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件有關我弟弟的事情讓我走上了黑道
1966年1月24日,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村子里。我的父親是一位病退軍人,在我八歲那年去世了,撇下母親一人拉扯著我們姐弟四人艱難度日。初中畢業后,我因家庭困難便輟學回家務農。18歲時,由政府照顧被安排到鎮政府工作。后來我還做過鄉辦企業的廠長。直到我準備競聘鄉團委書記的那年,我突然覺得我的世界觀發生了一些變化。
確切地說,是緣于1993年的一件偶然的事情,那年我27歲。
那年春節剛過,弟弟高志祥帶了一幫朋友來家里賭牌喝酒。席間,一位叫吳衛林的朋友借著酒勁,神秘地對我弟弟說:“最近來了一批‘大新安’,你要不要?”我弟弟問:“你能弄到?”吳衛林嘿嘿一笑說:“有個哥們兒叫李春生,他有路子?!?/p>
我當時在場聽得莫名其妙,就問:“什么叫‘大新安’?”吳衛林說:“就是假鈔,這玩意兒很賺錢。”這讓我嚇了一跳,那時市公安局剛抓了一批假鈔販子,電視里還在播放,你這不是把我弟弟往大牢里送嗎?等到他們走后我便極力勸弟弟不要參與這事,也不要跟這些人玩??傻艿懿坏宦牐炊呗暯形疑俟荛e事。
“長兄為父”,我覺得不能眼看著小弟一步步滑向深淵。
為了阻止小弟被攪進這起假鈔的漩渦,我決定整一整這幫人。
過了幾天,我趁弟弟去北京二姐家之機,便悄悄去吳衛林那兒,與之談假鈔的事情。可吳衛林對我心存疑惑,一直讓我等到第六天,才給寫了張讓我去找人的紙條。那天夜里,當我按地址找到賣豆腐的李春生時,他很警覺地問:“是誰讓你找我的?”
“是吳衛林讓我來找你的?!?/p>
“找我干什么?”
“讓我來向你學習做假鈔技術呀!”
“開什么玩笑,想坐牢是不是?走遠點!”說著,他將我一把推出門外。那一夜,我是在村外的草垛里度過的。
第二天,上午9點多鐘,當我不死心又來到李春生家門口時,看到吳衛林笑嘻嘻地從屋內出來?!肮冯s種,看老子怎樣收拾你?!碑敃r我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
李春生的臉色那天好像放晴了許多,他當著吳衛林的面拿出一張50的和一張100的假幣對我說:“我這里的貨都出手了,你現在學也沒什么意思,等有貨再來吧。”
后來,我一連去了四次,李春生都說沒貨。到了第五次去時,他才對我說:“我帶你去找個人吧,他或許有?!边@樣,李春生又帶著我來到了濱江縣石榴鎮的吳正文家里??稍趨钦募依锏攘藥滋?,又只等到了一張讓我去山東平邑縣找王文同的紙條。
1993年10月,我孤身一人來到山東,按著那個地址,在平邑縣一個小山窩里,找到了王文同。
此人身高約一米七五,濃眉大眼,絡腮胡子,一臉的兇相?!澳闶钦l?干啥來的?”一見我上門,便甕聲甕氣地問?!笆俏冶砀鐓钦淖屛襾碚夷愕??!?/p>
“找我啥事?”
“做以前做過的事,弄點錢花花。”
“以前不是出事了嗎,怎么還做(吳正文曾因販假鈔被抓過)?”
“我局子里有人,不會有事的。”我開始編起瞎話來。
“那好,我幫你聯系一下再說吧?!崩霞榫藁耐跷耐瑤拙湓捑桶盐医o打發了。
此后兩個月內,我一連去了六次,每次都被王文同輕而易舉地打發回去。我當時隱隱感到王文同還不是最后的“老根”,他的背后肯定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這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同時堅定了我追查下去的決心。我知道這件事會有很大風險,為了發生突發事件時能說清自己的身份,我行動前先將自己掌握的這些情況寫成信寄給了國家公安部。這樣,萬一自己身遭不測,也不至于讓這伙人逃脫了。
1994年春,我第七次來到山東。
“你真的想干?”王文同這才仔細地打量起眼前和他同樣人高馬大的我?!安幌敫?,我一次次大老遠跑來干嗎?”我反問?!昂茫阆仍谖疫@兒住幾天,我幫你聯系。”
當天我就在這個小山坳里提心吊膽地住了下來。晚上,為防止睡著出事,便拼命地喝水,這樣才好一次次起床上廁所,不至于睡得太死。一連兩天就這樣吃了睡,無事也無險,但這沒有熬過第三天晚上。
那天夜里,月影婆娑,望著窗外的暗影,我心中有一種預感,要出事了。
夜里2點鐘左右,我正在想著心事。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我本能地從床上一躍而起。但還沒等穿好衣服,門已被撞開了,幾個身著制服的人,猛地撲了上來,一瞬間,將我捆得嚴嚴實實。怎么這么快就來了,不會吧,他們怎么都不說話,還用布將我的嘴堵起來,這不像公安做的事。我盤算著眼前的一切,慢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約15分鐘的樣子,我被帶到了一間大倉庫。當我看到王文同被捆在水泥地上,就故意反抗。一個穿制服的家伙,上前拿掉了我嘴里的臟布說:“你這次來,準備和王文同做多大假鈔生意呀?”
