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玫瑰是我住在巴黎時家里雇：傭的小時工，今年48歲了，看上去卻像三十來歲，是個很有趣的女人。她個手不高，身材纖細(xì)，棕色的，短發(fā)整理得層次分明，一雙大眼睛總是閃著喜悅的光芒，說起帶來繪聲繪色，有一口好聽的—馬賽口音。

一輛雪白的“畢加索”’車停在我的門前，車門一開，走出光彩照人的玫瑰：緊腰的長裙，優(yōu)雅的首飾，艷麗的口紅，矯健的步履。看她穿過花園，走進屋里；真有幾分電影明星在嘎納電影節(jié)走紅地毯的風(fēng)采！

玫瑰十分講究服飾色彩的搭配。比如，穿淺棕色的上衣，要配深棕色的裙子，加上乳白的皮鞋、腰帶和手袋；有時她穿二身淡灰色的套裝，，就配深紅色的鞋和包，口紅也要用同樣的紅色；她有一種能為服裝增色的氣質(zhì)，即使是蘋果綠這樣難穿上身的顏色，被她做成披風(fēng)式的大衣穿在身上，也顯得高貴而別致。，玫瑰每次來上班都穿戴得令人跟前前一亮、有時我覺得自己站在她身邊，倒是我更像小時工。

玫瑰20歲時生了一個女兒，但很快就與孩子的父親分手，—自己把女兒養(yǎng)大。作為單身母親，她既無學(xué)歷，又無家產(chǎn)，只能靠體力勞動來養(yǎng)活自己和女兒。二十多年來，她每天凌晨4點起床，5點到她工作的超市上班。她的工作是將一箱箱的奶制品擺放在貨架上，在超市開門營業(yè)之前，一切都要準(zhǔn)備就緒。到了中午玫瑰就下班了。午飯后，她從下午2點至6點在別人家做小時工——因為她在超市的收入不高，而她想讓自己生活得更舒適。這樣兩份工作加起來，玫瑰就有足夠的錢支付日常的衣食住行，還貸款買了房子和漂亮的車，每年甚至有錢去旅游。

玫瑰的頭腦并不復(fù)雜，她讀書不多，很少去考慮深刻的問題，但她可以用很簡單的語言將人生最基本的哲理講得明明白白。她的人生觀十分健康，也很單純。有一次她對我說：“我年輕時不愛讀書，不愿意費腦子，所以沒有學(xué)歷，我知道自己只能干體力活兒，可我喜歡這樣；每夫我把貨架擺放得整整齊齊，下班時就很有成就感。下午搞衛(wèi)生時我也很開心，當(dāng)看到自己把別人的家收拾得千干凈凈；我有說不出的快樂!我的工作就是鍛煉身體，不需要去健身房，照樣能保持體形苗條。我從不失眠，每晚9點躺下就睡著!”

玫瑰有兩大業(yè)余愛好；一是滑雪，二是縫紉。有時我會在滑雪場遇到她，看到她那矯健的身姿，我忍不住感嘆：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她竟能讓青春常駐，也許就是因為她如此熱愛運動，熱愛生活，熱愛自然吧!她那一件件漂亮’的時裝都是她親手縫制的，難怪她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出眾，如此別致!

看玫瑰干活兒也是一種享受。她如仙女下凡，進屋時一身高雅的裝束，幾分鐘后就換成體操服，邊說邊笑地大干起來。4個小時后，樓上樓下就會一塵不染，四壁間散發(fā)著清潔的氣息。

前不久，玫瑰遇到了一位令她動心的男子；她像說書人一樣，把他們從相識到相愛的過程向我講述了一番。我真為玫瑰高興，希望她二直幸福下去。

有一天，玫瑰來上班，我問她：“昨天是母親節(jié)，你過得開心嗎?”

只見玫瑰眼中一下子涌滿了淚，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傷心；嚇得我不知所措，連忙泡了一壺西湖龍井，拿出玫瑰平日最喜歡的景德鎮(zhèn)茶杯，讓她先別干了，坐下來品茶。過了片刻，平靜下來的玫瑰苦笑了一下，對我說：“我女兒送鈴我的母親節(jié)禮物是……一盒避孕套，另外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這才是你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我不明白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女子怎么能對自己的母親做出如此粗俗的事情!也許她自以為這是幽默之舉，并不是有意傷害母親?

玫瑰喝了一口茶，輕聲地說：“她是出于嫉妒才這樣干妁，因為她忍受不了我有情人!，二十多年來，我的全部感情只給了她一個人，她認(rèn)為我沒有權(quán)利愛另一個人。”

我對她說：“你不僅是母親，也是女人，。你有權(quán)利為自己活著呀!”

玫瑰嘆口氣：“唉!我這二十幾年的確放棄了不少愛與被愛的機會，為的就是不傷害女兒。可如今她已長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男友，卻仍要獨占我的情感。也許，我根本就不該自我犧牲。其實我并不求回報，因為我覺得養(yǎng)兒育女是我們女人的本分，是我把孩子帶到這世界上來的，我就應(yīng)該為她付出，何況她給了我那么多當(dāng)母親的快樂，她不欠我什么，只要好好地生活就是對我的報答!但是我需要她的理解和尊重，這要求不過分吧?她的‘禮物’讓我心碎，可我還是平靜地說了聲：‘謝謝，女兒!’你說我做得對嗎?”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玫瑰，但我相信她不會放棄那遲來的愛情，會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下去。同時，我也希望有一天，當(dāng)她的女兒生兒育女、自己做母親了，她會想起自己干了一件蠢事，會為此自責(zé)，會鼓起勇氣對玫瑰說一聲：“媽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