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前美元相對于歐元貶值以及世界經濟持續萎靡的宏觀背景下,人民幣匯率問題再次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人民幣到底應該升值,還是維持原狀?
匯率制度的選擇不能脫離現實的經濟環境。對于一個國家來說,調整匯率的目的是要創造出有利于其經濟增長的環境。
匯率的變動會調整一國貿易部門和非貿易部門的生產要素的價格,促使這些要素從使用效率較低的部門流向使用效率較高的部門,從而影響該國GDP的增長。
對貿易部門來說,匯率波動直接影響企業的成本。為防范匯率風險,企業運用各種金融衍生物,由此產生的費用會增加到成本上去;此外,成本核算的不確定性也會造成賬面損失等等。商品成本的變動直接影響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能力。
根據巴拉薩-薩繆爾森(Balassa-Samuelson)的波及效應理論,在勞動力可自由流動的經濟內,各個經濟部門的工資會趨同,所以貿易品部門工資的提高,會帶動非貿易品部門工資的提高。因此,匯率波動也會影響非貿易部門工資以至整體物價水平,可以讓一國長時期內喪失競爭能力。
日本是前車之鑒。日本貿易部門的企業諸如索尼、松下、日立等公司一直保持很強的競爭力,然而,與出口無關的非貿易部門的勞動生產率卻沒有相應提高。尤其是日本的服務業,其勞動生產率并不顯著比其他發展中國家高,卻拿著高于他國幾倍的工資。與勞動生產率同步提高的工資水平固然無可非議,但與勞動生產率提高無關的工資上漲卻拖累了整個日本經濟。日本整個勞動力市場的成本難以降低,導致不得不把工廠遷移海外。國內制造業數目的減少加上工資上漲的剛性,使得日本經濟出現所謂的“空洞化”。日本的失業率一直處在戰后最惡化的狀態。
一般來說,一國與貿易部門相關的企業是該國最有競爭力的部門,本來貿易部門與非貿易部門的勞動生產率的差距就很大。在經濟高速增長的國家,貿易同非貿易部門生產率差距呈現擴大勢頭,波及效應在高速增長的國家比較明顯。這正是戰后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時期所出現的情況。
美國經濟學家Richard C. Marston研究發現:在1973年~1983年期間美國貿易部門生產率相對非貿易部門高了13.2個百分點,而日本高了近73.2個百分點。貿易品部門工資的提高,帶動了非貿易品部門工資的提高,其幅度超出了非貿易品部門生產率的上升,這使1973年至1983年期間日本以貿易品衡量的非貿易品的相對價格上升了56.9%,而同期美國僅上升了12.4%。這樣,盡管日本的貿易品價格由于其生產率上升而下降,卻無法抵消非貿易品價格的上升,從而導致所有日本人相對于全世界給自己增加了工資。
而此后日元匯率的上浮則把貿易部門和非貿易部門原有的差距更加擴大化了,最終導致日本經濟整體的成本過高,進一步失去競爭力。
中國的情形與日本當時的情形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正處于經濟高速增長時期,貿易部門的生產效率的增長速度快于發達國家,其價格趨于下降;而非貿易部門(如住宅和服務)的價格雖然目前略低于國際水平,但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其上升幅度卻甚至可能高于發達國家。所以從長遠看,和日元當時的情況類似,人民幣實際匯率有上升的趨勢。
更為迫切的情況是,中國已進入新一輪的失業高峰期,經濟體制改革中出現大量下崗和失業人員;農村剩余勞動力不斷向城市轉移;每年來自學校的大批畢業生加入勞動市場。所以,一方面就業問題的根本解決固然要依靠國民經濟的長期繁榮,另一方面,中國決不能忽視匯率傳導機制對本國就業的影響。
目前如果人民幣大幅度升值,不僅會使許多加工產品難以出口,而且會趕走一大群以加工貿易為主的外國直接投資者,惡化中國的就業狀況。所以,至少在目前,人民幣匯率的穩定順應著中國經濟增長目標和就業的需要。
為了保持幣值的穩定,中國需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首先,中國需要保持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可持續的經濟增長主要是指依靠內需推動的經濟增長,它區分于依賴外資流入和出口帶動型的經濟增長。
依賴出口推動的國家(排除那些通過本幣貶值手段的國家)則會發生實際匯率上浮的情況。因為隨著出口收匯的增加,貿易收支盈余,如果中央銀行仍然維持原有的名義匯率,則出現本幣的實際升值現象。
人民幣匯率的浮動幅度應該視中國GDP增長的驅動因素而定,這些因素包括利用外資、出口導向、啟動內需占中國經濟增長中的比重。
其次,只有持續的經濟增長才能推動本幣國際化(即本幣國際借貸能力)。匯率究竟能在多大幅度內浮動最終取決于一國的國力。凡是能夠成功控制浮動的國家大都是人均GDP較高的國家,并且在其進出口中本幣的使用都占據一定的比重。
企業不可能對所有風險都進行對沖。不管他們如何調整外匯頭寸,最終還是要將其兌換成本幣,因為其最終消費支出是在國內。所以外匯風險難以避免。要想減少匯率風險,惟有推進本幣國際化,在本國的進出口中增加使用本幣結算的比重。本幣國際化的必要條件是該國有較強的經濟實力的支持,有較高的人均GDP。
對于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政府被迫采取釘住的固定匯率制,以便在本國金融市場成熟之前替企業和國內金融機構承擔匯市波動風險。這種辦法不是最優,但可以說是“次優”。
中國的經濟增長需要匯率的穩定,而不是貨幣升值。GDP的增長是穩定匯率的最主要因素。經濟持續增長提高了匯市內生的穩定性,否則,不管外匯市場的機制是多么健全,如果出現經濟大崩潰,也難獨善其身。這里經濟基本面決定市場信心,而信心又直接影響投資、消費和對本幣的預期。
短期而言,避免人民幣升值和貿易摩擦的途徑是讓中國有競爭力的企業“走出去”。中國近年來一直保持了經常項目的順差,累積了3000多億美元外匯儲備,這是“人民幣升值論”的一個重要依據。事實上,中國已經在六個省市進行了境外投資外匯管理的試點。隨著結售匯制度等資本管制的逐漸放松,目前的人民幣升值的壓力會得到緩和。
總之,中國經濟發展需要人民幣匯率相對穩定。與此同時,可持續的經濟增長也可使人民幣匯率波動長期趨于穩定,便于人民幣匯率生成機制的市場化的改革。
作者為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主任