“沒有的事,我這次來是走親戚的,他是我的遠房表哥。”
“你不要撒謊,你知道他是制販假鈔的嗎?他夠得上殺頭了,你說出來與你無關,如不說,連你一齊帶走。”
“帶走就帶走,反正我表哥是好人,他不會干違法的事的。”我當時裝出很堅決的樣子。
到了夜里4點多鐘,王被他們帶走了,我一個人被關在倉庫里。
這天上午,我被帶到一家茶館,剛進門,就聽里間王文同親切地叫了一聲:“高小弟啊,讓你受驚了!”進入里間,我看到晚上那班人都在那里。“小老弟,我對你的義氣很是佩服。所以,我對你說真話,現在搞假鈔弄不了多少錢,我這兒有樣東西,你們那里是開放地區,好多人都想要,肯定能賺大錢?!蔽覇枺骸笆鞘裁??”“大煙土。”說著,他拿出一黃一黑兩個包。我大吃一驚,想不到,假鈔的事還沒完,卻又冒出毒品來。但為了從長計議,我只好口頭上先答應下來。
當天晚上,王文同終于帶著我來到張福成的家里。在張福成家后面的一間小屋里,我看到了一整套印制假鈔的印版和模具。
“怎樣?拿1萬塊錢來,給你一套模具,教會你技術,回家想印多少印多少。”張福成說著拿了50、100面值的假鈔各一張給我做樣品。
從張福成家出來,我對王文同說:“我沒有那么多錢?!薄澳惆汛鬅熗临u了,不就有錢了?”王文同開導說,“我跟你一塊去,也到你家玩玩。”我明白,王文同這是有點不放心,想探探我的底細。
十天后,我第八次來到了山東?!斑€是沒賣出去?!蔽乙灰娒婢蛯ν跷耐f。王文同很不高興?!澳懿荒馨涯W咏o我先干著,等賺了錢,加倍還你們。”我試探著問。可張福成死活不同意。
我沒有辦法,但在那兩天里得知,新一批假鈔即將在半月后開印。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這樣想著,便生出了主意。于是轉車來到滕州,懷揣著兩張假鈔、一盒大煙土和身上僅有的50元錢,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到了北京,我徑直來到公安部,五局八處的處長接見了我?!澳慵膩淼男牛覀兪盏搅?,只是你深入犯罪團伙內部,我們也不好和你聯系??吹侥銇砹?,我們就放心了,你的信我們已經轉到山東省公安廳,你就不要再去了。你拿到了第一手的證據,貢獻不小,真是太謝謝你了?!?/p>
半月后,山東警方一舉端掉了這個印制假鈔的老巢,總共抓了三十多人。我心里的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端掉假鈔老窩后,我覺得自己很“英雄”、很光榮,并深深地被破案中的過程所吸引,不知不覺中開始注意身邊發生的一些案情。從此,開始了我的“農民偵探”生涯。

我混跡于黑道深感做人的責任其實很大
我起先與本地黑道混得最熟的要算盜竊團伙,他們肆意侵吞國家和公民的財產,這讓我堅定了鏟除他們的決心。于是,我便主動地接近他們,學會了他們之間的黑話,與他們稱兄道弟并讓自己漸漸成為他們心目中的“老大”。在后來的大小上百起的此類案件中,翻船后的“兄弟”從來沒有想到我這個“老大”就是他們的克星。
1994年9月17日,正逢集市,我在集上遇到了當地一個有名的賭徒印掌權。閑聊中得知有個以劉文忠為首的盜竊團伙,在揚州盜竊了一批摩托車,急需找車運到這里賣掉。
我當時心里一動,何不借此機會把它端掉?我于是對印掌權說:“車我能搞到,但你得先帶我去見劉老板?!庇≌茩嘁宦犖矣修k法,便高興地帶我去見劉文忠。
一見劉文忠,我便想起三個月前隨吳衛林在張小山家,與他見過一次面。當時張小山介紹他是專業“架飛輪”(江湖黑話,即盜竊摩托車)。那時我便記在心頭,回去后就對錦屏鎮派出所謝新華所長講過此事。謝新華當時講,如能把他釣到我們的屬地上就抓他。想到這里,我就對他說:“混得不錯嘛,聽說又‘架’了一批‘飛輪’?”
“哪里!混口飯吃唄。這不,正要搞輛車到揚州把貨拉來。唉,車有,但都覺得不可靠,我在這兒呆了好幾天了,也想不出辦法?!?劉文忠一見是我,就沒在意地笑笑說。
“搞輛車哪要費這么大勁?如果信得過兄弟,我幫你搞如何?”
