就在劉成提出離婚時,身心遭受重創的汪小蘭于2002年4月17 日向合肥市瑤海區法院提交了刑事附帶民事訴狀。訴狀中說:2002 年4月7日晨,劉成與丁玉玲為了“捉奸”,公然闖入私人住宅,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自訴人進行身體傷害和人格侮辱,其行為已觸犯刑法,構成侮辱罪,請求法院依法追究劉成與丁玉玲等人的刑事責任,并賠償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費。
“第三者”以侮辱罪起訴自己的丈夫和另一方合法的妻子的情況,在國內還是首例,因此管轄此案的合肥市瑤海區法院對此十分重視。法院在審理此案時,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取證。法院認為,被告人劉成與丁玉玲因自訴人汪小蘭與洪興有不正當男女關系而不能采用正確的方法處理,竟公然毆打自訴人,并將其內衣扯掉,致使汪小蘭全身裸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造成很壞影響,嚴重地侵犯了他人的人格尊嚴,情節嚴重,其行為已構成侮辱罪。在共同犯罪中,被告人劉成與丁玉玲所起的作用基本相當,均應按其所參與的全部罪行處罰。鑒于兩被告人是出于義憤而實施上述行為,故對兩被告人可酌情從輕處罰。為此,法院于2002年6月17日對此案進行了宣判:被告人劉成犯侮辱罪,判管制一年;被告人丁玉玲犯侮辱罪,判管制六個月;另外,汪小蘭的醫藥費1183.6元由劉成與丁玉玲共同承擔。
此案判決以后,汪小蘭表示滿意,覺得法律為自己討回了公道。但劉成與丁玉玲則不服,他們認為:一、自己本來就因“第三者”而受害,為何法律不懲罰“第三者”而要處罰受害者?二、已經頒布實施的新婚姻法規定,離婚時無過錯方可以向有過錯方提出索賠,要認定對方有過錯,主張者就得自己去取證, “捉奸”是無過錯方的一種取證方式,為什么“捉奸”反而讓無過錯方成了“罪犯”?劉成雖有不服,但他沒有上訴,而丁玉玲則很快就上訴到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在上訴書中,由于沒有足夠法律依據的支持,所以丁玉玲沒有就上述兩點提出質疑,她主要是就一審判決中“認定事實嚴重錯誤”及“適用法律錯誤”為由,請求依法改判自己無罪,并改判自己不承擔民事責任。在再次調查并聽取有關專家的意見后,2002年8月,合肥市中院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將案件發回瑤海區法院重審。2002 年9月12日,瑤海區法院對此案進行了終審判決,由于構成侮辱罪的證據不足,故丁玉玲不僅被判無罪,而且不再承擔汪小蘭的部分醫藥費用;劉成犯侮辱罪,判管制一年,同時承擔汪小蘭的所有醫藥費用1183.6元。顯然,與一審判決相比,終審判決同樣沒有承認捉奸取證的合法性,只是因為在事實認定上完全不同,所以對丁玉玲的判決才完全兩樣。
轟動一時的“捉奸獲罪”案至此拉下帷幕,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汪小蘭與劉成已經離婚,劉成提出的10萬元索賠因種種原因未獲法院支持。兩人經歷了這場風波之后,生意都已破產,目前他們都在靠打工過日子。他倆還有聯系,但汪小蘭明確表示:“我絕對不會嫁給洪興,我這一生都因為他而弄糟了,他只會勾起我對自己被侮辱的回憶。”
法律點評:
新婚姻法實施后,捉奸已漸成風氣,一些打著調查隱私旗號的私人偵探所也應運而生。對此,一些律師認為,只要捉奸不違反民事訴訟法中有關取證的規定,不侵犯對方的人身權,這種行為應該是合法的。安徽省婦聯指出:“捉奸舉證”是當事人在無法取得證據的前提下采取的無奈行為,如果不這樣,又如何取得證據呢?在不損害對方人身權利的前提下,“捉奸舉證”是完全應該被法庭采信的。
而本文所報道的“捉奸獲罪”一案,則對這種觀點提出了疑問。合肥市知名律師孫森認為,新婚姻法第46條規定:因重婚或有配偶又與他人同居導致離婚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賠償。這既是一種懲罰,也是一種保護。要達到保護的目的,就必須取得足夠的證據指證另一方有過錯,而有過錯方的行為往往是比較隱秘的。因此無過錯方為掌握證據,一般只能采取跟蹤、“捉奸”的方法。但孫律師同時指出,捉奸很危險。因為捉奸行為本身是一種極端情緒化的表現,很可能會造成他人的人身傷害或侵犯他人權益,行為極端的便有可能導致“捉奸獲罪”。
當人們對當事人捉奸莫衷一是時,有一種觀點認為,捉奸取證的事情可以交給警察去做,但是新婚姻法僅在兩處動用了國家機器:一處是明確規定,制止和處罰家庭暴力是公安及司法機關的法定職責;另一處則要求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對重婚罪進行偵查和公訴。但孫森律師指出,重婚與“第三者”行為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就現行法律而言,捉奸并不是公安的職責。
因此,捉奸取證目前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其行為的合法性有待法律認定,其證據的可靠性則有賴于法官的認定。既然法律不提倡捉奸取證,那么我們又該如何收集證據、確定對方的過錯呢?這是一個極為迫切的問題。■
(責任編輯/凌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