劉文忠聽了十分高興,印掌權、張小山也附和說:“找到高老大,什么問題都能解決?!庇谑菐讉€人擺開桌椅喝起酒來。
下午,我謊稱出來聯系車,將情況向謝新華所長作了匯報,并約好第二天在海州橋見面。
可第二天上午,謝新華在電話里說,局里對此事需研究再說。為了穩住已被扣住一只腳的狐貍,我只得編了一套瞎話對劉文忠說:“今天是星期天,車輛都進了庫,我朋友說等星期一一定弄到車?!眲⑽闹乙宦?,高興得便沒在意。
為穩住劉,我特意將他安排到新浦四方旅社住下。過后,我對劉文忠說:“你先洗個澡,我去找一下‘金小龍’。”這是社會上流傳的青龍幫幫主的名字,專指在社會上有點名氣的人。
我一出旅社,就乘人力車到了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值班室,把案情向刑二隊教導員李宜軍作了匯報。李宜軍找來隊長張海,二人當場表示要端掉這個盜車團伙。由于隔日就是中秋節,要找車去揚州困難太大,他們商定由李宜軍化名金小龍和我一起去見劉文忠,以便穩住他不生疑心。
“這就是龍哥,你的事龍哥包了?!?我向劉文忠介紹說。李宜軍說:“小事一樁,只是后天是中秋節,我走了家屬、孩子會有意見,還是過了節再去吧?!眲⑽闹艺f行。中秋節一過,我就立刻來到二隊問車的事,張海隊長說:“我們已經研究過了,讓你先去揚州摸清他們的住處、人員、盜竊車輛等情況,然后,你來電話我們去車?!蔽耶敃r想了想,說行。
回到旅社我就對劉文忠說:“龍哥對揚州那邊貨不放心,叫我先去跟你看一看,如果安全了,打電話給龍哥,他立馬去車?!?/p>
“龍哥確實是江湖高手?!?劉文忠豎起拇指說。
到了揚州,劉文忠帶我來到郊外一個魚塘邊的小院里,打開門,我看到里面放著三輛嶄新的摩托車。“還有一批,在別處?!眲⑽闹疑衩氐卣f。同時他又聯系了他的同伙劉小雙、包新春、胡碧云(女)等人,對他們說:“這是高老大,是龍哥派來的。龍哥是一個義氣兄弟,我已見過一面。做完這趟‘生意’,我們就跟老大和龍哥干了。”于是,他們分頭去集中車輛。劉文忠叫住包新春問:“揚州最近風聲緊不緊?”包新春說沒事,便要求我立刻給龍哥打電話發車。
我打過電話后,告訴劉:“龍哥明早來車。”劉文忠、包新春等人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第二天,我吃過早飯后,被帶到了他們的總窩點——“東方電子修理部”,這是我早就知道而且早就想來的地方。女店主胡碧云見我到來,說:“文忠和新春剛剛打過電話,說讓你先等一會兒,他們齊全車就回來?!?/p>
吃過午飯,劉和包回來了,他們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說摩托車都齊了,就等龍哥的車了。我借口去廁所,到公用電話攤上給張海打了個電話,張海正抱著電話機等得心焦,忙說:“我已和揚州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系,你想法和揚州市局二隊宜隊長取得聯系?!?/p>
我怕時間長了他們生疑,便掛了電話。來到劉文忠等人處,對他們說:“龍哥說了,今晚5點發車來揚州,接我們回去?!睅讉€人一聽,欣喜若狂。接著,我聲稱是第一次來揚州,趁時間還早要到瘦西湖轉轉。劉文忠一口答應并讓包新春掏20元錢給我當路費。我一出來,隨即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公安局。
不巧,刑警大隊宜隊長去了廣陵分局,我又急忙趕到廣陵分局。這時,我看到,廣陵分局的刑警們已經整裝待發了。我把案情向宜隊長作了匯報,并和他們約定,下午5點在“東方電子”會合。宜隊長又安排一位民警化裝成司機騎摩托車送我回去。一路上,我領著這位警員看了劉文忠放車的地點。
后來我又設計將在店外“工作”的劉小雙他們幾個一齊騙到“東方電子修理部?!贝蠹s4點50分左右,我進了店,見劉文忠、包新春等人都在,便按照約定的信號走到門前,將一副墨鏡戴到眼睛上。
這時,埋伏已久的民警從天而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劉文忠他們。警方為了保護我的身份不被犯罪分子識破,假戲真做,也給我戴上了一副手銬。
于是,身材高大的我被“押”在眾車賊的前面,引來了圍觀者的陣陣唾罵……
此類案件由于太多,我已無從記得每一起破獲時間了,但印象較深的我是不會忘記的。
楊軍是我的一個黑道“朋友”,此人行動詭秘,給我印象較深。當時我就覺得他的一些事情不清不楚,而且在他的背后,似乎還有更大的“背景”。于是我決定對他實施“攻擊”。
不久,我的這個猜測就被證實了。
1996年3月初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楊軍處玩,楊軍的兩個同鄉張小疤和高樂高每人騎了一輛自行車回來。楊軍對我介紹說:“老大,這是我老家的兄弟,他們干的買賣比我大。這是他們剛干的‘輪子’(指自行車)。”我明白,他們是在盜竊自行車。為了摸清這一團伙的具體情況,不幾天,我便和他們打得火熱。
這天,楊軍對我說:“弟兄們又干了一批‘輪子’,老大能不能幫忙‘挑’出去(即賣掉)?!蔽艺f:“你們先干,我一時也不好賣,你把車騎到我家里找一個地方收起來?!边@樣,我就把他們的贓車藏在了村里的一間空屋子里。
這伙人吃喝玩樂,花銷特大,但車老是沒賣出去,他們一時沒了錢。楊軍便又對我說:“老大,能不能先弄點錢來用用,算兄弟借你的,等車子一出手,馬上還你?!睘榱巳〉盟麄兊男湃?,我拍拍胸脯說:“自家兄弟,還提什么還?”第二天,我跑到叔叔家,借了500元錢,請楊軍一伙人吃飯玩樂。張小疤見我出手大方,義氣豪爽,很是高興,每次吃完飯,便拍著我的肩膀說:“高老大真他媽的夠哥們兒!”
后來,他們每天都在催賣車,這讓我犯了大難。不賣,要引起他們懷疑;賣吧,不就真的成了他們的幫兇了?當我把情況向市刑警大隊教導員李宜軍作了匯報后,他說:“先別急著抓,放長線釣一釣他們?!?/p>
這可怎么辦?我急得團團轉。想了半天,我終于咬了咬牙,決定來個偷梁換柱?;氐郊依?,我對妻子李文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崩钗膯柺裁词?,我說:“那伙人逼著我替他們賣車,可那些車是要作為罪證的,怎么能賣?不如就把咱家那輛車賣了吧?!崩钗穆犃诉@個餿主意,哭笑不得。家里那輛八成新的二六型女車,是結婚時她娘家陪嫁物?!鞍阉u了,我騎啥?”李文真還舍不得。我便連哄帶勸說:“以后給你買輛新的。”“那我還要同樣牌號的。”“行!”我拍著胸脯保證。李文無奈,只得答應。第二天,我便把車賣給了村長的兒子,并把賣得的150元錢交給了張小疤等人。
果然不出所料,在得到他們的信任后,他們又讓我掌握了此團伙的組織網絡和一些鮮為人知的背景。
1996年3月26日,深夜10點多鐘,通過我已掌握全部罪證的公安部門分成十多個行動小組,分別從多個抓捕點同時將這個橫行多年的盜竊團伙連根挖掉。
追兇打拐的日子總覺得自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連辦了幾件大案后,自己心里有譜了。辦案子盡管危險、辛苦,但看到那些犯罪分子平日的囂張和被抓時的狼狽,看到公安部門對自己的肯定,我倒也樂在其中。在我協助警方破獲的77起大案中,有一半是屬于打拐追兇,這恐怕與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其中有幾個案犯被處以了極刑?,F在很多人都在說我為政府和群眾立了大功,我始終還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始終覺得那些日子有一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
1995年3月底的一天上午,我在市郊一建材店買完建筑材料準備回家時,看見此地黑道頭目顏能慌慌張張地一路小跑,往車站方向趕。
“嘿,顏老大,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的?”我喊住了他。
“不好了,犯事兒啦?!鳖伳芎臀掖蜻^交道,早就知道我的“義氣”。因此,他不瞞我:“我和幾個弟兄搞了個女人玩玩,沒想到給跑了,報了案,現在‘挑子’(黑話,指警察)正在抓我?!?/p>
原來兩天前發生的持槍劫持人質輪奸未遂案,就是他們干的?!斑@幫畜牲!”我當時肺快要氣炸了。
3月25日那天,一個黑社會性質的八人不法團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鬧市區持槍劫持了一名外地來學習美容的女孩。他們用鋼珠槍抵住女孩的胸口,用膠帶封住女孩的嘴,強行把她拖到一家旅社里,想要將她輪奸。當發現女孩正處于例假期間時,幾個歹徒大罵“晦氣”。那位匪首說,先養著她。當天夜里,趁歹徒喝得天昏地暗之時,女孩偷偷從旅社的窗子爬出來到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接警后不到半個小時,犯罪團伙中除了匪首成了漏網之魚外其他七人全部落網。
這個案子震驚了全市。人們街談巷議的全是這起“3·25”大案。案發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案情,只是沒有想到首犯原來是顏能!“碰上我,你就難逃了。”我當時一陣興奮。
后來顏能告訴我說,他準備先到李長興家避一下,如有情況,他就打我的尋呼。
其實,我與顏能僅有幾面之緣,之所以顏能對我如此信任,這里面是有一點緣由的。
幾個月前,我協助警方住在市區一家旅社里“蹲點”時,認識了一個叫孫小超的人。當時孫小超正在與妻子鬧離婚,并買了一支自制鋼珠手槍,準備殺妻。
那天下午,我將孫小超有意灌醉。當他拉著我要回家殺人時,我就對他說:“那里人都認識你,你把槍給我,我替你去打,打完我就走,誰也不認識我?!?/p>
我在說這話時,正巧有個人就在旁邊,聽到了這話,他沖我點了點頭,又遞過來一支煙,算是打了招呼。那時,我并不知道,此人就是顏能。
后來,我故意將孫小超的槍讓公安繳去并“關”了兩天。后來有一天,在一個黑道“朋友”的家里又遇到了他,當時的顏能顯得很佩服地向在座的介紹我既救了人又沒出賣朋友的“義氣”。
所以,今天遇到他,顏能并沒防備我。
于是,我回家后就立刻去見張海隊長和李宜軍教導員把此情況作了匯報。張海、李宜軍當即要派人去抓捕。我說:“李長興和顏能關系很鐵,到那里萬一當場抓不到人,反而會打草驚蛇。這樣吧,我先去,摸準他的情況后,你們再去抓人。”
“好!”李宜軍拍拍我的肩膀,讓我注意安全。
當天下午,我便徑直來到李長興家里。跟隨身后的新浦區刑警隊長朱志伯已帶領刑警在外圍布控。
李長興見我突然來到,忙起身迎出來:“今天是什么風把高老大吹來了?”我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顏能在哪?”
“不知道哇,他沒來呀?”李長興警覺地說。
“他犯了事,出來時說到你這兒來避避風頭,并讓我替他探探動靜,及時告訴他?!?/p>
李長興這才說:“他半小時前剛走,哪兒去,他沒說?!苯又铋L興把我介紹給家里的十來個狐朋狗友,“這是高老大?!?/p>
在相互介紹中,我又知道了一個名叫陸建軍的盜賊最近因“失手”被追在這兒避風。我心想正好,又給我碰上一個,便又提起替顏能探風的事,李長興這才說:“顏能可能到劉二家去了?!?/p>
過了一會兒,我借口買香煙,來到街上和朱志伯取得聯系,說人不在,可能到劉二家去了,讓朱志伯他們先回去。
那天和他們酒過三巡后,我就對陸建軍說:“你老躲在這里也不是回事,不如跟我去劉二家轉一轉,他那里的弟兄特講義氣,絕對安全?!标懡ㄜ娬谶@里躲得無聊,也想出去走走,便一口答應。
第二天,我便帶了陸建軍上了路。臨走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張海:“海州洪門的陸建軍,是不是在新浦跟灌南人盜車后在逃?”“是逃犯。”電話里這樣回答道。
到了劉二家后,劉二不在家。就在我以為線索斷了的當兒,說來也巧,一頭遇到劉二同村的一個曾與我當年假裝幫王文同賣大煙時打過交道的人。那人告訴我,今天早上,劉二跟顏能去南京了。他還說,昨晚村上來了一班耍把戲的,顏能用槍頂著人家一個女孩,要人家跟他睡覺。嚇得班主跪著求他高抬貴手,把耍戲賺的300塊錢全給了他。
我聽后恨得咬牙切齒,心想顏能這小子真他媽的壞透了,就是走到天邊,我也要逮住你,嘴上卻對陸建軍說:“你瞧我這幫弟兄怎樣?瞧你弄幾個破輪子,就嚇得躲來躲去,像個癟三?!闭f得陸建軍對我越發佩服。
“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你就在新浦混,看誰能把你怎樣?在‘挑子’眼皮底下干才叫本事?!标懡ㄜ娐犃耍挍]說,就跟著我來到新浦。
當天夜里,陸建軍還在呼呼大睡時,就被抓個正著。就這樣,我在追蹤“3·25”大案主犯顏能的過程中,還順手牽羊抓了一個在逃的盜車飛賊。
五天后的上午,我正在家里建房,突然接到顏能打來的傳呼。回電中顏能迫不及待地問:“最近風聲如何?”我說:“不那么緊了,可能已沒事了?!苯酉聛碛謫栴伳茉谀暇┗斓煤貌缓?,顏能嘆了口氣說:“一言難盡。”
我一邊安慰他:“你在南京別亂動,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就去接你。”一邊將與顏能接上頭的情況通報給警方。
兩天后,我向妻子說了一聲:“房子就全靠你了。”便踏上了去南京的旅程。
來到南京,這顏能一見到我,就像漂泊在外的游子見到親人一樣,忙問家里的情況。在我胡吹了一通后,他開始放下心來,我趕緊說:“你老兄得想個辦法呀,總不能整天在外面東躲西藏的?”
顏能嘆了一口氣:“哪有什么好辦法?真是有家不能回呀!”
我說:“現在風頭也過去了,我看不如這樣,先挪近一步,到濱江縣我一個朋友家里住下來探探風。一來離家近,有什么消息能及時打聽到;二來也不至于老在外面流浪了。等風頭過去了,再回去。”劉二也在外面呆膩了,便表示贊成。但顏似乎有些猶豫,我就說:“你放心,我那哥們兒是個單身漢,十分可靠?!鳖伳芤矝]別的辦法,只得同意。于是,我、顏、劉三人來到濱江縣。
我的朋友十分熱情,立刻打酒買菜,為顏能、劉二接風。幾個人喝得正酣,突然,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不期”而至,將我們團團圍住。當然,為了不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享受了同顏能、劉二一樣的待遇——被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押回警局。

1996年農歷四月初八,顏能因犯盜竊、持槍搶劫、強奸、輪奸罪,被依法槍決;劉二被判刑10年。
犯罪分子是逮到了,但家里的房子卻耽誤十多天,光建筑工人的誤工費就達上千元。心疼錢的妻子開始埋怨起來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這樣的切身體會。在我解救的50多個被拐婦女中,有一半仿佛命中注定是要我來解救的。這讓長期身在江湖的我真有些不請自到、身不由己的感覺。
1998年8月20日,由于和妻子“干架”余波未散,本想在家安靜一下的我,突然又接到一個陌生的尋呼??粗拮右荒樀牟桓吲d,我便沒有理會尋呼的事。不想,過了一會兒,尋呼機再次響起。我無奈,只得默默地走出家來,找了一個公用電話回話。
對方說,他叫陳秀生,是劉海軍介紹他來找我的?!澳阌惺裁词拢俊标愋闵f:“我們剛從云南弄了一批‘姜把’(黑話,指女孩子)回來,聽你表弟(劉海軍)說,高老大能耐很大,能幫忙給‘挑’(賣)出去。事成之后,兄弟不會虧了老大的。”
哼,又是拐賣女孩子的!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販賣人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將心比心,誰家沒有姐妹妻女?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四年前那個女子的無助的眼神——
早在1994年春,我去北京公安部匯報山東假鈔毒品大案時,公安部一位領導讓我回去協助調查濱江縣在北京搞假發票、假公章的人的情況,我因此認識了駝峰鄉的張友省。因他有很多賭友就在北京刻假章。
1994年11月10日,我來到張友省家中時,看到屋內有個挺著個大肚子的女孩,正對著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邊哭邊說:“不行,不行?!币慌缘耐跞f富急了,說:“這不行,那不行,回頭我給你找個老頭看你怎么辦。”見我來了,他便指著女孩說:“到里屋去?!迸⑦M了里屋,張友省向我介紹說,這是他外地的親戚。我當時感到奇怪,因為那老頭老太還在和王萬富侃價。我心里想,這女孩肯定是狗日的張友省、王萬富騙來的。說不定肚子還是王萬富搞大的呢。
這時,張友省的家人買來了菜,我靈機一動說:“我來掌廚,讓你家的親戚來幫著燒火。”到了廚房,我就把自己的姓名和公安局電話號碼寫在火柴內盒的背面交給燒火的女孩。這樣,炒菜的同時,我了解了相關情況。
果然,女孩是四川人,叫趙珍珠。在家里被同村的一個醫生誘奸懷孕。不想,那小子騙她到外地做人流時,竟將她賣給了一個山東打工農民。后來,她趁買主不留意,偷著跑了出來,到了鄭州火車站時,已身無分文。正在她走投無路之時,遇上了“好心”的王萬富。當時王萬富聲稱是東方貿易公司的經理,并讓她先到他們公司打工,掙點錢把孩子做掉,然后再回家去告那個人販子。
在王萬富的花言巧語的誘騙下,趙珍珠隨王萬富來到濱江縣王家。當晚,王萬富來到她的房間欲行不軌,趙珍珠誓死不從。不得已,第二天,王萬富就把趙珍珠帶到張友省的家里,并托人將她“嫁”掉。可張友省想等她孩子生下來之后再“嫁”,因為他已帶她做了個B超,是男孩,男孩可賣個好價錢。
我雖長得五大三粗,卻也是個有血有肉之人。聽完女孩的故事,我心里難受地暗罵道:“兩個龜孫子真他媽的沒人性?!庇谑菍w珍珠說:“你先等著,我想辦法救你。”
后來,我先后冒險五次與市公安局李宜軍聯系,并及時匯報情況發展動態。
經過周密的安排,11月13日的晚上,川女趙珍珠得到駝峰派出所的解救。張友省、王萬富被先后抓獲。
后來我聽說警方送趙珍珠回家時,趙珍珠提出,一定要見見恩人我。但警方為不暴露我的身份,此時正讓我在駝峰派出所里一同“受審”。趙珍珠沒能如愿,臨上車前,她不顧身孕,面朝北方,長跪不起,以此拜謝救她出虎口的恩人。
這事雖然過去了多年,但那個川妹子無助的、充滿渴望的眼神,總在我腦海里閃動。不想,這樣的事兒又碰上了,而且還是“一批”。既然給我碰上了,就不能讓他們逃脫法網。
下午2點,在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口見過面后,我了解到,這是一個由四川人和濱江人組成的拐賣團伙,這次他們共販來17名婦女。
“高老大,每‘挑’出去一個,給你1000塊?!?陳秀生說。
我滿口答應:“行!這個事就交給我了,我馬上就幫你聯系。”隨后,我徑直來到市公安局匯報了案情。但市局沒有立即采取行動,案子一拖就是四天。
這天,陳秀生又電話催我,我敷衍說:“買主已找好,只是那么多錢,人家一下子拿不出來,正在籌措。” 陳秀生又說:“我們的‘安頭’(錢)都用完了,老大能不能暫時借幾個給弟兄們先用著,等‘姜把’一出手,立馬還你。”當時我手頭沒有一分錢,為了穩住這伙人,只得咬咬牙,跑到信用社,花高息貸了2000元錢,讓劉海軍送給了陳秀生。
當天下午,我又借機把案情向李宜軍作了匯報。濱江縣公安局副局長毛忠琪接到市局指令后,立即派刑一大隊長李愛龍到濱江縣流山鎮與我會合。李愛龍決定由刑警中隊長王崇高和兩名刑警隊員扮成買主,與我一同去會陳秀生。
10月27日,四個人開車來到石榴鎮找到劉海軍。讓劉海軍通知陳秀生帶“樣品”來談。不一會兒,陳秀生便帶著兩個女孩趕到?!百I主”王崇高正要上前“侃價”,卻被陳秀生一眼認出來了。
陳秀生對我說:“你帶的是‘挑子’(黑話,警察)!”
陳秀生說著,后退兩步,轉身就想跑。
“快,他們要跑!”我當時已顧不得再隱蔽身份,連忙大喊。
王崇高一個箭步,沖著陳秀生猛撲過去。
與此同時,兩名刑警隊員一前一后,夾住劉海軍。劉海軍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嗖”地從身上抽出一把尖刀,對著兩名刑警隊員一陣亂舞。兩個女孩見“買賣”雙方打了起來,轉身就跑。我心說不能跑了證人,拔腿追了出去。
陳秀生很是靈敏,王崇高一時難以取勝。我追回女孩后騰出身來,一哈腰,雙手抓住陳秀生的兩個腳腕,猛地一拎,“砰”的一聲,陳秀生被拎翻在地,摔了個結實。王崇高上前將一副手銬扣在他的手腕上,將他塞進車里。不一會兒劉海軍也被繳械受擒……
在想不通的時候我總對自己說我做的永遠是對的
我的妻子李文是云??h人,說起我倆的相識相戀還有一段故事。
1990年,李文和她的妹妹在濱江縣張灣鄉一家小飯店打工。這天,我正和朋友在飯店吃飯,李文在旁服務。這時,一個叫樊大的地痞走了進來,他見李文生得秀氣,便湊上前去:“嗬,小妞,過來讓哥親親。”李文裝作沒聽見,低頭走過。樊大便伸手將她攔住,并動手動腳。“樊大你干嗎?”一旁的我騰地火了。
樊大一瞪眼:“關你什么事?”
“她上的是我的菜,怎么不關我的事?”
“你小子敢跟我頂嘴!”當時我還沒名,樊大不買賬地跳了過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見他奔過來,順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前一送,樊大便一個跟頭跌了出去。他爬起來還想打,我上前,“砰”的一腳,將樊大踹了個仰面朝天。樊大見碰到了對手,連忙抱頭鼠竄。
見我打跑了樊大,李文高興得拍手叫好。從此,我倆便認識了。
農村的女孩天性樸實、善良。隨著了解的加深,李文發現,我并非單純的一介草莽,還愛好文學,會寫詩。而我也看中了李文的溫柔賢良,兩人便產生了感情。同年10月,我們結了婚。小日子過得甜蜜而安寧。自從1993年我只身赴山東探案,這份安寧便被打破了。
一開始,李文對我的探案也很支持,但隨著探的案子越來越多,賠進去的時間、精力以及金錢也越來越多,她開始不能理解我的怪異行為了。矛盾正式產生和激化是從那次賣車開始的。
那次我答應把她車賣后再給她買輛新車,但時間過去半年多了,她沒有看到我買來新車。
轉眼到了春耕時節,叔叔來要為了穩住盜賊我借他的500元錢買化肥,我無法只好對叔叔說:“叔啊,您能不能再等兩天,我一籌到,馬上給您送去?!笔迨遄吡?,我又犯了難,到哪兒去弄錢呢?農忙時節,各家都要用錢,誰家能有閑錢借給你呢?萬般無奈,我把心一橫,沒來得及跟回娘家的李文商量,又把家里的一臺手扶拖拉機賣了。
第二天,李文回來一看,拖拉機沒有了,便問我:“拖拉機呢?”“賣了?!薄笆裁?你把它賣了?”李文吃了一驚,“是不是你籌到了錢,要買新的了?”我只好又如實交待:“不是,我借了叔叔的錢,他急著要用。”原以為,她會諒解我的。哪知,這一次我想錯了。拖拉機對農家來說,是一件很大的家產,也是家里惟一值錢的東西,我居然一聲不吭就自作主張地賣了,李文心理上自然受不了。因此,聽我一說,李文氣不打一處來:“你、你到底圖個啥?自行車賣了不說,現在又賣了拖拉機,以后這地怎么種,日子怎么過?”李文越想越氣,跑進屋里,拿起一瓶農藥就往嘴里灌,被我一把奪下。后來,李文坐在地上大哭不止:“人家掙錢養家,你是專門敗家呀……”
我當時心中有愧,任憑她責罵。我想等過一段時間,妻子的氣消了,自己再多做些家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無論我怎么做,都無法平息李文心中的怨氣。
從此,李文變了,原本溫柔賢良的她變得“刁蠻無理”,她再也不能忍受我干偵探了。尤其是看到周圍與我同齡的小青年都靠做生意發了財,而我們卻越過越窮,李文的心理更是不平衡。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矛盾迅速升級。一個和美的家庭里出現了一條無法修補的裂痕。
我那次解救17名被拐婦女的事向她“匯報”后,兩人又發生一場“家庭大戰”。李文說她不能理解我“到底圖個啥”了。她不明白,我為啥對別的女人那么熱心,甘愿借高利貸而惟獨對自己卻不管不問?!八@個人沒治了,胳膊肘專朝外彎?!彼@樣說。
隨著參與破獲案子多了,我被“抓”進局子的“機會”自然多了。時間長了,我真有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了。
半個月前的一天,我在海州協助警方又破獲了一起偷盜自行車團伙案。當然,我又一次同嫌疑犯一起被“請”進公安局。由于抓人是在公開場合,因此,引起了眾多行人的圍觀。
三天后,當我從公安局出來回到家里,這時正值九月初,學校已經開學。我一進屋看到,大女兒高然正在家里哭,我心里一酸,上前拍拍女兒說:“爸爸回來了,爸爸馬上就去給你繳學費?!迸畠嚎戳宋乙谎?,一甩手跑開了。李文聽到聲音,從屋里出來,一見我就破口大罵:“你這個敗氣鬼,偷完了家里的(指賣拖拉機),又偷外面的,你還回來干嗎?”當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這才明白,路人的指點和女兒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
“你們弄錯了,那不是真的。”我解釋說。
“不是真的?有人親眼看到的!”
“你瞧,我不是出來了嗎?如果真有事,我還能這么快出來?”
無論我百般解釋,李文就是不信,她一氣之下把我趕出了家門,并放出話來:“每月必須掙500元錢回來,否則就滾蛋,甭想再進這個家…… ”
從此,在同村人的眼里,在母親和姐姐眼里,甚至在李文的眼里,我真的成了“賊”。誰家丟了東西,都要到我的家門口轉轉,并且指桑罵槐地亂罵一通。
我一手帶大的弟弟更是把我罵做“漢奸”,斷絕了往來——
事情緣于我破獲的另一起案子。
1999年3月27日,我在海州遇到一個臨水縣的熟人陸小林。陸小林告訴我說:“有一個叫田三的人,和另外兩個人在濱江縣車上把我身上的900塊錢全翻走了?!?/p>
這田三真名叫衛新永,他是我弟弟的鐵哥們兒,此人先后搶劫、敲詐、流氓斗毆達二十多起。警方幾次抓他都給他溜了。
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易慶禮接到陸小林的報案后,立刻帶人去抓捕衛新永,可這小子早已沒了蹤影。
易慶禮遂打電話給我:“此人作案后不知去向,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他?”
我當即答應下來,經過多方打聽,我終于找到了衛新永藏身的地方——濱江縣金秋賓館。于是將電話直接打到了進去。
聽到是我,衛新永高度緊張的心放了下來。
衛新永問:“這兩天市里風聲怎樣?”衛新永最關心的還是“風聲”。我故意說:“我沒聽到什么風聲呀。”
衛新永說:“既然老大也閑得慌,你就過來玩吧,我們幾個在這兒也悶得快要發霉了。”我說好。衛新永又笑嘻嘻地說:“老大來時,順便帶幾個‘雞’來。”“我和她們沒什么來往,不好找呀?!?/p>
衛新永說:“你去新浦民主路娟娟發廊找小紅和小蘭,讓她們來?!狈畔码娫挘冶惆研l新永的藏身之地及衛新永要他帶女孩去的事匯報給了易慶禮,易慶禮安排說:“你先按他的話去一趟,女孩若能帶也帶上,先穩住他,別發生了什么意外,我們馬上就到?!?/p>
我按衛新永的意思找到了小紅,可小紅一搖頭說:“不去!”
“為什么?”
小紅說:“他不是人?!?/p>
“小紅,還是去吧,他說否則讓你別后悔。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
“哼,有什么后悔的?他大不了把我殺了。”說這話時,小紅滿臉的怒氣,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我心想,這里面肯定有“關節”,便問:“你恨他?”小紅沒做聲。我又順水推舟地問:“你想不想讓他坐牢?”小紅說:“槍斃才好呢。” 接下來,她把自己和衛新永之間的恩怨告訴了我。原來,小紅本是個開發廊的本分女孩,后來被衛新永強行霸占,而后又被張小軍等人輪奸,田、張等人玩膩了后,又把她送給手下的一幫小地痞輪奸。致使小紅身心受到嚴重傷害……
我看看小紅說的不像是假話,便說:“你說的要是真的話,那我實話告訴你,我這次就是受公安局朋友之托,到濱江去抓他的?!?/p>
“真的?”小紅一聽,既高興,又疑惑。見小紅還不太相信,我就說:“我告訴你一個電話號碼,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核實?!庇谑切〖t打電話到市公安局找到易慶禮,當場核實了我的身份。她當即叫上小蘭,我們三個人打車來到濱江縣。
在金秋賓館,衛新永和他的一同搶劫的兩個同伙張小軍、劉愛國見我真的帶來了兩個女孩,高興得大叫:“老大,你真行,我馬上請你吃飯。”
這時,警方已包圍了金秋賓館。
衛新永急不可待地將小紅摟進懷里,張小軍、劉愛國也拉扯著小蘭不放。為防意外,我說:“田三,聽說你有把槍,給大哥看看?!毙l新永正忙著和小紅親熱,隨口說:“在枕頭下,你自己拿。”
我立刻掀開枕頭,果然有兩把鋼珠手槍,我把槍拿了揣在腰里。這時,包圍賓館的刑警破門而入,幾個人被同時按在地下,卸下腰帶。刑警并不認識我,當從我腰里搜出兩把手槍時,氣憤地罵道:“還他媽的帶槍,反了你了?!闭f著對我打了兩拳。
我看到一旁小紅淚如雨下地說:“你們別打他,他是好人。”
這時,其中一個刑警突然醒悟過來,忙把我的褲子給拉上。
第二天,弟弟帶了一大幫人,把我家里砸了個稀巴爛。臨走,丟下話:“你把我身邊的人全賣進去了。你這個叛徒、漢奸!以后咱們一刀兩斷,我沒你這個哥哥,你也沒我這個弟弟!”
弟弟砸了家里,我尚能忍受,最讓我痛心的是,不懂法律的母親和大姐也同樣指著我的鼻子數落:“人家孩子對你那么好,你還把他們送進牢里。你這樣壞良心,早晚要遭到報應的?!?/p>
當時心里一陣陣刺痛,像是在滴血。
在以后的日子里,妻子李文不讓我再進家門,母親姐姐和我斷了來往,弟弟把我看做仇人,朋友們罵我狼心狗肺……
2000年6月12日,曾經讓我美滿幸福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后來,我就開始流浪。因社會上的人都知道我是壞人,我無法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幾年來,我居無定所,冬天睡澡堂,夏天睡廣場??恳恍┤匀荒苄湃挝业呐笥呀訚?,常常有一頓沒一頓,我的嚴重的胃病就是吃了過多的霉米和挨餓落下的。
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靜下心來想我的孩子。因為他們給我生活的力量和勇氣。每當我備感痛苦和絕望時,我總是拿出女兒托人捎給我的信,我看了無數遍,每看一遍,我都要淚灑胸襟……
我的女兒在信中這樣寫道:
親愛的爸爸,您好!
我很想您,您為什么不回來?爸爸你在哪里呀?您知道嗎……上次體檢,醫生說,我的眼快近視了。我很害怕有一天眼睛會瞎了。
……
爸爸,您知道嗎?外面人都說您是壞爸爸,我心里就很難過,我總是說:“我爸爸是英雄。”但每當我說完我就忍不住地哭了。爸爸,有很多人都說我們家的錢都被您拿走鬼混去了,我有一天問媽媽,媽媽說:“其實,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爸爸這樣的好人了。”我說:“那你為什么還要和爸爸分開呢?”媽媽說:“做人很難,做好人就更難了。孩子,有些事你還不懂?!?/p>
大人的事也許我們真的不懂,但我知道爸爸會想我們的,回來看看我們好嗎?
您的女兒高然
2002年6月25日
如今的我多么想找一份工作來維持生活,來維持我的辦案花銷,但這對于我這樣一個另類人物來說,真是太難了……
我真有些想不通這個世界。我知道讓我想不通的東西以后還會更多,但有一點我能想得通,那就是,我做的一切是正確的。
我會堅信:高志強,今之俠者,今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